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晚宴風波

　　用完午膳后，曹時便以襄兒要午睡為由帶著奴仆們退下了，給他們姐弟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只留鄭媼陪在公主身邊伺候。平陽公主帶著劉徹在花園里散步，鄭媼跟在他們身后不近不遠的地方，既不會聽到他們的談話又能保證公主召喚時能聽到。

　　平陽公主用余光看了眼一身自在，四處觀賞庭院景致的劉徹，狀似閑聊的向劉徹問起了宮內的近況?，F在她遠離皇宮，無法第一時間得到宮內的消息，但只有了解宮內的現狀才能適時做出決策，確保她現在的地位和尊榮。劉徹似乎也有很多話藏在心里，好不容易有個信賴的可傾訴之人，自然一骨碌全倒出來了：“宮中還能怎樣，自然還如以前那般，太皇太后掌握著政權，朕這個皇帝不過是個擺設罷了。朕不過是想要推廣儒學，整肅宗親們的不良風氣，可是皇祖母卻百般阻撓朕，甚至罷免了竇嬰和田蚡的丞相、太尉之職，還把支持朕的人都投入獄中，迫使他們自殺，現在朕的身邊一個可信可用之人都沒有，全是皇祖母的人?！?p>　　許是對于現實的無力讓劉徹提及此種境況時竟沒有之前的氣憤，有的只是無可奈何，看著此時垂頭喪氣的弟弟，平陽公主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徹兒，皇姐明白你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心情，可是你太心急，難道你忘了轅固生的事了嗎？當年若不是父皇相救，只怕他早就死在野豬的蹄下了，這就是和皇祖母對抗的下場啊?；首婺杆穹铧S老之學，連父皇都不敢違背，你又何苦去與她作對呢，再說現在的宗親不是劉氏就是竇氏，你整肅他們不就是間接挑戰(zhàn)皇祖母的權威嗎，她老人家能不生氣嗎？”劉徹有些急切的說：“皇姐，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像父皇那樣，什么事都由皇祖母擺布，我是皇帝，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想要給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p>　　看著劉徹一副想要證明自己的樣子，平陽公主在心里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弟弟一定會是個明君，可是現在在他面前有太多的阻礙，自己又是已經出嫁的公主，實在幫不上他什么忙，只能繼續(xù)寬慰他：“你說的這些，皇姐都明白，只要是你想做的，皇姐都無條件的支持你，可是現在，你只能靜等時機的到來，絕對不能心急知道嗎？”聽了皇姐的話，劉徹內心十分感動，其實皇姐說的他都懂，只是太久沒有人可以聽他傾訴了，上一個聽他訴苦的人還是子夫呢。

　　想到子夫，劉徹漸漸冷靜下來，自己若想接子夫進宮，皇祖母還是個關鍵，只有她同意了才能過陳阿嬌和她母親那一關，才能確保子夫在宮內的安全，所以眼下確實還不能跟皇祖母反目。冷靜下來后，劉徹又恢復往日的神情，一臉平靜的對平陽公主說：“皇姐，你放心，朕自有分寸的?！币姶似疥柟鞅惴判牧耍骸澳蔷秃茫汶y得來一趟我們就不談這些不愉快的事了，晚上姐姐給你準備了晚宴，讓你好好放松一下?！薄爸x皇姐！”

　　天色將黑，公主府的庭院里所有的燈臺均被點亮，皇上的座位被擺在最高處，往下依次是公主和曹時的位置，當地一些級別較高的官員和與公主府有所往來的貴族們也受邀前來參加，每個席案旁都端站著一位侍女來服侍在座的人，奴仆們穿梭在席案前，呈上膳食和酒水。一輪用酒過后，平陽公主向鄭媼使了個眼色，鄭媼心領神會，傳早就準備好的舞女們前來獻舞助興。

