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石媽媽正在給方秀一的手抹藥膏，府里人就稟報，程夫人來訪。
連自莘也不等方秀一迎接，徑直走了進來。
“自莘，你怎么來了？”方秀一張著兩只手，趕緊站起來。
“昨日我坐臥不寧，要不是平真哭鬧，我都要趕過去夕月庵了?！边B自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方秀一，“不過，看來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你現(xiàn)在看起來春風(fēng)滿面的。”
方秀一臉一紅，下意識地理一理鬢邊的頭發(fā)，沒想到把藥膏給抹到了頭發(fā)上。
“呵呵，你看你，我就隨意說兩句，你就緊張成這樣！快，石媽媽，趕緊把你家夫人的頭發(fā)擦擦！”
等方秀一首飾妥當(dāng)了，連自莘才又抓著她的手看，“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樣了！很疼吧？”
“其實現(xiàn)在才感覺很疼，昨日都不知道疼痛了。”當(dāng)時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逃生上，哪里還能顧得上手。
“看看，看看，這臉上也有傷。身上還有傷嗎？”
“有是有，不過都不要緊，都是擦傷，過幾天就都好了，你不要擔(dān)心?！?p> “沒想到，這個夕月庵里能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說起來，十年前，家母還去過那里呢?！?p> “是啊，這么交口稱贊的地方，誰知道還成了藏污納垢之所?！狈叫阋徽f起來也有點氣餒，到哪兒都有事發(fā)生。
“幸好你沒事。聽外子說，夕月庵被封了，官府正在徹查，那幾個惡人很快就會被抓到的?！?p> “抓到后，我也想聽聽緣由。真把我害慘了！”不僅是受驚受傷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方秀一想到，她的名聲不知道又被傳成了什么樣了。
“你不要擔(dān)心，這么大的事情，聽說連皇上都很重視，抓幾個歹人不在話下?！?p> “對了，平真還好吧，好久沒見到她了?！?p> “很好，已經(jīng)會爬了?！边B自莘說道，“秀一，既然你們都同意給孩子定親，不如我們就在平真周歲時辦個宴會，宣布一下?！?p> “你、你確定？”上次說過后，何懷安思慮良久后也同意了，只是大家還沒對外宣布，現(xiàn)在她的名聲也不大好，她怕連累了連自莘一家人，“不再仔細想想？”
“還用得著想什么？難得有我們這么能談得來的親家了！”連自莘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覺得找了方秀一，就像挖到了寶藏一樣。
方秀一還待說什么，又接到稟報，秦夫人過府拜訪。
“秦夫人，是昨天你們在一起的嗎？”連自莘問道。
“是啊，也幸虧有秦夫人在，否則昨天真的就出不來了！等回頭有機會，我給你仔細講一講昨天的經(jīng)歷?！?p> “好啊，想來也是驚心動魄的。聽說這位秦夫人出身平平，但性格好強，秦大人能有今日成就，都是秦夫人敦促的結(jié)果?！?p> 方秀一震驚，居然還有這種操作！雖然她覺得秦夫人非常獨立有主見，關(guān)鍵時刻也不見猶豫，但真沒想到還有這么大的成就！
秦夫人沒想到連自莘也在，有點驚訝。
“程夫人！幸會！”
聽來，這兩人似乎平日里沒什么交集。
“秦夫人，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聽聞昨日之事，秦夫人可還好？”
“多謝程夫人關(guān)心，一切都好，只是略有擦傷而已?！?p> “那真是萬幸！”連自莘客套了幾句，就對方秀一兩人說，“小女還在家中，我就不久留了，先走一步。秦夫人，改天喝茶！”
“謝程夫人邀請，恭候！”
“自莘，過幾天把平真抱過來玩?！?p> “知道了，你先把傷養(yǎng)好再說?！?p> 目送走了連自莘，方秀一趕緊對秦夫人說：“抱歉，秦夫人，慢待了！”
“哪里！”秦夫人笑了笑，“以前只聽說程夫人才情高絕，今日得見才知如此率真?！?p> “可不是！”方秀一招呼秦夫人，“快坐，秦夫人！”
“謝謝！”
“秦夫人的傷怎么樣？”
“無大礙，就跟臉上的這點傷一樣，很輕微，過幾天就好了?！?p> “我也是的?！?p> “何夫人的這幅屏風(fēng)真是佳作！”因為方秀一在上藥，剛才也就沒避著連自莘，所以秦夫人也就被請到了臥室。
“是啊，我也非常喜歡。是我家姑姐繡的！”長寧最近為了府里的事，也是操碎了心。
“真是感慨，何大人家里都是人中龍鳳！”
“哪里敢當(dāng)！都是蕓蕓眾生而已。”方秀一謙虛了一把，但其實她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這一家人，除了她和思拙，其他四人全都是天才。
