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更天。
城西有一處宅院,門外有家丁把守著。
宅子對街不遠,一間客棧的二樓,洛羽兒坐在窗戶俯瞰著。
兩天前,張陌塵帶著眾人來到這里,要了二樓的廂房,從早到晚就待在這里。
蔣懷非常氣惱,質(zhì)問張陌塵為什么不去辦案,張陌塵沒理他。
洛羽兒剛開頭也奇怪,可后來她聽說,對面那個宅子就是獨孤泰的府邸,她就醒悟了。
趙寒再一解釋,就更是全明白了。
從下令抓拿孔原的第二天起,孔原和他的幫會“翁伯”,突然就消失了。
不用說,他肯定是收到了什么風聲。
可這孔原在上邽城經(jīng)營了那么多年,又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他絕不可能就這么一走了之。
他肯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這背后肯定還有重大的陰謀。
就更不用說,他還是“人頭鬼案”真兇的最大嫌疑人了。
所以,必須要找到孔原,把他捉拿。
可人都消失了,又沒有留下半點線索,怎么找?
想來想去,就只有一條路。
那個和孔原“過從緊密”的,獨孤亮。
孔原和獨孤亮來往密切,屢次扶持獨孤亮,甚至用“除鬼賦”的重金來賄賂。這說明,他們兩人之間,一定有某種非常重要的聯(lián)系。
那孔原有沒可能,會以某種方式,再和獨孤亮暗中聯(lián)絡?
而除了孔原的線索之外,監(jiān)視這個宅子,還有另一個作用。
那就是,同時監(jiān)視獨孤泰。
因為,獨孤泰的嫌疑也沒有完全洗清。
雖然表面上看,獨孤泰很厭惡孔原,甚至要抓拿他,可私底下他們什么關系,誰知道?
試想想,孔原是從哪里那么快就探聽到消息,連夜逃走的?
可是這兩天來,這宅子里也沒什么特別動靜。
聽曾謙說,獨孤亮正被獨孤泰禁足在家,所以也沒見他出門。
而獨孤泰自己每天早出晚歸,也都是去衙門做事,也沒什么特別的。
眼看這十日的捉拿期限就要到了,什么收獲都沒有。
今晚,甚至連蔣懷都不來了。
“有動靜!”
姜無懼突然指著外頭。
對面街上,一個黑影,緩緩靠近了宅子的大門。
他把一個什么東西遞給守門的家丁,家丁看了就揚揚手,黑影就走了。
這入夜了,按常理這城內(nèi)外的大多都回家將息了,怎么突然有人上門?
大門前,家丁拿著那東西進了去。
過了一陣,里面有個人頭探出來說了句什么,剩下的幾個守門家丁,也都走了進去。
門關上,再沒有什么聲息了。
洛羽兒正有些失望。
趙寒卻說了聲“下樓”,帶著洛羽兒和姜無懼就下了樓。張陌塵帶著曾謙和賈振,也已經(jīng)站在那里等著了。
對面,獨孤府的門突然開了。
一個渾身袍服的黑影,嗖地竄了出來,雖然燈下昏暗暗的,可那個身形還是看得清楚。
正是獨孤亮。
洛羽兒瞬間明白了。
剛才,那黑影肯定是來送信的。
所以這獨孤亮收到了信,這才支開了家丁,偷溜了出來。
他深更半夜,還穿成這個樣子,連父親的禁足的命令都不管了,肯定是去做什么不見得光的事。
難道,他要去見孔原?
獨孤亮身形一動,遁入了黑暗的街巷里去。
悄無聲息地,趙寒和張陌塵等人也追了上去。
夜色下,在城里穿行了很久,就到了這條紅燭高懸的小巷里。獨孤亮的身影,消失在了那片人海中。
趙寒等人立馬上前查看。
這里的人雖然多,可都排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還打著燈籠,所以很容易看清。
獨孤亮不在里面。
這是一條閉頭的巷子,兩邊都是高墻,一眼就看透了,也不可能從兩邊逃脫。
可人群里又沒有。
難道,這獨孤亮進了前面的那個院子里了?
