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探長,我之前看到巡捕房的車已經開走了,還以為你跟著巡捕房的警探一起回去了,想不到你還在這里?!敝烊煌驹跁恐醒氲娜耍睦镆稽c兒想笑的心情都沒有,但還是在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對于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朱然還是打心底里認同的。既然他都已經對著胡崢笑得那么燦爛了,胡探長總不好意思真的對自己開槍吧?
穿著一身制服的胡崢兩道濃眉緊緊擰在一起,手里的槍口卻一點兒都沒有挪開的意思,仍舊牢牢地鎖定在朱然的身上。
施存風這位在上海灘頗有名望的紳士在家中慘死,這樣的案子一見報以后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若是沒辦法迅速破案,到時候巡捕房就被動了。而且捕房的洋人探長摩爾茨似乎對這個案子格外重視,在自己來施宅之前再三叮囑他要盡快破案。這些都讓胡崢覺得自己的壓力很大,這才沒有跟著其他巡捕一起回捕房,而是繼續(xù)留在了這棟剛出過人命的洋房里,想要看看是不是還能發(fā)現(xiàn)一些蛛絲馬跡。
剛剛他在隔壁施存風的臥房里檢查施存風的遺物,出來的時候胡崢就發(fā)現(xiàn)書房門口的警戒線被人撥動過,立刻心底生疑,當即拔槍在手,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書房,果然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形跡可疑的男子蹲在那里研究著地上的人形輪廓。
那一瞬間,胡崢的心里是驚喜的。只是現(xiàn)在那種驚喜已經變成了泡影,他已經認出來坐在沙發(fā)上的那個年輕人就是之前在一樓大廳里質疑自己的記者,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申聞》的。這個記者應該不會是兇手,只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施存風的書房里。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這里干嘛?”雖然已經認出了這個年輕人,但胡崢還是厲聲地又問了一次他的身份。
“胡探長貴人多忘事啊,我們倆之前還剛在記者會上見過面呢。”朱然依舊努力讓笑容保持在自己的臉上:“在下朱然,是《申聞》的記者。我來這里純粹就是好奇,想要看一眼命案現(xiàn)場。胡探長,你也知道的,做我們這一行的就靠這個吃飯,你又不肯在記者會上透點口風,我回去沒辦法向主編交差,這才不得不鋌而走險?!?p> 胡崢鼻子里哼了一聲:“你的證件帶了嗎?拿出來看看。你不要自己伸手掏,告訴我在哪,我自己過來拿?!?p> 雖然胡崢覺得朱然確實和此案無關,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可不希望朱然借著掏證件的動作從兜里摸出一把槍來,所以還是讓朱然繼續(xù)雙手抱頭,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到朱然的身邊,從他的衣兜里摸出了朱然的錢夾子,朱然的證件就在錢夾子里。
“胡探長,我能把手放下來了嗎?”朱然等胡崢看了錢夾里的證件后便忍不住道,“我真的就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小記者,跟被害的施先生沒什么關系,絕不可能是兇手的?!?p> “這案子可沒你想得那么簡單,沾上了可沒那么容易脫身。而且之前記者會的時候,我已經讓巡捕跟你們這些記者說了,不要影響巡捕房辦案。胡某的這句話可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好了,把胳膊放下來?!?p> 朱然還以為自己潛入施宅窺視書房的事情就算這么過去了,不禁松了一口氣,將一直抱著后腦的兩只手放了下來,口中還笑著道:“胡探長寬宏大量,朱某下次絕不敢再做這種事情了?!?p> 然而他的話才剛說完,就看到胡崢一手從他腰間的皮帶上摘下了一副黃澄澄的銅手銬,另一只手已經捉住了朱然的手腕,咔噠一聲就把手銬直接扣在了朱然的手腕上。
“胡探長,您這算是什么意思?我可真沒殺人啊。”朱然頓時哭喪著臉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既然滿面堆笑沒用,他也只能試試賣慘了。
遺憾的是胡崢也不吃這一套,捉去朱然另一只手腕用手銬銬?。骸爸煊浾撸炔徽f你有沒有參與謀殺施先生,光憑你偷偷摸摸溜進施家這一點,把你帶回巡捕房就不算冤?!?p> “胡探長,說話可是要憑良心的!”朱然在口中一個勁地叫屈:“什么叫偷偷摸摸溜進來,我可是門房自己把我給領進來的?!?p> 胡崢面無表情地拽著手銬,拖著朱然往書房外走去,對于朱然的話充耳不聞。他干巡捕這個行當也有些年頭了,早已經免疫了各種狡辯,不管朱然嘴巴里說什么,他只當作是在放屁。
“哎呦,我的周大總編,您可算是來了!”當朱然看到周玉的身影從牢房外走進來的時候,差點感動得哭了,“您要是再不來,我恐怕真熬不住了?!?p> 在巡捕房牢房里待著的這幾個小時恐怕是朱然這輩子過得最艱難的幾個小時了。先不說牢房里和他關在一起的那幾個看上去兇神惡煞、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的人,光是牢房里的污穢和氣味就讓他受不住。
最可恨的還是胡崢那廝,在把他扔進牢房以后,竟然還用手銬把他銬在了角落里的一根水管上,讓他沒有辦法在囚室當中來回走動,只能跟一只猴子似地縮在那個角落里。這幾個小時熬下來,他只覺得兩條腿都已經麻木到失去了知覺。
周玉看著縮在牢房角落里的朱然,一張俏臉陰沉得幾乎要變成鐵黑色,一雙眼睛像刀子似地剜了朱然一眼,然后才轉向邊上的一張木頭桌子。
木頭桌子后邊靠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看守,身上穿著巡捕房的制服,嘴里叼著根哈德門煙,兩只腳翹在桌子上,正翻看著報紙,似乎都沒有覺察到走進牢房的周玉。
“警官,我要保釋里面的朱先生?!敝苡駥词卣f道。
看守這才放下手里的報紙,轉過頭掃了一眼坐在牢房角落的朱然,然后才開口:“十塊大洋,交了以后就可以領他走了。”
“十塊大洋?”周玉聽得瞳孔都收縮了一下,這保釋金也太貴了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