“何夫人，昨日真是多仗你出手，否則都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事。”
“哪里的話，我剛才還對程夫人說起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都擔(dān)心走不出那個鬼地方?！?p> “也是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不過，能借此認(rèn)識何夫人，也是天意。”
“呵呵，讓秦夫人見笑了，認(rèn)識我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狈叫阋蛔猿暗?。
“何夫人不必如此，這又不是你的錯。外面的那些紛擾都是妄言，昨日見過何夫人，我才深感，相見恨晚?！?p> “不敢當(dāng)，不過大家能談得來，也是一種緣分?！?p> “當(dāng)然是緣分?！鼻胤蛉讼肓讼?，又說道，“今日前來，主要是想感謝何夫人對我朋友的照顧?！?p> 方秀一知道秦夫人說的就是地道里遇到的那位夫人，她知道何懷安處理得很妥當(dāng)，她也沒有問那個人是誰，既然都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何必再添遺憾。
“秦夫人不必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p> “那也要感謝何夫人，讓她體面一些。”
方秀一聽得出秦夫人語氣中的傷感和酸楚。
“逝者已矣，我們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如果你的朋友還有其他我能幫得上的忙，還請不要客氣。”
“她留下一個幼子，五歲。不過，也得到了妥善安排。”
“作為母親，總是不忍聽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p> “是啊，看到那個孩子，我心里真是又恨又憐！”秦夫人說的時候，眼眶都紅了。
方秀一沒有說話，如果是自己的朋友，她若是看到，不知道會是如何的瘋狂狀態(tài)了。
平日里跟方秀一交好的幾位夫人都先后過來看望了她，這讓方秀一感覺心里暖洋洋的。待自己這邊人來得差不多了，方秀一讓飛羽代她去顧府看望顧夫人。
“寶貝，你帶上石媽媽一起去，表達一下為娘的擔(dān)心和問候?！狈叫阋粠椭w羽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手心里的傷已經(jīng)好了許多，其他小擦傷也淡了，“娘相信，你一定會表達得很合體的?！?p> “娘不過去嗎？”
“不了，娘這一身傷，也不便于去看望?！逼鋵?，方秀一更多的是考慮到，這幾次看來，顧夫人似乎很在意她的那個莫須有的名聲，既然這樣，她也不就去給人家添堵了。
“娘，我知道了，請娘放心，我一定會轉(zhuǎn)達娘的問候的?！?p> “嗯，娘很放心?！?p> 飛羽帶著一群人走了，然后又帶了一大群人回來。
“見過何夫人！”顧琪芝給方秀一見過禮。
“快起來，不必多禮。石媽媽，快請顧小姐坐?！狈叫阋浑m然對顧夫人有點意見，但對顧琪芝還是真心喜愛的。
“謝何夫人！”顧琪芝也長大了，比飛羽大一歲，今年就要及笄了，也穩(wěn)重了許多。
“琪芝，靈堂的身體恢復(fù)得如何？”
“家母已經(jīng)醒過來了，目前恢復(fù)良好，只是還不便于行走，要將養(yǎng)一些日子?！?p> “那就好。我也終于不用擔(dān)心了?！狈叫阋挥謫柶痤欑鞣迹扮鞣歼€好吧？”
“姐姐也是一些小傷口，恢復(fù)得很好，這幾日一直在齊府和顧府兩邊來回奔波?！?p> “也請代我向琪芳問聲好。”
“我會的，也代家母和姐姐先謝過何夫人?！?p> “大家無事便好。飛羽，帶琪芝過去玩吧。”
“是，娘?！?p> 方秀一看著兩個小姑娘的背影，裊裊娜娜的，心中更多感慨。
沒過兩天，方秀一就被一件大事給占據(jù)了，幾乎連思拙都顧不上了。
八月是秋闈時間，思遠要參加鄉(xiāng)試了。鄉(xiāng)試考試共九天，但提前一日得進入考場，考試結(jié)束后才能出來。不讓出來，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場，這得多辛苦的！
“大人，大家都得這樣嗎？”方秀一擔(dān)心地問何懷安。
“是的。”何懷安逗著思拙，“你不要擔(dān)心，現(xiàn)在天氣很好，思遠平常勤于鍛煉，這幾天時間不成問題。”
“思遠這么小，就要那樣度過九天的時間，想一想，真煎熬！”方秀一已經(jīng)提前開始焦慮了。
“你放寬心，否則思遠會不忍心的?！?p> “我知道，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方秀一有點煩躁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正說著話，思遠就過來了。
