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面色凌冽,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斗篷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似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朗逸,語調(diào)平淡地說道:“念在你是言氏門徒,你們倆的血便不收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喃喃自語,“反正今日份的應該是夠了?!?p> 他說著,懶懶散散地打了個響指,滿地還活著的黑蟲便退潮一般地向他聚攏而去,攀著腿腹收入斗篷之中,便似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若不是地上殘余的死蟲,朗逸幾乎要以為適才不過是惡夢一場。
驚魂未定的二人,如今可做的只是眼睜睜瞧著這個罪魁禍首緩緩轉(zhuǎn)身離去。充斥心肺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惶恐,再無力去爭辯是非。
這怪人行了數(shù)十步,空中忽然刮起一陣勁風,一條人影疾躥而下,帶著寒芒數(shù)點,狠狠刺了過來。
朗逸與邱榕精神一振,正是阿久與剎那趕回來了。
他二人在岱氏遇黑蟲襲擊,卻不似昨日洶涌,阿久亦有了經(jīng)驗,不再像昨天那般一只只地瞄準,而是以桃瓣卷起風刃,將蟲子成群成堆地刮上天際,再以亂刃般來回飛射的花瓣絞碎。這樣一來,不過片刻便將蟲群擊潰。阿久知道昨日蟲群已然將此地吃干抹凈,如今襲來的不過是些殘存罷了,真正的主力必然不止這些,擔心朗逸和邱榕受襲,便同剎那一道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
那怪人的蟲群兇狠,他自己的身子倒不怎么靈便,剎那攻勢迅疾如風,那人勉強躲過兩招,到第三招時已然下盤不穩(wěn),跌坐到了地上。他口中喃喃,袖中黑風洶涌而出,正是黑蟲成群,兜頭襲來。
阿久早有準備,桃瓣紛飛,在蟲群之前結(jié)成凌厲飛躥的刀網(wǎng),平平一面,妄圖穿網(wǎng)而過的蟲子無不被切得粉碎。
那人見了這桃瓣,似是吃了一驚,下一刻便頓住了身子,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動彈不得。那些黑蟲一波過后再無所繼,只余下一地的黑色砂礫。
阿久翻身躍下鹿背,收起鹿角,桃枝抵著那人頭頂,一臉的兇惡:“說!你是什么來歷,想要做什么?!”
那人抬頭望了她一眼,斗篷之下只露出一張薄唇,那唇先是緊緊抿著,愣了半天神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笑聲里殊無半點歡愉,而是滿滿的嘲弄,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似是笑出了眼淚。
阿久冷冷地望著他,見他這般癲狂,并未感到意外。蒼無之苦,逼瘋了很多人,她外出游歷的這些看里,見到過形形色色的瘋子。她只是這樣耐心地等著他發(fā)完瘋,看看他還有什么花招要出。他的腦袋就在她的桃枝之下,這樣的距離,阿久不信他還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人笑得累了,微微喘息著停下來,頓了一會兒,含著清淺的嘲弄問道:“你是言氏,你叫什么?”
“言久?!?p> “言久……你就是那個言久?!?p> 阿久冷笑:“噢?我在族里這么出名了么?”
“與言覺拼命,還差點拼死了他……這樣的瘋子怎會不出名?”他碎碎地說著,伸出手來,緩緩拉下了兜帽。
那是一張干瘦的臉,三十來歲的年紀,憔悴之極,雖然雙目有些渾濁,但瞧得出底子還是不錯的。眉眼的弧度很是飛揚,唇畔兩道狹長的笑渦,這般華麗嬌冶的五官與他干枯瘦癟的形貌摻雜在一道,就像將一道極鮮的菜肴與極苦的草藥燉在一起后的味道,說不出的古怪澀噎。
旁人倒也罷了,阿久卻頓時被激怒了:“你與言覺,是什么關(guān)系??!”
男子摸了摸臉,頰畔笑渦深刻:“我們小時候還是挺像的,如今應該是大不相同了才是……亦難為你一眼便能認出來,說明我這兩年丑得還不算太厲害?!?p> “你是言覺的親人?為何我不曾聽說過?”
“我是他的哥哥,親生的哥哥。他沒有提起過我么?是了……族中應該也把我忘記得差不多了,我離家早……這些年又不曾與家中聯(lián)系?!?p> 此話一出,阿久還未回答,剎那卻再也按捺不住,手執(zhí)短劍狠地躥上,狠狠一劍便照著脖子扎了下去。
“當”地一聲,剎那的劍被一物擋住,使盡了力道亦遞不進半寸了。他愕然望著劍下?lián)踔哪歉⌒〉奶抑?,明明是截枯枝,稍不小心便會折斷的模樣,如今卻像是鋼鑄一般。
“你先等一等,聽他講……”
剎那哪里聽得進分毫,怒喝道:“你讓開!”
那男子非但沒有著急,反倒是一臉看戲的表情,在旁煽風點火道:“她是不能讓的,言氏門規(guī),同族不能相傷。她才從暗窟里出來,若再進去可就直接得關(guān)到滅世了……啊……是不是不能將此事說出去?你的弟子們還不知道這蒼無要滅的事吧?”
阿久不受他激,冷冷說道:“你這副討打的嘴臉,當真與你弟弟一模一樣?!?p> 男子微笑道:“很像吧?”
剎那的怒火無法壓抑,似一只暴躁的野獸,忽然調(diào)轉(zhuǎn)劍頭向著阿久刺來。他收了幾分力道,知道阿久躲避得開,他只是想叫她讓開,可哪知這一劍揮下,意然血花四起。朗逸橫里沖將出來,舉起胳臂以血肉之軀硬生生地挨了這一記。
溫熱的血花飛濺到剎那臉上,猶如火星一般灼痛肌膚,嚇得他素來冷酷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
邱榕在旁驚呼出聲,阿久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推開剎那,扶住朗逸便去看傷口。幸好剎那沒使全力,傷口雖深可見骨,但到底胳膊沒斷。
阿久一邊大聲吩咐邱榕拿藥,一邊惡狠狠地瞪著剎那和朗逸,目光來來回回地二人面上掃來掃去,最后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倆個!我都不知道該先罵哪一個好!”
邱榕踉蹌著自包中翻出傷藥送來,阿久粗暴地撕他朗逸的袖子就往傷口上倒,疼得朗逸齜牙咧嘴。
“師父……疼……哎喲,我衣服……我就這一件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