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
潼玉又低頭輕輕下手,沉沉道。
馮落揚聽到潼玉說話,驀然回頭只見阿執(zhí)正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吭不出一聲。馮落揚眼睛本就修美,笑起來更像是鄰家兄長一般,阿執(zhí)忍耐著腿上的疼痛擠出一絲難堪的笑意。
幾炷香時間過去,潼玉終于罷手,阿執(zhí)原以為他會解開穴道,誰知這家伙不僅沒有收手竟然還要伸手去解自己的衣物。阿執(zhí)的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可是說不了話也動不了只能靠眼神一遍遍警告。
潼玉依舊面色不改,凝重的神情好像自己干的是個正經事,不過好在剛一伸手潼玉就意識到身后還有一個不能說話的馮落揚,這才收回了手轉身朝馮落揚看去,阿執(zhí)可算是安穩(wěn)了。
馮落揚早在幾天前就聽宜陽提起過張念山,話里話外都在說著此人是個正人君子,武功蓋世,氣宇軒昂是個不可多得的俠士。眼見潼玉要胡來,馮落揚卻不為所動,可能是真的發(fā)自內心認為眼前這個名叫張念山的人是個好人。
“五殿下,阿執(zhí)身上還有多處咬傷,在下不得不脫去她的外衣,男女有別,煩請殿下在門外等候片刻?!?p> 潼玉所言所欲皆是義正言辭,可是仔細一聽,不得不承認這個“榆木”連耍流氓都做的如此正經,阿執(zhí)真是哭笑不得。
馮落揚眼神一滯,男女有別?難道你張念山不是男人?
潼玉就怕馮落揚亂想,拱手連忙回道:“阿執(zhí)乃在下未過門的妻子,此舉實乃對殿下不恭,可兄長已然不省人事,只好委屈殿下門外稍候?!?p> 馮落揚這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雖然滿腹疑心但還是淡定走出了門。
阿執(zhí)緊緊盯著潼玉,生怕他真的亂來。潼玉回到阿執(zhí)身旁,溫潤平和的雙眸竟有一絲絲挑釁,阿執(zhí)不由心下亂想,臉頰的紅暈更深了一層。
“傷口如若再不上藥,高熱可就退不下來了,你是醫(yī)者該明白的?!?p> 潼玉側坐在阿執(zhí)面前,那張秀逸的臉龐一向是嚴正的,可就在前一刻那張動不動就眉頭緊蹙的面容盡顯出的是心疼,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那么溫雅,阿執(zhí)恍惚間覺得眼前的潼玉又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沒有了那些肅重的話,沒有了那些有所謂沒所謂的事情,就像這世間只有他們二人。
潼玉還是伸手解開了阿執(zhí)最外層的衣服,很快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慎人的血腥,白色的里衣幾乎被染透了,潼玉溫潤的眼神陡然間充血,像是那抹紅色亦染了他的雙目,抓著外衣的那只手緊緊竄在一起,額頭的青筋好像瞬間就會炸開,阿執(zhí)不知自己傷的那么重,一路上她也不是沒有感覺到全身的疼痛,只是她不愿意想起來罷了。
潼玉赤紅的雙眼不敢抬去看向阿執(zhí),深吸了口氣,又出手解開了里衣,可誰知,他的手剛觸碰到里衣的帶子,阿執(zhí)就支支吾吾一通亂叫。
“不解開如何給你醫(yī)治?”
潼玉怒吼道,他不是氣阿執(zhí),也不是氣那斗獸場里關著的畜生,他是在氣自己,赤紅的眼眶剛剛對上阿執(zhí)明動的雙眸,潼玉的心就好像是被人狠狠挖了一刀。
阿執(zhí)白皙的臉上淚水如萬千刀鋒劃過,她很痛,非常痛,當惡臭的利齒刺進她滿身血肉時她痛,當她拼盡全力用雙指一次次刺進那些畜生的雙目中她痛,當她好不容易殺了那些畜生逃進白詹關押的鐵籠,看見自己兄長被人剜了雙目,封了七竅時,她更痛,每每感受到那滿身刺痛時,她都會想到那些駭人的一幕幕,那些黑暗,那些丑惡,她再也不想回憶,于是她抱著滿身醫(yī)術就這樣讓自己等死,只有死亡才是最能忘記那些疼痛的方法。
潼玉束手無策,更是無能為力,解開了阿執(zhí)的穴道,緊緊摟她入懷。
“疼嗎?”
輕輕一語已訴盡了深情。
阿執(zhí)靠在潼玉肩頭,淡淡的梔子香氣和那寬實的懷抱真的好暖,“潼玉,斗獸場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見,它們咬了一口又一口,好痛。”,阿執(zhí)附在潼玉耳下喃喃道。
感同身受不過如此,情深意切亦不過如此,阿執(zhí)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潼玉的身上重演,兩人就這樣靜靜依偎,不言片語,這種默契就像是與生俱來的。
“阿執(zhí),對不起?!?p> 潼玉低啞的嗓音很難聽出他的傷心欲絕,那日阿執(zhí)想盡辦法將他送出王庭,他就應該猜到留下阿執(zhí)一人在那腌臜地界準會被寧宣折磨,當他再次見到阿執(zhí)時,他的心就像是被寧宣這根繩提在半空里,擔憂、害怕、懊悔,可更多的卻是心疼。
“為我上藥吧,這點疼已經算不上什么了?!?p> 靠在潼玉懷里阿執(zhí)頓時又感受到了那些尖銳的刺痛感,若在一天前因為白詹傷勢,她沒有了活下去的欲望,那么現(xiàn)在就因為潼玉跋山涉水為她撿回一條命,她也該活下去。
潼玉看著那一抹一抹刺眼的紅色,就像是劍劍扎在他的眼睛里,血肉已經和里衣粘合在了一起,只有揭開那層里衣才能為阿執(zhí)上藥。
“忍不住疼就抓著我?!?p> 潼玉的嗓音又低沉了許多。
見過黑暗的人,還會因為黑夜而恐懼嗎,阿執(zhí)空洞的眼神在潼玉看來是那么的無畏,他伸手輕輕扯住阿執(zhí)里衣的衣領最后一次用目光寬慰著,阿執(zhí)恨恨咽了口干澀的唾沫,輕輕頷首。
隨著潼玉手下極輕的動作,疼痛卻未減少半分,阿執(zhí)緊鎖著眉頭,臉漲得通紅,額頭豆大的汗珠滴滴從臉側滑到下巴在滴在潼玉扯著里衣的手上,強勁的痛感持續(xù)了太久,阿執(zhí)的忍耐早已突破極限,她一只手緊握著潼玉腰間的錦帶,另一只手緊緊抓著白詹的臂膀,許久許久......
在許多年前她是吃不住一絲疼痛的,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眼淚、疼痛、寂寞她再不與任何人說,面對任何人的責罵、冷落、侮辱,她都不曾真的生氣,可在潼玉面前,她不會在意男女有別,不會質疑潼玉任何做法,在心底是信任他的。
赤裸的少女肌膚千瘡百孔,血肉模糊,潼玉來不及細細看著阿執(zhí)瘦小的身體,那刺眼的血紅就已經夠讓他難忘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