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瑟瑟,寒夜空寂。
在這疊影重重的荒涼街景之中,一切存在都顯得如此詭異。
北殤這聲凄烈的哀嚎聲疾速鉆入南潯耳內,好似一枚釘子生生扎入了他的心間,使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猛覺心尖抽搐得緊?!吧鵀槿?,蜉蝣一世,命不由天,可贊可嘆。”當他望著洛承央奮不顧身地飛撲向北殤的那一瞬間,他的內心極為震撼,不由得沉沉嘆息道。
這邪魅之術幻成的利劍竟如此之快,連神鞭都追之不及,著實令一向沉穩(wěn)淡定的南潯眉頭緊蹙。此刻,眼見著一個個將士們倒在血泊之中,他那張冷峻的臉早已變得鐵青,眉梢挑動之際,忽又冷笑一聲。
笑聲未落,南潯已緩緩閉上雙眼。只見他雙唇輕啟,側身而立,濃眉舒展,衣衫飛揚。神鞭旋動之際,身影一晃,于空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敏捷地將雙腳倒勾于檐角之上,懸身于半空之中。頃刻間,一陣極輕極輕的念訣聲飄忽于夜空之中。
訣起神鞭悟,宛如游龍出。
霎那間,南潯手中緊握的那根快要觸及長街的神鞭漸漸變成銀色,陡然離地三尺凌空形成一個諾大的銀色漩渦,好似一輪皎潔的月亮,將那些飛旋跋扈的黑色劍影困在其中。
九境破空瀲邪魔,熱血灑盡終不悔。
南潯為了對付這冥界惡魔使出的邪魅之術,竟使出了破天訣之最高境界--九境破空陣。這數(shù)年間,無論嚴寒酷暑,抑或是傷病愁苦,他仍堅持日夜苦修破天決,次次強迫自身突破一層層境界直抵破空之境,也算是不愧對老巫神對他的期盼。
不過,雖說這破空陣能破世間一切陣法,也算是世間無敵之術??稍诿鎸θ绱藦妱诺内そ缰藭r,南潯也不敢妄言能擊退這惡魔。即使如此,今日他還是想趁機練練手,給這個顛覆世間之惡魔一點顏色瞧瞧。若是再加上北殤那把斬天劍,說不定還有些勝算。
劍鳴之聲入耳驚心。
思及此,南潯略感不適地晃了晃頭,側臉睜眼之際,正好瞧見了從血泊之中掙扎起身的北殤。他暗自想著:“你小子,還活著。不錯,須得好好活著,你若沒有強大的本領我怎可讓你保護那傻丫頭?!边@番尋思,他冷漠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長街蕭瑟,漩渦如月。
在這輪淺淺銀色的漩渦之下,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將士們雖無氣息,卻仍雙目怒睜,緊握長劍,氣勢凌然地望著長街之上那座懸空之塔。
駿馬馳騁沙場無數(shù),臨死卻寥無生息地倒在了青石之上??此茻o痕的皮毛,頃刻間便被鮮血覆蓋,流淌在長街之上,染紅青石伴將士而眠。
而幸存的數(shù)十將士則雙眼含淚,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繞過一個個倒下的將士身軀和一匹匹駿馬的尸首沖至北殤身邊,將他緊緊圍住,欲以血肉之軀保護他的安危。
青石冰涼,寒意如刀直抵北殤心間。他顧不得渾身散架般疼痛,掙扎著站起身來,掙脫掉將士們的手,跌跌撞撞地奔至倒下的將士之中,悲痛喊道:“起來,都給我起來!”
鎧甲如夢,擁熱血之軀而興。
鎧甲如墓,葬不滅之心而泯。
那一身身泛著寒光的鎧甲此刻已隨著熱血的凝固變成了一座座冰冷的墳墓,將一個個高尚而又炙熱的靈魂埋葬在其中。凌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吹打在鎧甲之上怕怕作響,試圖喚醒那一個個沉睡可愛的人。
北殤屈膝跪于青石之上,撫摸過一個個冰涼的額頭,合攏一雙雙不甘心的眼睛,望著那一件件被劍影穿破得血肉模糊的鎧甲,他的心已被刺痛得千瘡百孔。片刻之后,幸存的將士們已緊跟而來,默默地護住他,手持長劍警惕地注視著長街之上的一切動靜。
漫長的寒夜,好似長過一生。
一步之距,足以隔春秋冬夏,一步之舉,足以話生離死別。
北殤那張因悲憤而扭曲的臉正凝望著躺在亂石之中的洛承央,那雙血紅的眼睛好似要滴出血來。只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俯身捧住洛承央的臉,顫抖著怒吼道:“承央,你小子別裝死了,快起來!站起來!若再裝模做樣地嚇唬我,小心我揍你!”