“娘，父親！”
思遠剛問候過父母，思拙就撲過來了，他一把抱起思拙，“思拙，今天乖不乖？”
“的的，的的！”思拙已經(jīng)會叫哥哥了，就是發(fā)音不清楚。他摟著思拙的脖子就親了幾口，平日方秀一就是這么做的，他也看在了眼里，雖然思遠從來都不親他。
“來，思拙，爹爹抱你去看姐姐去！”何懷安想讓方秀一和思遠單獨談?wù)劊駝t誰也沒辦法改變方秀一的焦慮。
“姐姐，姐姐！”思拙一聽到姐姐，立刻放開思遠，轉(zhuǎn)投了何懷安的懷抱。
何懷安帶著思拙走了后，方秀一看著思遠，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娘，手掌的傷可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能拿東西了?！狈叫阋话咽终普菇o思遠看。
手掌傷口結(jié)疤脫落后，露出肉粉色的痕跡，皺皺巴巴的，不太好看。
“不要擔(dān)心，這手心里的地方，別人又看不到，而且也不影響我平日里的活動。”方秀一看到思遠眼里的關(guān)心。
“我知道，娘?！?p> 思遠跪在地上，把頭靠在方秀一的膝蓋上，方秀一摸著思遠的頭發(fā)。
“不經(jīng)意間，你都長這么大了！”方秀一還能想起孩子們小時候的樣子，可惜沒有照片，“長得再大，還能想到你們被我抱在懷里的感覺，仿佛昨日一般?！?p> “不管長得多大，我們都是你的孩子?！?p> “是啊，永遠都是！”
“娘，我下個月要參加鄉(xiāng)試，你是不是又開始擔(dān)心我了？”
“考試一事，本無需擔(dān)心，誰一輩子還不經(jīng)歷考試？”方秀一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考試，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場，“只是，你要在那里待整整九天，那么破的地方！怎么睡？怎么吃？”
“娘見過考場嗎？怎么知道很破呢？”思遠抬起頭看著方秀一。
方秀一當(dāng)然沒去過，她只是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見過清朝后期時的照片，那么窄小的地方，光是看著就覺得憋屈，遑論吃住在那里。
“我當(dāng)然沒見過，不過也聽人說過。”
“娘，不要擔(dān)心，到時候，你給我多穿幾件衣服，就不冷了。而且，我這么長時間的訓(xùn)練，身體已經(jīng)很強壯了，考場的環(huán)境對我來說沒有多少影響?！?p> 方秀一摸摸思遠的臉，長期戶外訓(xùn)練，膚色完全沒有了原本的白色，都變成了小麥色，長期風(fēng)吹日曬，皮膚也變得有些粗糙，但是整個精神狀態(tài)都是好的，尤其是那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要把人吸引去。
“好，我不擔(dān)心了，你專心考試，我就給你再做幾件衣服！”
思遠一聽方秀一又要忙著給他做衣服，終于放心了，讓方秀一忙起來，總好比成天為他擔(dān)心強許多。
方秀一立刻就又投入到了做衣服的日常中去了，還拉上長寧一起做。八月，是秋天了，雖然不太冷，但也要預(yù)防才是。她倆干脆給縫了一件夾棉的外袍，長度都能蓋住思遠的腳了。又縫制了一條夾棉的長褲，就是擔(dān)心思遠冷。
經(jīng)過方秀一和長寧的打扮，思遠在八月初八日進考場時，就穿著長長的外袍，里面穿著棉褲，裝扮得就像一只熊一樣。
“哈哈哈哈……”飛羽毫無顧忌地大笑著，“哥哥這樣的打扮估計是空前絕后的，看這身著裝！”
思遠也很無奈，他這樣穿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汗淋漓了。
“思遠，你很熱？”方秀一看到臉上的汗水，“不過，不要緊，這衣服得穿著，如果里面熱的話，這還能脫掉，里面的衣服是雙層的，白天穿著不熱也不冷?！?p> “我知道了，娘。”
一家人，包括長寧一起把思遠送到考場。方秀一從車窗看到外面都是考生和家長，此時已是半夜，也看不清楚人臉，就只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娘，得虧你和姑姑給我做的厚衣服，看這半夜三更的，很冷?！彼歼h穿著長袍大褂，提著籃子，笑嘻嘻地說著。
在昏暗的馬燈的照射下，思遠的笑容讓方秀一熱淚盈眶。
“娘，你不要擔(dān)心，我保證會健健康康地出來的！”
“嗯，你快進去吧，免得那些好地方都被別人給占了?！狈叫阋浑m然擔(dān)心，但還是催促思遠趕緊進去占座位。
“好的，娘，父親、姑母、飛羽，我進去了。”
“你照顧好自己！”何懷安拍了拍思遠的肩膀。
“哥哥……”飛羽就叫了一聲，其他什么也沒說。
“我知道了，父親！飛羽，替我照顧好娘和父親。”
方秀一看著思遠逐漸消失在黑暗中，這心又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