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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沒有離別的風(fēng)景

章四十 我想起了我們

那些沒有離別的風(fēng)景 一只Ray 2569 2020-03-10 20:04:04

  “翟堯,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國?”

  陳一翰拎巾擦手,公文包放置于鞋柜之上。難以想象堂堂大學(xué)生,甚至都不是美國籍,就已執(zhí)手幾樁案子了。陳一翰是法律專業(yè),著名倜儻的浪蕩貴公子。他作態(tài)瀟灑,乃逸群之才。

  整天忙活下來,不知碰了多少人的手,摸了多少個文件。從前他是不稀罕免洗洗手液的,覺得太娘。后來上了律師專業(yè),大二時在律師事務(wù)所打個兼職,就得每天勤洗手了。洗完手拿紙巾擦嫌貴,拿手絹擦嫌臟,因為懶得反復(fù)洗。于是就買了個免洗,閑來無事甩甩手等酒精自然風(fēng)干。

  說到這,陳一翰最有特色的點就是,計較。

  “不知道,應(yīng)該感恩節(jié)?!钡詧虬攵紫氯憟D紙。

  宿舍配置有限,掛不了大白板只能買一個小黑板,普通酒吧門前擺的那種掛彩燈的熒光小板大小。說來愧疚,這小黑板用處不是寫的,而是掛圖紙的。陳一翰和翟堯一個法學(xué)一個經(jīng)濟學(xué),偏文,圖紙對他們來說相距甚遠。理科男如彭子仁、狗哥、肖明輝就不同了,天文學(xué)、物理學(xué)砸過來圖紙如山,總不能自己老站著俯視所有圖紙,多難,掛圖紙是必須的。

  實驗室遠,宿舍就成了臨時前哨崗。

  翟堯雖說和彭子仁專業(yè)不一致,但翟堯是學(xué)霸,基礎(chǔ)打得比彭子仁扎實。彭子仁路自然走得比翟堯遠,到了基礎(chǔ)知識時還是要依仗翟堯。翟堯會幫彭子仁搞模型、寫代碼?,F(xiàn)在,彭子仁去上課,翟堯在課下幫他做擬合。

  “你折騰近似值做什么,直接丟給計算機不就行了?”混理科的多多少少都得懂點常識,陳一翰看得出翟堯現(xiàn)在在做什么。

  “Andrew教授說要把模型里的每個微觀成分的作用都給公示出來?!钡詧蛐沽藲猓厣祥L吁短嘆,“這個天文學(xué)教授打娘胎可能就歧視編程,就是不喜歡學(xué)生寫代碼,我吐了?!?p>  陳一翰默默再三打量,退下。

  “陳一翰?!?p>  翟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快走到洗手間的陳一翰忽地停下。

  “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

  窗明幾凈,翟堯沒回頭,對著齊身高(因為他是坐著)的黑板呆望失神。

  很多人這樣比喻翟堯是中國蕭伯納,關(guān)鍵不再于他瘦,而是他的精神氣質(zhì)與蕭伯納毫無二致。“諷刺起人和事來,就像是一位穿著羊毛呢格紋馬甲西裝胸口還搭著同色系口袋方巾的英國gay佬”尖酸刻薄,一針見血。

  翟堯自身也是喜愛蕭伯納的,他的簽名正是蕭伯納的墓志銘,一段幽默的自嘲“I knew if I stayed around long enough, something like this would happen.”(我早就知道無論我能活多久,之中事情遲早會發(fā)生的)。

  紐約四季分明,七八月最熱,九月已降了些許溫。曼哈頓區(qū)是紐約市中心,下區(qū)便是世界金融中心華爾街。哥倫比亞大學(xué)正坐落于這世界繁華無眠之地,左右黃金。

  身為常青藤聯(lián)盟,哥大的學(xué)術(shù)科研氛圍自然沒話說。翟堯向來好學(xué)生,帶頭搶圖書館霸主第一人,現(xiàn)在卻跟國民好室友一起到校園外散步。陳一翰以為他會跑去喂鴿子,結(jié)果來到的是一條街邊新開的愛爾蘭酒吧酒吧。其間裝潢典雅,Guinness啤酒人手一瓶。

