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老爺子找我了。
在他的陸家老宅中。
雖是舊居,卻是古樸貴氣的,有一種令人不可小覷的莊重。我眼尖,看這些不起眼的擺設和書畫,隨隨便便都是極好的。我特意把他送我的碧璽清洗重新穿好,套在手上,白色的皮膚越發(fā)襯得碧璽光滑明亮。
他看到了,瞇著眼睛笑起來,越發(fā)顯得慈祥,他說:“我就知道你戴最好看。俗氣的人戴不了這樣花花綠綠的碧璽。”
“謝謝爺爺?!蔽矣芍缘馗兄x,其實我怎么不俗氣啊,玻璃珠子我可不戴。原本想問這個碧璽有沒有來歷,精于察言觀色的陸老爺子,反而問我:“小城有告訴你這串珠子哪兒來的嗎?”
“他沒說,就是不高興您把它送給我了?!蔽夜首魑卣f。
“這小子,哈哈!自己想方設法訛了別人百分之二十股份給你就高興,我送你珠子他還不樂意了?”陸老爺子心情極好,拉著我入座,吃晚飯。
“爺爺都知道了?”我想起陸思城說我們都生活在眼睛下,還真是如此。
“嗯,他還說非洲項目能重拾機會全靠你機靈,所以這些日子他都去忙了,回不來,跟我解釋了你們的婚事得緩一緩?!标懤蠣斪右贿呎f一邊喊了隨從過來。
“嗯嗯,大事要緊?!蔽覀儍蓚€人吃飯,一大桌的菜真冷清,但是陸老爺子心情好,我們倆有說有笑,也還好。
我摸了摸碧璽,心里藏著很多疑惑,但是在這樣的歷經(jīng)戰(zhàn)場的老人面前,我是不能耍心眼的,只能看他說什么,再做應變。
“這串碧璽是思城奶奶的?!标懤蠣斪友劾锒嗔藥姿絺?,“他奶奶原來是洛城的大家閨秀,你看過的那些電視劇里的人家可能還沒她家人講究。因為一個機緣巧合,她居然嫁給了我,那個時候我窮,她從娘家?guī)У臇|西都被當了。等我有錢的時候,給她買玉,買金,買各種好東西,她也不愛這些了,還每次很生氣說我亂花錢,都讓我去退了。后來我去了巴西,到處找最好成色的碧璽,帶回去送她?!?p> “奶奶又生氣,不要嗎?”我忍不住問。
陸老爺子笑起來,那笑聲如擂鼓一般,旁邊的隨從也跟著笑起來。
“我說這個是玻璃珠子,我就看著好看,襯她的皮膚,所以給她買的。你猜這么著,她信了。一直戴著?!标懤蠣斪痈粋€孩童壞事得逞一樣,高興得不得了。
我也跟著笑,心里想,陸家奶奶怎么會不識貨,只是看丈夫如此深愛自己,裝糊涂了。
“爺爺,你們真的好恩愛啊?!蔽艺f得眼眶都紅了。雖然只字片語,我卻能感受他們濃濃的深情。
爺爺點點頭,說:“奶奶跟著我受了大半輩子的苦,臨老又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沒扛住,跟著思城的爸爸媽媽去了?!?p> 我一看惹了陸老爺子說起傷心的事,連忙走過去安慰他,嘴里說著:“爺爺,對不起。咱們過去的事就不提了?!?p> “好孩子。爺爺不說這些過去的事了。倒是思城,那天我聽他說自己父母離世18周年了,我心里還是安慰了不少。你不知道,思城一直拒絕接受父母離世的現(xiàn)實,從來不允許我說他們沒了,家里連遺照都不許掛?!?p> 我其實對陸思城知之甚少,沒想到他也這般可憐。
“思城的父母怎么沒的?”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問。
陸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我,略微想了想,終于還是開口說了:“這孩子估計是不會告訴你的。他父母是車禍沒了的,只看見燒殘了的車,在懸崖峭壁上,也沒辦法打撈回來。這孩子心思重,他父母本來去談業(yè)務,跟其他人一道回來的,可思城在電話里想要那個城市的什么玩具,他父母就與人分開走了另外的路,沒想到發(fā)生意外了。所以,他一直怪自己。又加上他奶奶本來有病,一時傷心也過世了。他就更加不放過自己,那個時候又正值青春期,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差點出事。要不是他叔叔帶他走出來,我估計連這個寶貝孫子也留不住?!?p> 我鼻子發(fā)酸,眼眶紅紅的,沒一會兒眼淚就跟掉了線的珠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掉下來。我沒有哭泣的聲音,卻讓看的人心痛不已。我懂那個感覺,面對死亡,我們只是孩子,如何能接受和面對?我想起那個午后,蘇曉月躺著床上,她的嘴角還留著沒有擦干凈的白色泡沫。
隨從連忙走過來,給我們倒酒,說:“瞧你們爺孫,好端端的,提這么多傷心事干嘛。來來來,都罰一杯?!?p> 陸老爺子特意讓我喚那人“安伯”,安伯笑著跟我敬了一杯,說:“好孩子,不要惹爺爺想過去不好的事了哦。你也不許想。”
我連忙點頭,擦干眼淚,再倒了一杯敬陸老爺子,說:“爺爺,思城以后有我呢。別難過了?!?p> 爺爺聽完,十分動容,看著安伯,一個勁地說:“我說我沒挑錯人啊,曉月就是善良的孩子,她的孩子也是一樣的。好孩子,以后你和思城都好好的?!?p> 我們閑話幾句,把各自的情緒都緩了緩。原來陸家跟蘇家真的有點交情,有過一些生意往來,外公蘇永興創(chuàng)辦的機場廠還為陸老爺子提供過配件。那個時候的人簡單熱情,陸老爺子還會帶思城的爸爸去蘇永興家吃飯聊天。我聽著他說一些記不大全的小故事,心里百感交集。連陸老爺子這樣跟蘇家相處不多的人都知道蘇曉月的好,他們最后卻那樣污蔑她?唉!我強忍住什么都不說不問,時候未到,未必我說的就有人會信。這個真相到底怎么樣,連我都想不明白,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先一步步地走下去。