　　聲樂起，舞袖翩飛，在場的人都被舞女們優(yōu)美的舞姿吸去了注意力，看著眾人的反應，平陽公主心里很滿意，然而轉頭望向上位的皇上，卻發(fā)現他只是掃了舞女們一眼，然后便毫無興致的低下頭和不知何時跑到他懷里的曹襄玩了。平陽公主一愣，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面前那些身材曼妙的舞女們，不禁心下納悶：“這些可都是我精心挑選的，難道皇上一個都看不上嗎？”眼看這段舞就要結束了，若就這樣結束晚宴，自己的心思不都白費了，平陽公主想了想，側頭在鄭媼耳邊輕聲囑咐了些什么，鄭媼點了點頭便退下了。

　　衛(wèi)子夫這邊，將舞女們都送出去之后，終于結束了所有的準備工作，她伸了個懶腰，心想終于可以放松了。雖然她也想過趁送舞女們過去的時候，躲在她們身后的柱子后面偷偷看皇上一眼，可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見了又能怎樣呢，自己與他已經不會再有交集了。就在她準備進屋找江雀聊天時，鄭媼突然來到舞女們的院落里喊道：“謳者呢？謳者在哪？”見鄭媼一臉焦急的表情，衛(wèi)子夫突然有不祥的預感，忙上前詢問：“鄭媼，發(fā)生什么事了？”鄭媼急切地說：“公主準備的這些舞女們皇上一個都沒看上，肯定不能再繼續(xù)跳了，若是這么快就結束晚宴，公主的顏面肯定都丟盡了，沒辦法，只能讓謳者上了?！?p>　　一個都沒看上？怎么可能！公主找的美女們絕對都是皇上喜歡的類型啊，怎么會一個都沒看上呢？可是衛(wèi)子夫此時也來不及多想，只能趕緊進屋去找江雀。因為跳舞才最有可能吸引皇上的注意，所以公主找來的這些美女們都去學跳舞了，現下公主府里只有江雀一個謳者。

　　就在鄭媼準備拉著江雀就跑的時候，江雀急得直搖頭并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衛(wèi)子夫不敢置信的問：“小雀兒，難道你的嗓子……”江雀淚眼汪汪的點了點頭：“我的嗓子，不能唱歌了?！甭曇羰值纳硢?，看來是之前感染風寒再加上繁重的練習導致的。這下連鄭媼都慌了：“完了完了，這可如何是好，皇上若是生氣了我們就全完了?！毙l(wèi)子夫看了眼慌亂的鄭媼和滿臉淚水的江雀，想了想，心下一沉，她走到江雀面前替她擦去淚水，堅定的說：“小雀兒，你去，我?guī)湍愠?！”鄭媼和江雀都驚訝的看著她，隨后重重的點頭，眼下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江雀抱著瑤琴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到表演臺上，舞女們剛剛退下，眾人還在興頭上，一個個把酒言歡，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謳者。江雀邊走邊不時看向衛(wèi)子夫躲藏的那根柱子，見衛(wèi)子夫對她點頭，才微微放下心來。走到臺中間擺放好瑤琴，衛(wèi)子夫在柱后看了眼不遠處燈火里閃現的劉徹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琴聲起，衛(wèi)子夫深吸一口氣，隨著琴聲唱起了歌。

　　原本正在喝酒的人聽到這突然響起的歌聲，都忍不住放下酒杯向臺上的謳者看去，謳者長相清秀，從她撫琴的動作里可以看出她有一絲絲的緊張，可是她所展現的歌喉卻與她的外表完全不符，歌聲清脆悠揚，讓人不禁沉醉其中。原本正在拿糕點逗曹襄玩的劉徹在聽到歌聲的那一剎那突然一愣：這個歌聲，難道是……劉徹猛地抬頭，然而出現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心里念的那個人，不禁有些失落?？墒撬毤毬牶笤桨l(fā)覺得不對勁，若有所思的盯著江雀，而這一幕正好落入了平陽公主的眼中，她見皇上神情專注的看著面前的謳者，又轉頭看了眼臺上的江雀，難道皇上喜歡這種的？

