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抱真切而又溫暖。
這一刻,才使得顧池風(fēng)感覺到他還活著。至從離開樓蘭之后,他總覺自己生活在一場奇異的夢境之中,混亂、頹廢、迷茫、不安......讓他感受不到活著的溫度。每逢絕境,他總會設(shè)法說服自己。即使是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他也要找到一個努力活下去的借口,抑或是希望。
“若是顧夫人知曉你還活著,不知會有多高興!”諾朵公主仰面望著顧池風(fēng),那雙純真而熱烈的眼眸好似藏有訴之不盡的言語。待她抬起頭來,才緩緩松開他的臂膀,臉色緋紅的細(xì)語道。
“我娘......還活著!”顧池風(fēng)緊緊地抓住諾朵公主的手,激動言道。
諾朵公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揚(yáng)手摸了摸顧池風(fēng)的臉頰,附耳悄聲說道:“夫人藏在深宮密室之中,有宮女侍候著,一應(yīng)俱全,你且安心?!闭f至此,她偷偷瞟了眼大祭司,又說道:“近日得知許多怪事,著實(shí)令我心煩意亂,待我回樓蘭之后再與你細(xì)說!”
“難不成那大祭司真是鬼族之人!你恐要當(dāng)心!”顧池風(fēng)神色堪憂地說道。
“你怎會知道?不過大祭司比我父王還要疼愛我,就算他是鬼族之人,也定不會傷害于我。只是如今世間臨大難,樓蘭難安。大祭司說鬼族有可藏身之處,先帶我來瞧瞧。雖對許多事情還不甚明了,事已至此,隨遇而安則罷。”諾朵公主噓了一聲,又悄聲說道:“聽大祭司說你們來此是為了尋救世古卷,難不成你也入了修行之道!”
“說來話長!”顧池風(fēng)嘆息道:“西恒還好吧!”他忽地想起那個機(jī)靈可愛的皇子,若是見面,恐已認(rèn)不出來。
“西恒有顧夫人陪伴,你我都安心!”說完,諾朵公主牽起顧池風(fēng)的手,小聲道:“禍從口出,且小心行事!”隨即,便帶著他來至大祭司身旁。
對于大祭司這個人,顧池風(fēng)并不陌生。雖接觸不多,卻曾在宮內(nèi)遠(yuǎn)遠(yuǎn)見過幾面。原本,他對醫(yī)術(shù)之外的事務(wù)便很不上心,只是知曉這個大祭司深得王上敬重。不僅是公主的夫子,還是樓蘭的福壽星。但凡宮內(nèi)有甚重大節(jié)日,王上皆會邀請大祭司來消災(zāi)祈福。
見了大祭司,顧池風(fēng)恭敬行禮表達(dá)了敬意。隨即安靜地守在公主身旁,不再言語。大祭司側(cè)目細(xì)瞧一番,似乎一眼便看清了顧池風(fēng)那顆赤子之心。片刻之后,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才算浮現(xiàn)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似乎對這個樓蘭名醫(yī)頗為滿意。
“郎才女貌,匹配得很!”見二人久別重逢,如此情真意切,阡撓頭略顯羞澀地笑著說道:“真未料到顧少爺這般有福氣,竟能將美若天仙的姐姐娶回家,著實(shí)深藏不露??!”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去將南潯拽至身旁,示意巫神好好學(xué)著點(diǎn)。哪知南潯并不喜這一套,神情冷漠且孤傲,目視著遠(yuǎn)方,好似眾人在他眼中只是些草木而已。
天色漸亮,一抹魚肚白好似天外之筆,出現(xiàn)在靈山頂上,將山巔的奇峰險境描得栩栩如生。依稀可見密林之間瘴氣繚繞,似有山泉之聲淙淙流淌,似有飛鳥啼鳴好不熱鬧。山靈地杰之境,令眾人心潮澎湃。
這番顧池風(fēng)抱得美人歸,著實(shí)令北殤拍手叫好。心想著早就看出這小子心有所屬,果真憋了個大瓜。思及此,他忍不住蹦了起來,扯著嗓子吼了兩聲。哪知還未盡興,便聽得陌小蘇在他耳邊碎碎說道:“你瞧瞧那余十一,神色有些不對勁!”待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頓覺不妙。只見余十一的眼睛里已露出了嫉妒仇恨的小火苗,正陰沉地盯著顧池風(fēng),令人后背發(fā)涼。
“又有好戲看了!”北殤好似瞧出了端倪,壓低聲音說道。正欲轉(zhuǎn)臉再與陌小蘇分析分析這部好戲之際,忽見那大祭司正向他走來。
步履輕巧如影,眨眼間便來至北殤跟前。
“多謝神人出手相救!”北殤瞟了一眼那大祭司的眼睛,便疾速低下頭感激言道。就這一眼,他便覺得此人著實(shí)不凡。那雙凌冽深邃的眼神好似能看穿人心,直抵最軟弱或是秘密之處。
“你二人攜手竟破了這無形影壁,著實(shí)了不得!后生可畏??!”大祭司似笑非笑,那抹紫色目光凝視北殤片刻之后,又轉(zhuǎn)臉望向陌小蘇,搓手言道:“這位姑娘的靈氣在疾速消失,若是再遇見強(qiáng)勁之?dāng)?,恐怕會有性命之憂,須得盡快翻越靈山,入虛幻之境!”