一絲鮮血從洛承央的嘴角流出,那張早已失去血色的臉上仿佛還掛著笑意。北殤緩緩扶起他那鮮血淋漓的身軀,痛哭道:“別以為我打不過你這個大將軍,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事事讓你費心的混小子了。你起來,你我再打上一架,你用不著再讓我三招,我定會贏得你!”
疾風呼嘯,聲聲嗚咽。
北殤仰面怒吼道:“承央,我若生,則愧對云裳,我若死,則愧對師傅!你著實害我不淺??!你個混蛋,你不能死!”
陡然間,一絲靈力如光,飄飄渺渺,從北殤身后疾速飛來,繞過他的眼簾,緩緩注入洛承央的胸間。
只見陌小蘇拂袖而來,顧不得安慰北殤,便席地打坐,將體內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渡與洛承央的體內。她那張嬌俏的臉因緊張更顯得慘白,密集的汗珠兒順著凌亂的青絲流入一襲紅衫之中。乍一看,白森森,紅艷艷,著實有些令人心疼得緊。
北殤大氣不敢出,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些閃爍的靈力,生怕氣粗將那細小的靈力絲吹滅了。片刻之后,他才緩緩低下眼簾,望著陌小蘇的指尖。那一縷縷神奇的靈力交織在一起,好似那金絲銀線,又更比那金絲銀線燦爛奪目。此刻,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陌小蘇的指尖之上,期盼著奇跡能出現(xiàn)。
“洛將軍,你的救命之恩,我陌小蘇來世再報!”望著靈力浮身而不入,陌小蘇悲切遺憾地言道。她知曉這混焱的邪魅之術著實厲害,使得洛承央的身軀已無完整之處,經(jīng)脈氣數(shù)已盡,恐怕連神仙也無回天之術了!
眼見著最后一絲希望破滅,北殤的身子陡然顫了顫,像一個泄氣的布袋子,癱坐在長街之上。神色落寞之際,他挺直身板脫下了金色鎧甲,輕輕替洛承央穿上。隨后,跪地一別,緩緩起身,痛心言道:“即刻送洛將軍回圣天!”頓了頓又說道:“待解永夜之危,速速來樓蘭將將士們的遺骸帶回圣天,好好安葬!”
“諾!”幸存的數(shù)十將士齊聲回應。他們望著北殤消瘦孤寂的背影,又悲切言道:“大皇子保重!”言畢,幸存的人馬組成方陣,將洛承央舉在臂彎之間,緩慢往城門駛去。
“且將此物交給云裳!”陌小蘇猛然間想起了什么,疾步追上離去的將士們,將蜜丸小布袋放至洛承央手中,悄聲言道。她知曉云裳失去最愛的人,她的心一定會很痛,很苦吧。吃了蜜丸,說不定會好受些!
寒夜長,長不過綿綿思念。
秋風戲,戲不過跌宕人生。
望著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的將士們,陌小蘇早已泣不成聲。駐足片刻之后,她便捂臉抹淚轉身向著北殤走去。
此時,北殤立于長街之上,處于塔底之下。四周皆是將士們僵硬的身軀,橫七豎八地躺臥在青石之上,那一副副熟悉的沾滿鮮血的面孔令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觸及之處,青腮淚目?!按顺鸩粓?,非君子!”他咬牙狠狠言道。
此時,北殤的內心如烈火焚燒,一腔熱血直逼頭頂。只見他陡然抬頭,血紅的雙眼直視著那座仍舊懸于夜空之中的塔身。隨即,他陡然怒吼一聲,手臂揚起之際,只聽得一陣震天撼地迫不及待地劍鳴聲響起。
劍氣宛如巨浪滔天,直抵云霄,震得塔身顫抖不已。
眨眼間,一道金燦燦的劍光如閃電般劃破黑夜,消失于空。片刻之后,竟于天幕之上幻成一對諾大的金色翅膀,展翅翱翔而來,疾馳落在了北殤單薄的衣衫之上。
