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收了朱然一包哈德門煙的緣故，最后老門房也沒有怎么為難朱然。
他把朱然遞過去的那包煙往褲兜里一放，然后瞪著眼睛看著朱然道：“我可以進去幫你通報一下，不過見不見還得看少爺?shù)囊馑肌Ｄ阍谶@里站著等一會兒吧?！?p> “多謝爺叔，麻煩您了?！敝烊幻c頭哈腰地一陣感謝。
然后，鐵門就咣當一聲重新關上了。看得出來，老門房是怕朱然趁著他不在的功夫又溜進宅子里去給他添麻煩。
朱然對這種待遇倒不是很放在心上，斜倚在鐵門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他心里還是很有把握的，只要老門房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話傳給施玉卿，施玉卿一定會把他請進去的。
事情的發(fā)展果然沒有出乎朱然的意料。這支香煙快燃盡的時候，鐵門又咣啷一聲被拉開了，門里面露出的還是老門房那張滿是褶子的臉。
朱然把香煙按滅，站著身子，笑著問老門房道：“爺叔，怎么樣？少爺肯見我了么？”
“一開始我跟少爺通報了，少爺說直接哄你出去，若是你還在宅子門口糾纏不清，就放狗咬你。后來我把你讓我傳的話原原本本跟少爺轉(zhuǎn)述了一遍以后，少爺?shù)膽B(tài)度就變了，讓我趕緊把朱先生請進去，到二樓的會客室說話?！闭f到這里，老門房再一次用狐疑的眼神對著朱然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先生，你和我們家少爺?shù)降资鞘裁搓P系？難不成真是朋友不成？”
朱然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老門房的問題，只是道：“麻煩爺叔前面帶路，施少爺可不是一個那么有耐心的人，我看咱們還是別讓他在會客室里久等了。”
老門房見他不肯說，也不勉強，將鐵門又拉開了一些，放朱然進去，然后便一路引著他到了二樓的會客廳里。
二樓的會客廳與一樓的陳設一樣奢華，寬大氣派的沙發(fā)上正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梳著整齊的油頭，嘴巴里叼著一個煙斗，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一份報紙。在邊上還侍立著一個朱然的老熟人——施宅里的女傭趙童童。
“少爺，朱先生已經(jīng)到了?！崩祥T房微微弓著身子對坐在沙發(fā)上的施玉卿說道。
施玉卿這才放下手中的報紙?zhí)痤^望向朱然。
這是朱然第一次看到這位公子哥兒。不得不承認，施玉卿生了一副好皮囊，特別是他的五官，就好像是雕刻出來似的。
“童童，還不趕緊給客人倒茶?！笔┯袂湟幻娣愿酪幻鎻纳嘲l(fā)上站起來，禮貌而有距離感地和朱然握了握手，然后請朱然在沙發(fā)上坐下。
“朱記者，今天早上我才讀了您在《申聞》上的大作，還給報社里打了電話，想不到您這么快就又來我這里了，我們兩個人還真是有緣啊?！笔┯袂涞囊浑p眼睛望著朱然道：“不知道朱記者這次登門為的是什么？若是要采訪，恕我不能接受。這倒不是針對朱記者，只是施某還沉浸在喪父的沉痛當中無法自拔，最近都沒辦法接受報社朋友們的采訪?！?p>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敝烊幻Φ?，“其實我這回上門叨擾倒不是為了采訪的事情，只是想向您表達一下我對施存風先生過世的遺憾之情，順便和您隨便聊聊。”
聽了朱然的話，施玉卿的兩道眉毛微微蹙了蹙，然后便對著剛把茶沏好送上來的趙童童道：“童童，你先出去吧，我和朱先生有要事要談?！?p> 趙童童自然不給忤逆自己家少爺?shù)脑?，對著朱然眨了一下眼睛算是打過了招呼后便退出了會客廳。
“朱記者，你讓門房轉(zhuǎn)達給我的話是什么意思？”待趙童童離開后，施玉卿深深看了朱然一眼問道。
“據(jù)我所知，施先生夫人婉容女士的梳妝臺抽屜里頭藏了不少書信。其實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確實有不少人會把自己收到的書信小心地珍藏起來作為紀念。不過讓朱某覺得奇怪的是，這些書信竟然都出自婉容女士的繼子之手。里面有一些書信更是很久以前的陳年舊信，應該是在婉容女士與施存風先生完婚之前就收到的。玉卿少爺，你說這事情蹊蹺不蹊蹺？要是傳出去的話，真不知道上海灘的普羅大眾會怎么想？”
聽了朱然的話，施玉卿的臉色頓時黑得跟鍋底似的：“朱先生，我原來以為做記者這個行當?shù)亩际菍嵤虑笫堑?，不過你算是徹底顛覆了我對記者的觀感。原來記者里也有你這種信口開河、無中生有的人?！?p> “信口開河，無中生有？”朱然在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玉卿少爺對自己好像很自信啊。我在北平的報社也是有朋友的，信不信我立刻往北平拍個電報，請那邊的朋友明天一早就開始幫我查訪一下，我還真不信當年你的那些同學里沒有一個知道你和婉容女士之間的關系?！?p> 話音剛落，朱然就聽到會客廳的角落里傳來一個女人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他循著聲音望過去，就看到在會客廳的南側擺著一架屏風，剛剛那個聲音就是從屏風后面?zhèn)鱽淼摹?p> 他和施玉卿在說如此隱秘的事情，那屏風后面躲著的肯定不會是施宅里的女傭，這個聲音的主人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原來婉容女士也在這里，不過沒必要這么偷偷摸摸地躲著人吧?！敝烊焕湫α艘宦?。
被朱然叫破了名字，屏風后面便轉(zhuǎn)出了一位身影俏麗的女子。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旗袍，面容精致卻透著一股憔悴，特別是面色，看上去很蒼白。
“你怎么出來了?！笔┯袂浒欀碱^道。
婉容卻沒有接施玉卿的話頭，而是緊挨著施玉卿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一雙美目停留在朱然身上，眸子里面透露出驚駭：“朱先生，你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了？”
朱然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故意高深莫測地對她說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差不多已經(jīng)弄清楚了，只是在寫成報道之前還是想聽一下兩位當事人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