“此處難道不是虛幻之境!”聽得這老人如此說來,陌小蘇疑惑地問道。她尋思著此人道法高強(qiáng),定是那鬼族之人。既然出手相助,恐有同謀之心。或許是為了古卷而來,也或許是其它原由。不過他為何將公主和余十一帶入此處,難不成這兩人是被他脅迫而來。不過看這兩人的神情好似心甘情愿。特別是余十一,竟帶著大小包裹,好似遠(yuǎn)行般自在。思及此,她唯一可以確定之事,便是這兩人皆知曉來此的真相。便試探著問道:“你是鬼族人!”
“六界大同,心往一處便無甚區(qū)別!我既是樓蘭大祭司,也是鐘樓守鐘人,更是鬼族之得力干將?!贝蠹浪镜缘溃烈髌讨?,他望著陌小蘇那雙藏滿星辰,清澈的眼眸,又說道:“此處只是入虛幻之境的甬道而已,待翻越了靈山,入了空門,便可至虛幻之境的入口處。這座靈山本就是虛幻之境的墳頭山,三面臨甬道,一面接空門。山上皆是已死或半死不活或等死的妖魔鬼怪。靈山每加高一寸,虛幻之境內(nèi)的妖魔鬼怪便會消失成千上萬。”說及此,他嘆息道:“天色漸亮,正是攀山好時候,若是待夜幕來臨之際,恐會生變故。事不宜遲,還是先入林要緊!”說完,他轉(zhuǎn)身仰面望向不遠(yuǎn)處那座連綿起伏,陡峭險峻的靈山。駐足片刻之后,便攏緊黑袍,往密林間走去。
來世十八年,大祭司期盼了十八載。
作為鬼族大祭司,他已記不得活的年歲有多久。在這無數(shù)個萬萬年間,他歷經(jīng)了數(shù)不盡的坎坷磨難。
永夜彌漫世間之緣故,他豈能不知。這一切皆是由天界與冥界之間的惡戰(zhàn)引起的惡果。
萬年前那場惡戰(zhàn)還歷歷在目。
當(dāng)初冥王自大狂妄,猜忌狠毒,與他那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師傅合謀,勾結(jié)妖魔二界,突襲天界,欲強(qiáng)奪天帝之位。
豈不知,這一切早就落入了夜神眼中。天帝得知后大怒,帶領(lǐng)各路仙人與天兵天將將冥王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時的鬼族還在冥界管理之下。
大戰(zhàn)之后,天帝為了泄憤,將冥界封于荒蕪之下,又將鬼族囚禁于虛幻之境中,且世代為囚徒。還將冥界與鬼族之人處以極刑,形魄分離。冥界之人只剩白骨之軀,而鬼族之人只留魂魄,茍且偷生。
對此處境,鬼王怎會甘心。他怎可能讓子孫后代皆為囚奴,關(guān)在這暗無天日之地。待鬼王聽聞那上古巫族的墨靈石可塑萬物,且被天帝藏于虛無之境中,命女媧后人看守,便命兒子太子冢去尋虛無之境。
虛幻無盡如海,虛無只如滄海一粟。
說來也巧,那太子冢在虛幻之境中守候了幾千年也未尋得虛無之境。就在他欲放棄之際,竟遇見了女媧后人--弦夕,并與她一見鐘情。
那弦夕深愛太子冢,一刻也不愿分別。便瞞著族人將太子冢帶入了虛無之境中。沒多久,弦夕便生下一子。哪知被姑姑們發(fā)現(xiàn),將太子冢囚禁了起來。后來,弦夕思念成疾,偷偷帶著兒子去救太子冢,卻發(fā)現(xiàn)鬼王已帶兵攻入虛無之境。
