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珣也沒和明珩客氣,接著他的話先聲制人。
“舒大人,別來無恙?!笔娅懤渲?,不帶半分感情的開口。她這么一講,讓店老板心里直道不好,難怪剛才他氣焰囂張,原來是相識的,那自己不就得罪了貴人!
“舒珣?你怎么會在這兒?”
舒長斌有些厭倦,牽扯上她就一準沒好事。
“我相中了一只步搖,還要驚動‘宵衣旰食’的舒大人倒也是罪過!”
“你別這么說,陰陽怪氣的?!?p> 舒長斌沒怎受過氣,哪怕背后有人折損但當著他的面還是給幾分顏色的。
“舒大人沒聽懂嗎?令妹預定的步搖我看中了,也愿意付錢。但因為你們舒家的原因,這筆買賣做不成了,你來調(diào)解嗎?”
“你覺得在我的地盤上,搶舒家的東西,可能嗎?”
舒長斌危險地瞇著眼睛,語氣毫無和善可言。
“舒珣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獨那只步搖不行!”
“舒大人這句話有意思,為什么不行,怎么買東西還要看舒大人臉色?”
舒珣絲毫不在意舒長斌的臉色,直白明了地挑事。在一旁一直沉默明珩淺笑了一聲,暗暗示意自己在聽,看舒珣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打量。
“你……”
“舒大人,先到先到,誰先付錢就是誰的,誰價高就是誰的。難不成大人想利用強權(quán)強賣強買?”
“我……當然不是。
”舒珣句句緊逼,舒長斌礙于明珩在這里不好動手,還得繼續(xù)演一副為人父母官,親民愛民的模樣。
“這是兩千兩銀子,老板收好?!?p> 舒珣讓阿默放下銀票,看了一眼步搖就當驗貨,當即放進盒子里收進袖中。
“不準走!”
“不然舒大人也拿出兩千兩?”
舒長斌也很想拿出來,他出門隨身至少帶著幾千兩,以便打點關(guān)系。但是這一下子毫不費力地拿出兩千兩明眼人都看得出這錢來路不明,這是在是超出他的俸祿太多了。他一直小心翼翼,根本不敢當著明珩拿出來,給人留下把柄。
“等等!老板還沒說賣!你著什么急?”舒長斌拿她沒辦法只能搬出店老板,換個法子。
店老板想在江南道混下去只能眼睜睜看著銀票被自己親手推回去,自己還要賠上不少疏通關(guān)系再討好舒長斌。他顯然做了莫大的決定,畢竟兩千兩也不是小買賣
“我……不想賣?!?p> “舒長斌!別太過分了,當年怎么說的,回去問問你爹!”舒珣預料到他真的會毫無顧忌地用強權(quán)來壓,不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能這么明目張膽!
“舍妹實在喜歡,還請你高抬貴手吧!”
“我也喜歡,憑什么要讓給別人?”
舒珣清楚自己其實已經(jīng)在無理取鬧了,可她就是不想就此了事。
“對啊,本王倒是覺得很有道理。舒大人似乎不清楚面前是何人。本王喜歡的女子足夠金貴,何須讓給一個區(qū)區(qū)世家小姐?”明珩從盤腿坐的桌子上翻下來,一雙修長的腿一步就邁到舒珣面前,把舒珣攬到身側(cè)。
自己像是不怕冷一樣,解下身上的大氅給舒珣披上,然后從上到下一個扣一個扣用修長的手指仔細系好。系到最后位置實在是太靠下,只是彎腰根本系不好,明珩干脆單膝跪地系了一個漂亮的的結(jié)。他早就看舒珣那雙露著的白皙腳踝不順眼,一進門就想要給她披上,直到現(xiàn)在才找到機會。
明珩的長發(fā)垂到舒珣的腳尖,舒珣甚至能感覺到明珩在腰間吐出的熱氣。這親密的動作,讓舒珣臉上有些難以適應。
舒長斌第一個念頭就是兩個人聯(lián)合起來整自己,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對。舒珣的身份他并不清楚,只是因為父親的原因見過幾面,還被父親當面教訓著以后不得對她無理。當時他還好笑,自己跟一個小輩還是個姑娘有什么好計較。但父親的反應是少見的嚴肅倒像是在求她放過自己。這樣的被人捧在云端的人會和明珩真的有這么親密的關(guān)系嗎?