“得一送一!著實劃算!”北殤張大嘴巴驚嘆道。此劍如此神奇,著實超出了他的預期。猛然間,他只覺后背滾熱,好似一壺熱油澆身。正欲轉身瞧瞧這對金色翅膀之際,忽覺后背有甚東西扎根似的入了他的筋骨之中,疼得他牙齒打顫,站立不穩(wěn)。還未待他從疼痛之中緩過神來,后背又猛然一震顫。頓時一陣撕心裂肺般地痛感襲遍全身。
“咻!”一聲凌冽的劍鳴聲刺破耳膜。
只見那對金翅振翅一揮,揮出層層光暈,將北殤籠罩在其中,好似一輪烈日,隨著劍鳴聲直沖天際。
劍出鞘無影,卻見金光如星。形成一股強勁的力量,疾速沖向四野,將那些被旋入漩渦之中的劍影滅得了無蹤影。
光芒四射,遮天蔽日。
翅如鯤鵬,力破長空。
“小心!”這番驚心動魄的場景著實令陌小蘇驚詫不已。即使她也算是一個歷經(jīng)奇遇險境之人,卻對北殤這把斬天劍所擁有的神奇之力甚覺好奇。此時,她顧不得多想,只覺得他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混小子了,且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擔當之人。
黑夜宛如白晝。
劍光瀲起陣陣明若烈日的劍氣,掀起一股颶風,直擊向懸于夜空之中那座不再奪目的塔。
此時,塔身懸于夜空之中且劇烈地抖動著,好似要散架般。十二世蓮的花瓣已漸漸枯萎,耷拉在塔身之上。這座由君卿傾盡畢生之力所幻成的塔還在苦苦支撐著,試圖困住混焱。盡管君卿此刻已經(jīng)被混焱控制住了心性,但他還是在竭力掙扎著,苦苦煎熬著,保留最后一口氣息欲困住混焱,等待斬天劍的來臨。
懸于塔檐之上的南潯怎能不知大師兄的心思。他知曉大師兄以命困住惡魔,何嘗不是在為北殤爭取殺死惡魔的把握。此惡魔詭計多端,蹤跡難尋,又加之北殤功力尚淺,就算神劍再手,恐怕也難以施展出非凡劍術。如此,大師兄只有將此惡魔困在塔內,北殤才有可能一劍擊中。
思及此,南潯心知大師兄已支撐不住,便趁劍氣襲來之前,疾速收回神鞭。隨后飛身而起,落至塔基之上,將神鞭勾住塔底,再圍繞塔身飛旋而上,一圈又一圈,用神鞭將塔身束縛得嚴實,耳語言道:“大師兄,我且來助你一臂之力!”
君卿即使聽得,也很難再以耳語回應。此刻,他的身軀已膨脹至塔身高,且被混焱的邪魅之術撕裂得體無完膚,凝固的鮮血已將他的身軀與塔身連在了一起。他控制不了言行,任由混焱在他體內作惡。就在他的意念快被耗盡之際,他聽到了南潯的耳語,感覺到了斬天劍的氣息,那抹即將被耗盡的意念忽又死灰復燃。
霎那間,一陣空靈而又悠遠的訣聲響起。
南潯手中緊握的神鞭已經(jīng)長若游絲,緊緊地攀附在塔身之上。只見他落于塔頂之上,盤膝于十二世蓮之中,緊閉雙眼,遁入幻境之中,欲以破天訣之九境合一來困住塔內的惡魔。
訣聲陣陣,出口成字,落至南潯手掌之中,注入神鞭手柄之內。頃刻間,神鞭銀光閃閃,從塔頂蔓延至塔底,重塑灼灼光輝。
隨著訣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嘹亮,那根捆住塔身的神鞭越收越緊。
“哈哈,又來一個不怕死的!”混焱那如煙般的身影穿梭在君卿巨大的身軀之中,厲聲嘲笑道。隨即,他揮出一縷黑煙從君卿頭頂而出,幻成數(shù)柄利劍穿破塔頂,直擊南潯。
南潯旋身而起,躲之不及,被利劍穿破左肩,頓時血流如注。還未待他站穩(wěn)之際,又一波黑色利劍襲來,他側身滾落至檐角邊上,才算僥幸躲過一劫。
就在南潯掙扎起身之際,他趴在檐角之上看見了斬天劍如流光般直刺而來。羽翼振翅之際,灑下縷縷星光好似一道璀璨的星河,懸于夜幕之中。
“北殤,好樣的!”南潯抹去嘴角上的鮮血,悄聲言道。就在他欲重回塔頂之際,塔身陡然凌空飛旋,像一個長滿眼睛的陀螺,完美地躲開了斬天劍的襲擊。且拋出一股強勁之力將他甩入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