  “Bottoms up!”翟堯熟道,進店就點了店內(nèi)最火的百利甜酒。跟陳一翰干杯。

  陳一翰見他一飲而下,瓶內(nèi)液體少了三分之二,明白了些,竟默不答話。

  “你怎么了?”翟堯困惑。

  “想某人了吧。”

  “……”

  翟堯轉(zhuǎn)頭看向別處。

  “沒有?!彼裾J。

  “Drink like a fish.”陳一翰漫不經(jīng)心喝屬于自己的那份酒,“那看來是我想多了。”

  翟堯望的地方是一小型T臺,有架三角鋼琴,立式麥克風(fēng),幾張椅子隨意放置。趁陳一翰也在走神喝酒,翟堯起身走過去,跟樂師吩咐,樂師從后臺拿來把民謠吉他。酒吧人來人往、應(yīng)接不暇,有人問對方你思辨嗎,對方說最近境界還差點。

  指尖撥響琴弦,翟堯調(diào)整姿勢,進行試音。陳一翰才匆匆反應(yīng)過來。

  “什么時候過去的?”陳氏疑惑。

  來了幾聲淋漓的和弦試音,吸引了不少酒客的注意。

  琴聲悠揚,像娓娓道來的稻草堆上的故事,和弦簡單,全靠低沉嗓音駕馭,就那么空靈拂過人耳,如輕鈴搖響,又有思緒般的沉淀。

  中國的民謠,一向都有故事。有故事的人愛聽民謠,唱民謠的人愛講故事。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聽我唱著一首永遠望眼欲穿的生活

  唱得不可得的誠實

  和失無所失的愛情

  你聽碎了所有人間喜劇

  -

  你只微笑一言不發(fā)

  就像五十年后的那次四目相對啊

  -

  你蒙上物是人非的眼睛

  那是沒有離別的風(fēng)景

  忘掉名字吧

  我給你一個家……”

  聲動梁塵,欲醉似眠,有心人為他開了幾盞聚光燈。鎂燈打在翟堯略駝的背上顯得身形更為瘦削,文縐縐的話講,頗為歡寡愁殷。外國酒客沒聽過中國民謠,國外的民謠總是輕快活潑帶點小詼諧的,通常都有踢踏舞和鮮花檸檬啤酒??芍袊裰{被翟堯唱出來,“自以為心若頑石,卻終究人非草木”貫穿所有,婉轉(zhuǎn)不直白,低沉鄉(xiāng)思疾苦,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愛爾蘭民謠,是“妹子我愛你,跟爺私奔吧!”

  中國民謠,“可愛不可得,愿君前程似錦。”

  眾客無言,民謠縈繞耳畔,仿佛置若鄉(xiāng)間牽起假想姑娘的手在田野里散步,一望無際的孤獨和云層滾滾。有老紳士摘下禮帽,躬身遞與枚自己的名片給翟堯,翟堯則笑笑示意先放在桌上,自己接著彈下去,中間是不斷開唱歌的,老紳士踟躕半晌,像意猶未盡回憶著什么,回憶老伴兒,回憶過去和兄弟酩酊大醉的樣子,他攏緊西裝外套,穿過坐看呆住的酒客,離開Pub。

  “你朋友?”吧臺后的酒保賣力調(diào)酒,間接跟陳一翰搭訕。他注意到陳一翰跟別人的眼神不太一樣,“Jelly.”

  “《傲寒》不適合他。”陳一翰把玩酒杯,“《安和橋》,是翟堯唱得最好聽的歌?!彼季w萬千,想起久違的香格里拉客棧,翟堯坐在高腳凳上,有人為他打非洲鼓,那才是絕曲。

  那時,于完薇在一樓客棧的角落,最靠大門的位置。絲毫不起眼,畏縮在陰影里,雙手捂住嘴無聲抽泣,淚眼婆娑中,翟堯隔人海望她,兩兩對望。這首歌本生就是獻給角落的女孩的,主角就是于完薇。于完薇是抱著盒子的姑娘。

  他以為在民謠里反復(fù)唱起南北的關(guān)鍵詞就能把于完薇找回來。

  找不到了,南方姑娘已經(jīng)永遠離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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