就在弦夕深感愧疚之際,那太子冢已被鬼王救出。在鬼王的脅迫之下,他殺了弦夕欲得到墨靈石。
弦夕死了,墨靈石卻仍不見蹤影。
鬼王大怒,搶走了珍寶和族人,一把火將古堡燒成了灰燼。而太子?;厝]多久,便因悔恨而自焚。
豈不知,弦夕臨死之際,已將墨靈石放入了兒子懷中,并耗盡最后一口氣將兒子送出了虛幻之境。
最后,其子落人間,靈石入天際。
天帝雖知虛無被毀,但見靈石安然,也就不想再為此費(fèi)神。便將靈石隱于蒼穹之顛,讓玄鳥守護(hù)。
鬼王痛失愛子傷心欲絕,發(fā)誓一定要尋得妙方來恢復(fù)血肉之軀,不再做孤魂野鬼。
多年之后,鬼后又懷了身孕。
鬼王大喜。待他和大祭司商議一番之后,決定冒險去世間覓得凡體肉胎,給未出世的公主鋪一條生路。沒多久,公主的魂魄出生。鬼王冒著滅族風(fēng)險,耗盡半數(shù)修為將大祭司和公主送至靈山腳下。隨后大祭司便帶著公主穿過了甬道,用鬼術(shù)破了界,來至樓蘭鐘樓。為了留好退路,大祭司又用鬼目鎖住了入口,并將其隱入鐘樓之中。待他在鐘樓待了幾日之后,便占卜出樓蘭皇宮內(nèi)有尊貴之人降生。且此女降生之后便會因窒息而夭折。覓得如此機(jī)會,大祭司怎可錯過。便帶著公主的魂魄入了皇宮,守護(hù)在鳳翎宮內(nèi),等待皇后臨盆之際。
沒多久,皇后產(chǎn)女,就在那女嬰快要窒息之際,大祭司將公主的魂魄渡于皇后肚中。眨眼間,便聽得一聲嘹亮的啼哭之聲,一個眉目如畫,白白胖胖的嬰兒入了帝皇之家。
后來,大祭司便設(shè)法取得了樓蘭王的信任,一直留在公主身邊,呵護(hù)她成長。
哪知過了幾年之后,王上被青玥貴妃魅惑,竟冷落了皇后,還聽信其讒言,將大祭司趕出了宮,住進(jìn)了祠堂之中。為了公主安危,為了隱于世間不被天界發(fā)現(xiàn),更為了公主能在立足世間,大祭司忍住了殺青玥之心,等待著這些人一個個消失于世間。
直至幾年前,大祭司察覺出了永夜之危,知曉是冥王欲借世間萬物之靈復(fù)活。以他對天帝的了解,天帝定會阻止冥王蘇醒。最好之法便是引起六界之亂,他好在暗中坐收漁利。
果不其然,天帝拿靈女做誘餌,引得妖魔鬼怪互相殘殺。又以毀古卷為由,讓靈女引冥王來虛幻之境。冥王既來之,怎會輕易離去。此地乃是通往天外之地的必經(jīng)之路,若是能尋得古卷去了天外之地,豈不是能引出天外之異獸來助他攻打天界。要知曉傳聞這守護(hù)天外之地的上古神獸乃是太陰幽螢,最愛食鮮活靈氣之物。世間如此浩瀚,萬物之靈恐怕深得那神獸之心。天帝摸清了冥王之貪念,欲將他打入一個永不可復(fù)活的深淵。
眼見著那邪魅之力離樓蘭越來越近,大祭司只得速速帶著公主離開。一則,這么些年,他竟未曾得到鬼王的音訊,就連占卜通靈也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以至于他甚是憂心鬼族是否有了變故。畢竟十八年前,鬼王破了六界之規(guī),冒著滅族之險,將他與公主送至人間。倘若被天界發(fā)現(xiàn),鬼族恐怕又會陷入一場腥風(fēng)血雨之中。另則,靈女尋卷救世,手中定有大荒經(jīng)。若是跟隨她一同入虛幻,便可輕易回至鬼族。永夜彌漫,人間已如地獄,他須得帶公主回鬼族避難。
