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cè)攵瑳]多久,天空就飄起了小雪。
飛羽去學(xué)堂了,何懷安上早朝去了,思遠(yuǎn)也在老師的院子里看書寫文章。方秀一站在門口的游廊,看著這場早來的冬雪,腳下臥著妞妞,一人一狗,都靜悄悄的。
此時的雪是零星的,還不能染白這個世界,但聲音卻是不小,“窸窸窣窣”的。方秀一想到,來京師差不多兩年了,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命運的列車也改變了軌道,真是想也想不到。
寂靜的世界很快就被人打破了。前門送進來一張名帖,說有人過來拜訪方秀一。
“拜訪我?不會搞錯了吧?這種天氣!”方秀一不敢相信。
“夫人,這是名帖?!毙√覍⒚噬?。
方秀一半信半疑地打開名帖,還真是拜訪她的,只不過這個人她也不認(rèn)識啊,叫連自莘。
“石媽媽,這個叫連自莘的人,你認(rèn)識嗎?是誰???”
“夫人,這位程夫人,我倒是略知一二?!?p> “程夫人?她的丈夫姓程?”她也不認(rèn)識程夫人啊。
“夫人,這位程夫人就是上次在長公主里遇到的那位程夫人?!笔瘚寢屘嵝训?。
哦,原來是那位夫人??!方秀一想起來了,當(dāng)時就覺得這個程夫人很有趣,似乎她那天就說過要登門拜訪,沒想到卻過了這么久。
“對了,石媽媽,當(dāng)天顧夫人說了一些比較奇怪的話,我想著回頭問問你是否認(rèn)識這位程夫人,沒想到被后來的事給耽擱了?!狈叫阋煌蝗幌肫饋?,當(dāng)時顧夫人似乎對這位程夫人頗有微詞,不知何故,“小桃,山杏,你們趕緊去把人接進來。今日下雪,把轎子停在垂花門里,讓轎子千萬慢些,不要滑到了?!?p> “是,夫人?!?p> 看到小桃山杏走出去,方秀一對石媽媽說:“石媽媽,趁這工夫,你大致給我說說這位程夫人吧。”
石媽媽有些猶豫,“夫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位連小姐在二十二歲才嫁給了程大人?!?p> 連石媽媽也不知道?難道她要去問顧夫人,或是問這位程夫人本人?二十二歲才嫁人,莫非有什么隱情?
“那這位程夫人的娘家?”
“程夫人的父親曾經(jīng)是大學(xué)士連大人,頗有口碑,連夫人也出身名門。程夫人還有兩位兄長,聽說在娘家很受寵愛,也是個才女?!?p> 方秀一連連點頭,是啊,確實是個不一般的女人,當(dāng)日還不畏皇權(quán)幫她說話,今日還選了個下雪天去別人家做客,真是非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不一會兒,右手游廊就走進來一群女人,走在前面的就是那位程夫。一身藍(lán)底白碎花長裙,米色對襟長褂,外披墨綠連帽大氅,娉婷而來,小雪斜斜入畫,真是一副雪中嬌美圖。
方秀一在最初看到美女的時候,會下意識有種自卑感。別人容顏嬌美,她卻灰頭土臉;別人儀態(tài)萬方,她卻苦苦掙扎。但這些年下來尤其是進京以來,她慢慢習(xí)慣了,再加上,她也看慣了何懷安姐弟和思遠(yuǎn)飛羽兄妹倆的氣質(zhì),現(xiàn)在終于能較為平淡地看待美人了,而且還能欣賞對方的美。
“何夫人,打擾了!”程夫人雖然說話抱歉,但語氣中倒也聽不出有什么抱歉的。
“哪里,這下雪天,我正感無聊,可巧就來了貴客??爝M屋來?!辈徽撊绾?,如此天氣能上門拜訪的人,怎么說都是稀罕人物。
方秀一的房間分為三部分,一間較大的是臥室,中間的是會客廳,東邊的是個暖閣,可招待女客,還有一個小炕。程夫人就被招呼到了東邊的暖閣里。
“程夫人請不要見外,天兒冷,我們就坐到炕上來吧,很暖和的?!笨簧嫌幸粋€精美的小炕桌,丫鬟們早已擺好了幾樣零食。
程夫人也真的不見外,應(yīng)了一聲后就坐在了炕上。
“沒想到今年的雪來得這么早!”程夫人也以天氣作為開場白。
“是來得挺早。不過,冬天嘛,就應(yīng)該有雪才是。”
程夫人喝了一口茶后,繼續(xù)說道:“想必何夫人也很詫異我為何今日登門拜訪?!?p> “是有點。還請程夫人能解惑?!狈叫阋灰仓苯亓水?dāng)。
“說起來,我們這也只是第二次見面。上次在長公主府,何夫人的風(fēng)姿確實讓我印象深刻,也頗為欣賞佩服。只是后來被俗務(wù)纏身,一直不得空。今日天公作美,我想著何夫人應(yīng)該不會外出,所以特登門拜訪?!?p> “呵呵,程夫人選的日子是特殊,但也讓人印象深刻。”
程夫人微微笑了一聲,“何夫人似乎不喜外出?”
