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鬧得也不算大,”趙童童估計是說話說得有些渴了,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然后才繼續(xù)往下說:“我剛剛說的動了槍,倒不是施宅和外面那個人發(fā)生了槍戰(zhàn),只是他自己掏出了槍對著我們的洋房胡亂放了幾槍,打碎了一塊窗戶玻璃,不過倒是沒有什么人受傷。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宅子里面的人也不好再裝聾作啞。應該是施管家給巡捕房打了電話的緣故,很快就有巡捕房的車開了過來。宅子外面又吵吵嚷嚷了一陣,然后就聽到汽車開動的聲音。汽車開走以后外面就完全消停了。雖然我們躲在房間里看不到,不過我們三個都猜應該是巡捕房的巡捕直接把那個胡亂放槍的人給帶走了?!?p> “后來宅子里就沒有人議論這件事情么?”朱然問她道。
“老爺和管家什么都沒說,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亂問,都只能在私底下互相嚼嚼舌根。宅子里有個叫石銳的司機,平日里經常開車接送老爺。他和淑芬姐之間的關系好的很。淑芬姐從他那里聽說那天晚上來鬧事的是施老爺的情敵,過來鬧事是為了思思小姐和老爺爭風吃醋呢。”
“如果只是爭風吃醋,也不至于鬧到要動槍的地步吧?”朱然有些懷疑。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多喝了幾杯洋酒,腦子里就糊里糊涂弄不靈清了?!壁w童童笑道,“朱先生,你也知道這種喝了酒就犯渾的人多了去了,一時間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沖動事情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正是因為前幾天剛出了這么一件事情,我和淑芬姐才琢磨著這回老爺被殺極有可能就是情敵上門尋仇來了。除了情殺以外,我們真是想不出老爺還能因為什么跟別人結下仇怨了。”
“童童,你在施宅做下人,總應該知道施老爺是做什么起家的吧?我之前問過玉卿幾次,他總是故作神秘地讓我猜,就是不肯給我透露點風聲?!?p> 趙童童聞言抿嘴一笑:“這個不僅朱先生不知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是一概不知。我們這些傭人都是施老爺來法租界之后才招攬進來做工的,平時只管本本分分地做事賺點工錢,這種事情老爺他們從來都不會跟我們提起??赡苷麄€施宅里只有施管家那些跟著老爺干了很多年的老人才曉得老爺的發(fā)跡史。其實平常我也挺好奇的,施家那么多的錢,換成我不曉得要干上幾輩子才能積攢下來?!?p> 朱然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問題,不過趙童童顯然不是施宅下人里的重要人物,前面幾個問題還能支支吾吾地胡亂答上一兩句,但卻怎么都說不到點子上,到后面的問題干脆就一問三不知了。
朱然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繼續(xù)在趙童童身上花費精力已經屬于浪費時間,再也問不出什么特別有價值的東西來了。
他想了想便對這個小女傭道:“童童,你知道命案發(fā)生的現場在宅子的什么地方么?”
“應該是在三樓老爺的書房里,老爺上午一般都待在那里?!壁w童童說罷,便有些狐疑地問他:“朱先生突然問這個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去命案現場?”
“那倒不是,”朱然忙擺了擺手道:“我就是想著玉卿兄可能在命案現場忙,想著是不是要上去跟他話別一聲?!?p> “少爺可不會在書房那邊,現在整個三樓都已經被巡捕房封起來了,可不準隨便人上去,說是什么保護現場。我猜少爺現在應該在二樓的小廳里,和夫人還有施管家討論接下來該怎么辦?!?p> 朱然聽趙童童怎么一說,頓時有了想要溜去三樓現場看一看的主意。想要讓《申聞》的報道在上海灘那么多報紙當中脫穎而出,適當地冒一些險是必不可少的。再說了,這也算不上特別危險,就算被施家的人發(fā)現,最多也就胖揍一頓趕出宅子去而已。
他在腦海中這么一琢磨之后,心中的主意便定了下來。他把手伸進兜子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塊銀元,直接塞到了趙童童手里。
“朱先生,你這是做什么?”趙童童的小臉登時漲得通紅,忙要把手里的那塊銀元塞回來。
“童童,你就收著吧,今天我在這里問你的問題你不要和其他人講。”朱然笑道,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對趙童童說道:“你若是碰到翠屏姐,就讓她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些問題也想問問她。到時候你就跟她說,給我打了電話我這里自然也有銀元給她?!?p> 說話間,朱然已經看到前邊的茶幾上擱著一個便箋簿和一支筆,便抓過紙筆將自己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寫了下來,然后撕下便箋遞給了趙童童:“這張紙收好,可別弄丟了。”
趙童童知道按照上面的數字打電話過去就能換到銀元,當即就把這張紙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收在了身上。
朱然看著她收好后便從沙發(fā)上站起:“好了,我看玉卿兄今天是沒有空見我了。我也不上去打擾他了,就先一步告辭了?!闭f罷他就往客廳的門口走去。
走了才兩步,他眼角的余光瞟到趙童童跟上來似乎要送自己出去,忙制止道:“行了,童童你也不用送我,施宅雖然大,但我也不至于迷路。你就在這里收拾下東西吧?!?p> 趙童童這才有些悻悻地止步。在她看來,沒能把朱然客客氣氣地送到門口就是對不住剛剛收下的那一塊銀元。
朱然出了客廳的門以后,卻并沒有往施宅的大門口走去,而是一轉身便向著通往樓上的臺階走過去。
因為出了命案、施管家勒令宅子里的下人不許亂行亂動的緣故,宅子里沒事的下人都窩在自己房間里,樓內竟然看不到一個人。朱然躡手躡腳地走到二樓也沒有撞見一個人。
二樓幾個房間的門都緊緊閉著,站在樓梯口的朱然隱隱聽到其中一個房間里傳來一個男人憤怒的咆哮聲。聽聲音不像是施管家的。施存風又已經身亡,這個時候有膽子在施宅里如此咆哮的應該就是之前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施玉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