　　一曲畢，江雀起身謝禮，劉徹最先鼓起了掌，這是晚宴從開始到現在劉徹第一次做出反應。眾人紛紛跟著皇上獻上掌聲，平陽公主心下確定：看來皇上果然喜歡這個丫頭。見此，江雀和衛(wèi)子夫都雙雙松了口氣，江雀正準備退下時，皇上突然站起身說：“朕有些不勝酒力，就先行離開了，各位請隨意?！北娙诉B忙起身恭送皇上。見皇上走之前又瞄了謳者一眼，平陽公主心下明了，對鄭媼吩咐道：“讓那個謳者去侍奉皇上更衣。”聞此，鄭媼微張著嘴想說什么，可最終還是照辦了。

　　江雀眼看著就要走下臺了，這時鄭媼走到她面前低聲道：“江雀，公主命你去侍奉皇上更衣，你隨我來吧?！苯赋泽@的看著鄭媼，可是鄭媼的表情告訴她她沒有聽錯。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在臺下等著她的衛(wèi)子夫，而子夫臉上的震驚完全不亞于她。鄭媼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轉身就帶她走了，衛(wèi)子夫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對于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沒有反應過來：“怎么會這樣？皇上看上小雀兒了？難道因為我的重生，要換成小雀兒代替我進宮，去走我曾經走過的路嗎？”

　　鄭媼將江雀帶到皇上休息的房屋門口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走了。江雀緊張無措的看著面前的門，慢慢的將它推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了進去，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時，皇上的身影出現在內室的席案旁，江雀見到他先是一驚，隨后跪下來行禮，正欲開口，耳邊卻先傳來皇上的問話：“方才在宴會上的歌不是你唱的吧?！被噬系恼Z氣十分果斷又似乎帶著急切，然而江雀此時已經驚出一聲冷汗，沒有心思去深思其中的緣由，只能低著頭顫抖著說：“皇，皇上，奴婢，奴婢……”江雀的嗓子本就因為風寒而沙啞，此刻加上害怕緊張更是幾乎說不出話。

　　劉徹也聽出來了，心中更加確定，急忙問道：“朕問你，方才那首歌，可是子夫幫你唱的？”“奴婢……”江雀本打定主意，如果皇上怪罪打死都不能把子夫招出來，結果話剛出口才反應過來，皇上剛剛說的是“子夫”？江雀有些懵懵的抬起頭：“皇上認識子夫？”見江雀的反應劉徹心中一喜：“這么說真的是子夫？你告訴朕，她在哪？”“子夫，子夫這個時辰應該...應該在花園照顧那些花吧?！被▓@！劉徹欣喜的站起身剛準備走，他停下腳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江雀沉聲說道：“你在這里等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直到朕回來，還有，今日之事，不許和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嗎？”劉徹犀利的目光嚇得江雀連忙低下頭去，趴在地上回答道：“諾！奴婢遵命！”沒聽到聲音，江雀慢慢的從手背上抬起頭，眼前哪里還有皇上的身影，江雀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身上全是汗。

　　此刻的花園里，衛(wèi)子夫正拿著鏟子給花松土，因為平時白天要照顧公主和曹襄，所以她基本上都會在這個時候到花園里來給這些花松土，可是今天，她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松土也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自從江雀和鄭媼走了之后，衛(wèi)子夫就一直在擔心，她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可是她沒有辦法阻止，也不知道小雀兒現在怎么樣了。

　　劉徹來到花園后，環(huán)視了一番，果然在不遠處的花圃旁看見了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是她！真的是子夫！劉徹疾步走過去，可才走了幾步猛地想起，子夫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的樣貌，自己這樣過去會不會嚇著她。劉徹正猶豫著，衛(wèi)子夫那邊已經聽到了動靜，她抬頭看清來人，慢慢的站起身，一臉的不敢置信，手中的鏟子掉落，砸在腳邊的土壤上，微微濺起一些土石，她呆愣的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那個人，記憶中有些模糊的眉眼開始變得清晰起來，這個人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