“王爺,您這是說笑呢吧?為何剛才不見王爺相認,不過半刻怎么又生出了如此關(guān)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明珩沒搭話,舒珣先開了口。明珩覺得好笑,做戲的時候怎么演都像真的,一旦用完還不是又要界限分明,可即便如此也只有自己可以以這樣的身份站在她身旁。
“舒大人不信,我和阿珣的關(guān)系,大可派人去宮里問問舒太醫(yī)。以舒大人的本事,京城里肯定有不少人搶著給你消息吧。”
舒長斌臉色很不好看,他清楚明珩這是在暗示他什么。
“呵,”明珩看他疑慮重重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輕笑,“舒大人還記得我曾提起,我來江南要看盡與朔方不同的春和景明還有能讓草木生情的姑娘?!泵麋衽み^頭含情脈脈地望著舒珣,舒珣身體下意識地一顫,不只因為自己殘留著細繭的手被明珩握住。她清楚地感覺到,心里阻塞已久的堅冰轟然粉碎。在萬丈冰原上能把人扇暈的烈風被熔巖裂縫里探出火舌卷進了另一個萬劫深淵里,湮滅了。
“舒大人,我要找的人就在我身旁。”
赤裸裸的偏袒,無上權(quán)利的壓制。
“這……殿下,即便如此,這是舍妹的嫁妝實在是……不能讓?!?p> “舒大人,本王也想和你講情理,但你有這個東西嗎?”明珩身子前傾,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在舒長斌耳邊輕語。不知是呼出去的氣是涼還是明珩的動作太過于壓迫,舒長斌竟然不可見地輕顫了一下。
舒家獨霸李唐的醫(yī)藥家,但貴為太醫(yī)院院首的舒太醫(yī)長子卻沒有繼承父親的衣缽,不可一世的貴公子選擇了仕途。舒長斌沒有父親的事業(yè)上的恩蔭但確實利用了父親的人脈。無論是幼時在宮中和太子一黨還是為官后獨占江南他可以說是氣焰囂張,不可一世??删驮诜讲?,明珩留給他的話讓他有些后怕。
當年誰也沒想到一個垂死的孩子能自己跑出宮去,一步步拼命累下軍功,立下汗馬功勞。一步一步升上將軍的位置。如果不是冊封典禮上認出了他,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在了外面。那么那些隱秘而齷齪的欺辱,他手握兵權(quán)的時候不報,現(xiàn)在明珩只是一個剛承襲爵位沒有實權(quán)的王爺,在他舒長斌的地盤上又怎么有膽子對他報復。
可人就是這樣的低賤,他有些害怕了。
“舒大人,我們家阿珣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既然是令妹的嫁妝那真是不好奪人所愛。我家阿珣只喜歡天山的雪水浸潤過薄玉,一定是珠圓玉潤。雕刻的功力一定是要媲美黔中的周復先生,簪子上一定要刻小字,字形要仿照江錚生前的《古碑帖》,不知道這淑寶齋的師傅有沒有這個功底?!?p> 連舒珣聽著覺得明珩十分唬人。她跟在顏昭身邊時日長久,古董玩物了如指掌,卻對金燦燦的寶飾一知半解,知道的一些也只是聽師姐講過幾句。那幾日在天雪山偷閑時聽師姐描述過山下淑寶齋的玉釵和步搖如何如何讓人喜歡。沒想到,明珩會這么懂,舒珣想起自己班門弄斧的話,破天荒地有些自慚。
她不在意自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對尋常人家唾手可得的東西感到新奇并且毫不保留地袒露心扉,事實上她確實也這樣做了。瀟灑恣意本就是隨性的、自然的天性而已。但此刻她在明珩面前竟然感到了尷尬和……自卑。
這樣美好的少年,盡管現(xiàn)在斂盡了青澀看不出一絲破綻。他好看到可以讓自己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甚至可以容忍一些越界的行為。這樣好的人將一顆真心捧在自己面前,舒珣竟覺得自己之前的刻意拒絕是故作姿態(tài)的忸怩,卑賤地像在賣弄風騷。她甚至會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過分自視甚高,不近人情都是在裝腔作勢。
“……”
這樣的商鋪金銀不缺但經(jīng)商的人不會有心思花時間做珍品,只要噱頭足夠就可以。像一個存在不到百年的店怎么會有清貴的品味,大概早就被貪婪灌滿人皮,眼里看到的永遠不是首飾的璀璨光華,而是銅錢這種會生出一堆丑陋不堪的銹漬的東西,還有沾染了脂粉熏香酒肉混在一起的惡臭的銀票。
“沒有嗎?沒有就算了?!泵麋竦恼Z氣沒有絲毫驚訝,表情一臉理所應當更讓人生氣。
“一只步搖算什么?阿珣喜歡的話,本王可以請宮里的師父或者周先生來做??磥磉@名動京師連陛下都有所耳聞的淑寶齋,在江南的生意著實不景氣。甚至名不副實,你說是不是,舒大人?”
明珩不著痕跡地攬過舒珣的腰,修長的手虛扣在舒珣的腰間。兩人看著親密無間,不容置疑。舒長斌答對也不是,怕辱沒了自家小妹,答錯也不是,這里的確沒有宮中物什精細珍貴。要是這里真的有宮中的手藝那簡直是大逆不道。這么大一頂帽子說扣就扣,毫不含糊。
“明王殿下說的是?!笔骈L斌壓著聲音重重的喘息了一聲。
“那阿珣,可以讓給她了嗎?”明珩凝視著舒珣眼睛像是充盈著濃濃的愛意,因為刻意壓制才沒有顯得張狂炙熱。
舒珣聽到他的話心里一暖,不情不愿地看了明珩一眼,這是分明把自己當成搶糖吃的小孩了嘛。
“既然如此,阿珩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珠寶生意本就不止淑寶齋一家,也不見得能有更好的物什了,便作罷了?!?p> 舒珣配合著明珩,給自己找了臺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