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施老爺竟然是被人殺害的？”朱然雖說早就知道這一點，但為了讓老門房有興趣繼續(xù)和自己攀談下去，還是努力在自己的面孔上擠出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來：“朗朗晴空下竟然還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既然法租界的巡捕房都已經(jīng)出手了，這案子的情況應該已經(jīng)差不多明了了吧？兇手差不多該落網(wǎng)了吧？”
“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老門房嘆著氣搖了搖頭，“照我這個老頭子看來，這整個案子都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反正我這個跟著老爺干了不少年的老人到現(xiàn)在連老爺?shù)氖锥紱]見到過。行了，這位公子，客廳到了，您就在沙發(fā)上稍坐，歇上一會兒。過會兒自然會有下人過來招待您的，我還得回門口的門房去守著?！?p> 朱然聽老門房說這個案子里透著詭異，頓感好奇，剛想開口細細地問上幾句，看看能不能從老門房口里挖出一點兒消息來，誰料老門房將自己送到以后，一轉(zhuǎn)身就管自己走了。
他只能長嘆一口氣，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朱然是個識貨的人，往沙發(fā)上這么一坐的感覺就讓他知道自己屁股下面坐著的這套沙發(fā)絕對價值不菲，肯定要比霞飛路上克萊大酒店大堂里擺著的那套沙發(fā)要貴。
再看整個客廳里的陳設(shè)，無一不透露出一股富貴的氣息來。朱然自己家里在地方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富裕人家，可是他家里的陳設(shè)與這個客廳里的擺設(shè)一比，那一下子就變得寒酸起來。
看到這些富貴豪奢的氣派，朱然不禁在心中暗暗揣測起施存風到底是靠什么積累下那么一大筆財富以至于能支撐起這種奢華的生活。他自己也去過幾個經(jīng)商致富的朋友家里做過客，可也沒有施宅的這般氣派，而且朱然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施存風名下有什么產(chǎn)業(yè)在經(jīng)營的，似乎是一直在吃老本。
“這位先生，請用茶。”
正當朱然在腦袋里想得入神的時候，耳朵邊上忽然響起了一個脆生生的女聲，一下子打斷了朱然的思緒，嚇得他差點沒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跳起來。
怎么進來也不先招呼一聲？他剛想抱怨一句，但一轉(zhuǎn)頭看到那個端著茶盤站在沙發(fā)邊上的年輕女傭時，一肚子的火氣頓時煙消云散了。這個女傭看模樣才十六七歲，身上雖然穿著的是麻布做成的下人服飾，臉上也沒有搓什么脂粉，但那張面孔卻嫩得和雞蛋白差不多，有些怯生生的眉眼之間自然有一段質(zhì)樸天然的風流。朱然是一個有著憐香惜玉情懷的人，面對這樣一個姑娘，他自然是發(fā)不出火氣來的。
那姑娘也挺機靈的，從剛剛朱然身子的一顫便猜到自己端著茶盤進來開口的行為有點驚嚇到這位先生了。她忙道了聲對不起，小心翼翼地把茶盤放在朱然身前的茶幾上：“先生，這是我剛沏的碧螺春，您先用著。這些茶點是剛做好的，還有些熱氣，先生趁熱吃。若是想喝咖啡，我這就給您去磨?！?p> “不用那么麻煩了，碧螺春就挺好?！敝烊灰贿呎f一邊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然后看女傭就退后一步站在墻邊上，并沒有要離開客廳的意思，便問她道：“宅在里出了事，你不用去忙么？”
女傭搖了搖頭：“出事歸出事，但忙得是夫人、少爺和管家他們，宅子里其他不相干的下人都被施管家勒令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不許亂跑亂說。若不是剛剛門房老李頭跑過來跟我說有客人到了，讓我來這里招呼，恐怕我還悶在小房間里。先生，我就在邊上伺候著，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我就是了?！?p> 說到這里，她似乎是怕朱然覺得自己太過殷勤，忙又補了一句：“這是老爺生前就定下來的待客的規(guī)矩，先生不用感到拘謹，就當我是杵在這里的柱子，自己忙自己的就是了?！?p> 朱然聞言微微一笑：“你也來沙發(fā)上坐吧，一直站在那里也怪累的?！?p> 他看到女傭面上有些猶豫的表情，便又道：“你不用擔心，我本來是來找玉卿的，誰曉得出了這種事情。我也不好在這種時候去叨擾他，便打算在這里略坐一會兒，若是沒時間碰頭，給他留個口信就走了?，F(xiàn)在坐得有些悶了，你來了正好坐著陪我說說話解解悶?！?p> 聽朱然這么一說以后，女仆才有些緊張地坐到了邊上的一張單人座沙發(fā)上。
“不用那么緊張，我又不會把你吃了。”朱然在臉上擠出了一個親切熱情的笑容，然后順手拈了一塊茶盤里的云片糕放進嘴里嚼了幾口：“嗯！這云片糕味道不錯，你也嘗一塊吧?！?p> 女傭見朱然這么平易近人，便也從茶盤里拿了一塊茶點吃了起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近了不少。
朱然看著她吃云片糕的模樣，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準備就以這個女傭為突破口，無論如何也要從她嘴巴里掏點有價值的信息出來。他一直是一個頗有女人緣的人，回上海以后也靠著自己還算過得去的相貌、巧舌如簧的嘴巴和不算憋的錢袋子吸引了不少酒吧、夜總會里的姑娘。在他想來，要從眼前這個單純姑娘的嘴巴里套點話出來絕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情。
“先生，你既然喜歡云片糕，要不要我再去拿點過來？”女傭見朱然一直看著自己吃茶點，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待把那塊云片糕吃下肚，便開口問他。她這么一個小姑娘哪里想得到看上去和藹可親的朱然肚子里正打著套她話的主意。
“不用不用，”被女傭這么一問，朱然連忙道，“你多吃點就是了，我本來就不大吃這種點心的。對了，也別一口一個先生地叫我了，叫我朱碧卿就好了?！奔热辉谶@里套話，自然就不能透出自己的真名實姓，朱然腦袋都不用拍，口中一下子就冒出了一個假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