不過對于這幾個尋卷之人的底細(xì),大祭司暫且還不能完全摸清。按理說以他的通靈目,一眼便能知曉這幾人的前世今生,善惡好壞。哪知除了阡,可一覽無余之外,南潯、北殤與陌小蘇皆令他疑惑。
南潯,雖是巫族人,卻暗藏鬼族氣息。且已算是死過之人,僅僅是靠強(qiáng)大的修行之力在支撐。如今,隨著這股修行之力的來源毀滅,他的命數(shù)也將盡。若不是他手中的這根神鞭,在暗中渡于其鬼魄之氣,支撐著他回上古巫族,恐怕他早就死于歸途之中。
此神鞭大有來頭。
之前,大祭司曾懷疑南潯是鬼族之人,抑或是太子冢與弦夕之后人,因他知曉弦月的兒子落入了世間。但是待他用鬼術(shù)探知后發(fā)現(xiàn)他只是巫族人,并未有鬼族血脈。而這鬼族氣息來至于這神鞭之中。
原來這神鞭之中竟暗藏著一根鬼族的筋魄。這根筋魄的主人便是弦夕之子--蟬澈。至此,大祭司才明白為何南潯要去找尋上古巫族,那是蟬澈想尋到自己的根。不過他知曉蟬澈已化作九頭靈蛇,且他為了回虛幻之境,還與那青隱寺的師尊做了交易。
師尊以靈女之事來和蟬澈做了交易,欲得到丹珠成仙。哪知九頭靈蛇尋得靈女之后,竟未履行承諾。師尊得知大怒,四處尋找九頭靈蛇也未見其蹤跡。正巧他得知巫族南潯與靈女相識,且于野孤島丟了命,便將其引入空門之中,以強(qiáng)大的修行之力恢復(fù)其命數(shù),收其為弟子,入青隱寺修行。欲待尋卷時機(jī)來臨之際,讓南潯與靈女一同入虛幻之境,替他找到九頭靈蛇,取得丹珠。
哪知后來竟在靈女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丹珠,師尊大喜,偷偷將丹珠取出。猶豫片刻之后,還是將其子殷寒的靈魄放入了丹珠之中,以求能輪回復(fù)活。
得知南潯境地如此凄慘,他未忍心告知其虛無之境已毀滅。雖說還有女媧后人在鬼族為奴,但此刻時局不明,他未敢給南潯希望。待回到鬼族探明真相之后再細(xì)說。
而對于北殤和陌小蘇,大祭司只能看清其二人今生之事。這一點(diǎn)確實(shí)令他生疑。以他來看,這二人的前世已被封存。為何會封存?被誰封存?他未探明真相。六界之中,他看不透的人不多。
欲于蒼茫之中覓得萬物真相,何其難!
......
......
望著大祭司緩緩?fù)芰珠g走去,諾朵公主慌得拽住顧池風(fēng)跟隨而去。余十一見狀,臉色陡變,正欲飛奔過去,忽被阡拽住胳膊,說道:“你的包!”
“送你罷了!”余十一冷冷言道。隨即疾速甩開阡的手,奔向公主。
“當(dāng)真!”阡興奮地手舞足蹈,皆因他早就聞出了這包裹之中有肉香,見余十一頭也不回地走掉,他像只惡狼般飛撲過去。
“見者有份!”北殤搶先一步,趴在大包小包之上,狡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