這不大可能吧。
因為,對于這個院子,洛羽兒早就有所耳聞。
這院子名叫“青玉院”,可以算是這上邽城里,“最難進”的院子之一了。
這是個青樓女子的居所。
這女子叫沈小玉。
一個號稱“隴右第一美人”的名字。
一個被贊曰,“花開上邽獨為首,美絕隴右無二人”,只要聽到,就能讓人渾身酥軟的名字。
像這樣的絕世美人,男子們當然是趨之若鶩,萬人空巷。
可這位沈姑娘,又和其余風月坊的女子完全不同。
她不陪酒、不舍身,唯有歌舞與君鑒賞。她還有個規(guī)矩,只在每月的這一個晚上,開門納客。
當晚,所有的男子都必須在院門外排隊,遞入名帖和彩禮,然后由美人親自從中選出十位佳客,才可入內(nèi)。
即使進了院子里,也只能遠遠觀賞美人歌舞,不能與之對話,更不可能近狎。
開始人們以為,只要彩禮夠厚就能入選,就紛紛準備各種金貴的上品。
可后來卻發(fā)現(xiàn),有些貧寒子弟,只送上了些自己寫的字畫,竟然也被選入。而那些貴重珍寶的彩禮,反被退了出來。
于是又有人以為,這位姑娘是高雅之人,只喜好詩詞歌賦的彩禮。
可后來,有些厚禮的達官貴人卻也被選了進去,讓人們再度驚訝了。
像這樣一位讓人捉摸不透的美人,就更加引起了男人們的好奇心。
所以即使最近,上邽城里的“人頭鬼案”鬧得很兇,可到了這一晚,這院門前依然人山人海。
而近日,院里還傳出了消息。
今月的這一日,正好是這位沈姑娘的生辰,所以進院的名額,將會增加。
所以今晚,整個上邽乃至周遭四鄰,幾乎所有的達官貴人、文人騷客和公子哥兒,全都來了。
像這樣一個院子,這獨孤亮怎么能輕易混得進去?
可事實擺在眼前。
除了那院子,他再沒別的去路了。
這時候,曾謙突然說有事要先走,賈振也說怕夜里不安全,就護送他一起走了。
姜無懼望著,那條長隊和緊閉的院門:
“那小子肯定逃里頭去了,咱也得進去。
來,先插個隊?!?p> “人家說了,”洛羽兒道,“插隊的一律拒之門外?!?p> “我剛打聽了,”趙寒道,“這院子為了剔除那些想混進去的人等,就規(guī)定了,凡要進門者,都得先交三十文做叩門金。
事后無論進或不進,都會退還。
羽兒你的錢還剩多少?”
洛羽兒道:“只有十幾文,不夠啊。大膽你呢?”
“絕對沒有?!苯獰o懼很肯定。
“哦,”洛羽兒又看著趙寒,“而你呢,也是個今天進明天出的主兒,兜里永遠藏不住錢的。
咱們?nèi)齻€都沒錢,那怎么辦?”
三人對視一眼,忽然同時轉(zhuǎn)頭看向了那位長衫書生,張陌塵。
“大膽,”趙寒道,“你知道什么叫,‘一年官十年財’么?”
“做官的好撈錢唄,”姜無懼道,“張大人當了上邽縣尉這么大的官,肯定撈不少了吧?”
張陌塵緩緩轉(zhuǎn)頭,冷冷地看著趙寒三人。
空氣有些凝滯。
“縣官的俸祿也不高?!?p> 說完,張陌塵小咳一聲走了開去,速度還很快。
洛羽兒撲哧笑了出來。
想不到,這位冷酷的張大人,也有“認慫”的時候啊。
“弄半天,”姜無懼一拍肚子,“原來咱一鍋的窮鬼,那這院門可怎么進?”
趙寒看了眼長隊,和那扇紅燭高懸的木門,笑道:
“前門不通,不會走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