“是啊,讓程夫人見笑了。我也是剛晉升為朝廷二品大員的夫人,一切都不習(xí)慣,更不熟悉,每次出門都惹人笑話,所以,我覺得我還是待在府里比較好,免得給我家大人徒增煩惱?!狈叫阋徊恢肋@個程夫人所來為何,但目前還沒感到什么惡意。
“何夫人過謙了。不瞞夫人說,當(dāng)初聽說何大人突然有了夫人后,京師的人還都替何大人抱屈,但依我看來,何夫人卻是何大人在這世間最好的良人。”
方秀一非常驚訝,這可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雖然說她一個人并不見得要依靠何懷安生存,但包括她自己在內(nèi),應(yīng)該都是認(rèn)為她是配不上何懷安的。現(xiàn)在聽到一個美女這樣評價,她真的以為是出現(xiàn)幻聽了。
“呵呵,不知程夫人何出此言?”方秀一還真是想聽一聽程夫人高論,太給力了。
程夫人放下茶杯,看著方秀一,緩緩說道:“聽聞何夫人從福州老家一路逃難到此,不僅保得一雙兒女周全,還讓他們識文斷字,這已經(jīng)非普通人能做到,何況還是一名女子。何況,能得到皇上和溫大人的贊賞,當(dāng)朝恐怕還未曾有一。別人只看到何夫人如何得罪了權(quán)貴,但在我看來,何夫人卻是憑借自己的智慧保全了何府上下的名聲。所以,我是真心表達(dá)我的欽佩之情?!?p> 方秀一認(rèn)真地打量了一下這位程夫人,卻絲毫看不出什么違心之意,也沒有諷刺嘲笑。
“聽程夫人此言,若不是面對面交談,我還以為程夫人說的是別人?!狈叫阋唤o程夫人續(xù)了一杯茶,“不過,我就當(dāng)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話了?!?p> 程夫人也不惱,“何夫人,我并沒有惡意?!?p> “有無惡意,且不說。程夫人能光臨寒舍,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和程夫人并非舊識,也感謝上次在長公主府的出言相幫,不知程夫人今日有何貴干?”
雖然看不到惡意,但程夫人也應(yīng)該不是來夸她的。
程夫人沒有說話,默默地喝著茶,秀美的容顏看起來在沉思。
方秀一也感到非常奇怪,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下雪天來家里做客,竟然沉默著,如果不是人家也是大官老婆,她都懷疑是來她家取暖的,但她又不能把人趕走。
于是,兩人隔著一張炕桌,喝著茶,沉默著,氣氛出奇的詭異。
過了好一陣子,程夫人終于說了一句:“抱歉,何夫人,今日實在唐突,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p> 說走就走,程夫人的動作很麻利,三下兩下就穿好了衣服,
方秀一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客人,說了一堆廢話,就要走了,而且既不道謝也不邀請對方。她站在地上都有點不知所措了,呆呆地看著程夫人穿好衣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夫人?”小桃喚了一聲方秀一。
“???啊!快,石媽媽,趕緊準(zhǔn)備轎子送程夫人出府,快?。 狈叫阋煌蝗换剡^神來,不管程夫人說了什么,沒說什么,她都要把人好好送走才是。
“夫人,不要著急,石媽媽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小桃說。
方秀一這才安下心來,也走出房門。不知何時,雪已經(jīng)停了,早上下的那點雪早都融化了。
“這雪下得太蹊蹺!”方秀一有點恍惚。
一直到吃過晚飯,方秀一才有時間找何懷安說起上午的怪事。
“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她就這樣走了!”方秀一百思不得其解。
誰知,何懷安沒說話,
“大人不認(rèn)識這位程夫人嗎?”
何懷安終于點了點頭,“知道?!?p> “說起來,上次在長公主府,其他人都不敢說實話,就她敢挺身而出,我都沒顧上跟她表達(dá)謝意?!?p> “嗯?!?p> “不過,這位程夫人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壞人,就夸贊我呢?!?p> “嗯,她說得不錯,你確實做得很好,換做是我,也做不好?!?p> “呵呵,這里沒外人,我就厚顏受了。”方秀一開玩笑地說著,“對了,大人,上次聽顧夫人言語,似乎很驚訝我和程夫人說話,大人知道為什么嗎?”
何懷安又沒說話。
“莫非,大人要我去問顧夫人?”方秀一實在是好奇。
“不用?!边@一次何懷安倒是回得迅速。
“為什么?”
何懷安罕見地用手扶額,似有為難。
“怎么了,大人?你知道?那倒是告訴我啊。否則我今天晚上都睡不著了?!?p> 何懷安看著方秀一,非常鄭重地、真誠地對她說了幾句話。
這下好了,方秀一更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