這一天,紫禁城里的雪下的特別的大,
每一座堂皇的殿宇甚至連飛檐上都已經(jīng)被皚皚的白色深深的蓋住,漆紅色午門前葉韻的那雙琉璃寶珠似的眸子依舊像以前那樣,透著那種淡淡的幽藍色。
只是,逐漸渙散的瞳孔卻已經(jīng)無法透過厚重的雪幕看到城樓上那個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了,她只能在腦海中回憶起來上一次看到這樣漫天的鵝毛......
還是那一年在琿春塔的事了......
葉韻記得好清楚,琿春塔這座大夏邊塞小城只有那么一座長亭,那是她常去的地方。而安莫離就是在那座長亭之下指著一樣紛落的雪花告訴她,或許這就是謝道韞所說的“未若柳絮因風起”。
如他所愿,她笑了,他說她是那絕艷驚人出漢宮的王昭君,傾人城國,他說......他比這琿春塔的雪,更潔白。
他用那架焦尾琴撫了一首《鳳求凰》送她,他說這是他母妃留給他的最后一件遺物,他喜歡這首曲子,就像......喜歡她。
葉韻沒有回答,她只是優(yōu)雅的一笑,成韻而溫婉。她在回府的時候悄悄告訴自己的侍女寧兒,她喜歡那首曲子,就像......喜歡他。
人的一生中會一見鐘情很多人,兩情相悅一些人,白頭到老一個人。
這話是葉韻小的時候,娘親告訴她的。那時候的葉韻瞪大了自己的那雙眸子看著娘親,她不知道在這處處要女子三從四德的大夏,居然會有這樣可以稱之為驚世駭俗的話。
或者說,娘親一直都是這樣一個追求內(nèi)心的人,但卻跟父親這樣一個正直到有些迂腐的老將軍,相濡以沫了一輩子。
很多人說,葉韻的娘親本是商家女,嫁給了大將軍葉致遠是攀了高枝。但是葉韻心里明白,父親葉致遠那樣的性子,在跟娘親的相敬如賓之中,永遠都有一股叫做情意的東西在噴涌翻滾,只是無論如何都沖不破那張貼在嘴上叫做禮法的封布。
是大夏朝廷的龍驤衛(wèi)沖進葉府奉旨抄家的那一天,父親這位永遠都是身先士卒站在大夏國前面了一輩子的大將軍,才第一次擋在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的面前。
每每提及此事,葉韻記得娘親的臉總是如少女一般,紅的像原來王京葉府后院的石榴,她說,他拔劍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是她第二次嫁給了他。
葉韻一直很向往,向往會有一個男人像自己父親呵護母親那樣,呵護自己,直到她在跟著父親被新皇流放到琿春塔之后,見到了十皇子安莫離......
那個時候的葉韻才第一次覺得母親錯了,因為她覺得自己的這一生,一見鐘情、兩情相悅、白頭到老的,都會是他安莫離同一個人。
只是葉韻沒有想到,她還沒有等到跟心上人的白頭相守,就先等到了和他的十里相送。
那晚......
對,就是那晚,依舊下著琿春塔似乎永不停歇的雪,他帶著兩個親兵急匆匆的走進府來說要見爹爹,兩個人在內(nèi)宅里一聊就是一整夜。
聽母親說,安莫離拿出了先皇的遺詔,告訴了父親葉致遠當今紫禁城里他的那位皇兄是矯詔篡位,是一個虛偽的竊國者。他想要父親利用在軍中的威望幫他、幫先皇、幫大夏,去迎來他們真正的天子,就是他安莫離。
后來娘親回憶給葉韻說,她知道父親一定會答應的,因為他對先皇的忠誠,一如他對這大夏的忠誠。
當她透過窗縫看到父親葉致遠跪拜在安莫離手上高高捧著的玉璽前的時候,她知道葉家,再無寧日了。
不過那個時候的葉韻根本就聽不進去娘親的話,她的腦海里只有在琿春塔的那座長亭之下安莫離捧著她臉頰的那深深一吻,
“韻兒,等我,等我君臨天下,我要鳳披霞冠的把你抬進紫禁城,你是我的皇后,是這整個大夏的皇后。一世琴瑟笙簫,我們再不分離?!?p> 眼眶之中的晶瑩把原本就絕美的眼眸潤的清澈而通透,瞳深處那一抹幽藍色的異光映著琿春塔罕見的太陽,折成了七彩的芒。
她并不在意是不是可以九宮鳳華、雍容天下,她只想就像他答應的那樣,在王京葉府舊宅的花廳上,聽他再彈一曲,鳳求凰。
他帶著她的鐘情,和對未來的憧憬,以及自己雖然鬢角斑白,披上鎧甲卻依然神武飛揚的父親,消失在了那天的地平線上。
從那以后,葉韻每天都等在那座和他第一次邂逅的長亭里,等過了一場春暖花開,等過一片夏夜星繁,等過了一樹果實累累,也沒有看到心愛之人的身影,只有一封封紙片一樣飛來的家書。
娘親勸葉韻不要心急,她帶著葉韻去了佛堂,她告訴葉韻,佛堂是個神奇的地方,可以讓人忘卻時間,青燈古佛一炷香,百年不過是轉(zhuǎn)眼長。
葉韻聽娘親的話,虔誠的跪在了定國寺的佛像前,她不怕等他百年,她只想求這廟堂里的滿天神佛,讓他知道她無時無刻的思念。
此時的葉韻卻也深切的感受到了相思之苦,她問她娘親,以前父親每每出征邊塞的時候,娘親都是這么熬過來的嗎?
“當我嫁給他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男人只有一半兒屬于我,另外一半兒是屬于這個王朝、這片天下,他要守護我,還要守護這片天下。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因為我知道,我的等待,就是替這片天下,來守護他。“
娘親如是說。
葉韻沒有再開口,她覺得安莫離和父親一樣,在守護這片天下,那么她也要像娘親一樣,用等待來守護他。
三年,葉韻在佛堂等了整整三年......
等來的......卻是安莫離登基稱帝,成為了大夏的新皇,準備迎娶荊國大公主為后的皇榜布告,等來的,是那一口素到?jīng)]有一絲雕紋、盛著自己父親安致遠的棺槨.......
是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一股刺目的紅線從葉韻朱唇的嘴角緩緩的滑落了下來,比她眼眸之中的晶瑩流淌的更加決絕。甚至包括正站在午門城樓之上的安莫離都不知道,葉韻是如何葬了自己的父母之后孤身一人來到千里之遙的王京里的。
但是葉韻自己清楚,她不甘心,她就是想要問個清楚,安莫離,你真的不記得那個長亭下聽你琴瑟笙簫的韻兒了嗎?那位躺在你懷里的公主,她也愿意和我一樣,去聽那曲鳳求凰嗎?
“殺了她吧?!?p> 這句冰冷而刺骨的聲音,才讓葉韻明白過來,那雙能夠撥動琴弦的手,也是握劍的手、殺人的手,
這一世,終究還是錯付了......
算了,我葉韻不欠你什么,只愿上窮碧落下黃泉,你我永不復相見。
周一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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