沒一會,安伯拿了一張紅紙出來,很客氣地說:“沈小姐,陸總前幾天帶我去給你們倆挑了好日子,你和思城的婚事定于農(nóng)歷11月19?!?p> 我接過來看了看,微笑著點點頭,略帶害羞地看了看喜笑顏開的陸老爺子。我對農(nóng)歷具體也沒概念,算著應該起碼是2個月后的12月底了的,一想到沈從軍說新江計劃最晚月底啟動,這幾天就等著睿騁方面表態(tài)細節(jié)?,F(xiàn)在我與陸思城婚禮這么晚,那真正合作書怎么簽?什么時候簽?心里不免緊張不安起來,嘴上連忙說:“聽爺爺?shù)??!?p> 陸老爺子點點頭,接著說:“我原來怕思城不肯,所以想你們盡快登記,也不講究什么黃道吉日了。現(xiàn)在看你們兩情相悅,我真的很高興。若水,爺爺真的很高興?!?p> 看老人家晚上對我那是推心置腹,真情流露,我也跟著感性了些。
“所以,爺爺也盼望著你們白首偕老,特別去挑了個日子。其他事,我也不參與,那小子脾氣大,我都依他?!标懤蠣斪拥男那?,我可以理解,誰不盼著孩子好呢?可是,他如此老謀深算的人,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孫子的問題,現(xiàn)在我們倆一場戲唱下來,他便深信不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選擇最想接受的真相,選擇自己最能理解的真相,雖是可笑,又何嘗不對呢?
我想通了,人是要嫁的,新江項目也是要幫沈氏拿下的,這個目標不會變。
于是盤算著要不要問問新江項目的事,畢竟沈從軍視此項目為天大的事,讓他明白我在新江項目說的上話,對我進入下一階段的計劃應該更有用。
“爺爺,思城這么忙應該沒空來簽新江項目吧?”我這么問,應該算不得什么心機吧?
“是的,目前非洲項目是關鍵期,新江項目這些走過場的事,就我來出面好了?!蔽覀円呀?jīng)離開餐桌,坐在落地窗泡起了茶,外面黑里面亮,當我多次抬頭看看窗外,其實什么都看不見,
“爺爺,您親自出面太給沈氏面子了,辛苦爺爺了?!蔽倚睦镆粔K巨石終于落了地。他不會要求這邊結婚登記,那邊項目簽約,也算是給我們的婚姻留一些純粹。
“只是思城沒回來,我沒得輕松,前幾天你阿姨過來找我,推薦了她弟弟叫什么來著?
“趙正明。”我隨意回應。
陸老爺子點點頭,接著說:“讓我們同意趙正明作為合作方負責人,可你爸爸昨送來文件,又是沈浩宇。”陸老爺子定睛看我,我也跟著一副疑惑的表情,“他內(nèi)部不合啊?”
我略作尷尬的表情,說:“阿姨可能不知道公司的具體安排,跟你聊著聊著就隨口一提?!?p> 陸老爺子點點頭,說:“她倒是來跟我聊你們婚禮布菜的事。不過,趙正明后來我了解了一下,各方面的能力很不錯。那若水你怎么看?誰合適呢?”
我當然想借此機會推薦沈浩宇的,畢竟趙玉蘭讓弟弟在陸老爺子那里亮了相,陸老爺子先入為主,選他也不是沒可能,但是我在這只老狐貍面前,還是不要太過顯露自己。一個我不是真心為了沈浩宇,二個他會認為我怎么跟從小養(yǎng)育自己的后母不合。從上次飯局可以看出,趙玉蘭演戲如火純青,他便一直認為她對我很好。
“小舅舅在公司里確實很有威望,沈浩宇也是新起之秀。不過,新江項目的情況我不了解,選誰還是由思城去把握。我可懶得想,我啊現(xiàn)在升了區(qū)域總經(jīng)理,一大堆事呢。爺爺還是跟我聊茶吧,別聊這些工作的事了?!蔽易龀鲆桓毙臒┑男『⒆郁[脾氣的樣子,惹得陸老爺子連連說好。
我們在聊了些陸思城小時候的事,我還把在楊柳村搗蛋的一些事說給陸老爺子聽。不知不覺快9點了,安伯在旁邊候著,我是明眼人,起身告別了。
陸老爺子送我到門口,還把擺在房間里的小玉件讓安伯包了送給我,那老人還是著實可愛。
天色已晚,我因為沒開車,一路從小區(qū)門口進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習慣車進車出,這條路感覺分外寂寥,總感覺樹影婆娑,似乎有人影在晃動一般,心里有點忐忑。
不免想起在別墅那次,陸思城來找我的情景?;氐郊?,我想著,還是應該給他打個電話,不然他又認為我心思重,見了好多次爺爺呢。
“忙嗎?”電話倒是很快接了。
“現(xiàn)在不忙,到家了嗎?”
“嗯,剛剛從爺爺那里回來了?!?p> “你又訛了爺爺心愛的白玉瓶???”
“???沒有,爺爺一時興起給我的。”我想起碧璽的事,他上次就不高興,連忙解釋。
他那邊悶悶地笑,我猜覺出他在逗我。
想著他心情不錯,便干脆把目的給挑明了:“我跟你說個事,新江項目我們這邊的負責人,麻煩你選沈浩宇吧?!?p> “怎么了?他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