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橫街,夜市大排檔。
這條街位于城郊的邊緣,白天是破破爛爛的馬路,晚上臨街的店鋪前就會支起大大小小的攤販,燒烤、麻辣燙、小炒,到處都是吆五喝六跟熱油烹炒的熱鬧聲。
幾人來到“老四燒烤”攤子前,找了張稍微平整的桌子坐下。
周愚在馬扎上支開雙腿,脫了上衣就甩在肩膀上,他是個老饕了,也不用看菜單就直接喊:“老板!三板雞架,要大板的,二十串羊肉,其他的羊物件照樣來三串,蕹菜韭菜也來點,啤酒要兩打!”
這家的烤雞架是一絕,用的正兒八經(jīng)的焦炭,撒上點白糖香料辣子,隔老遠都能聞到這里的香味,要不是他們來的早點,這里晚上壓根就找不到位子。
老板是個中年人,穿著圍裙叼著煙,在砧板上唰唰地切著肉,聽見周愚的話,手上功夫停都沒停,只是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雖然才剛吃完晚飯不久,但都是一二十歲的棒小伙子,胃口好的很,大盤大盤的肉串端了上來,香味竄鼻,剛開瓶嘴的啤酒上面冒著白煙,瓶身凝著水珠,一口下去冰涼消暑。
“干一個!”
啤酒瓶碰在一起,濺起雪白的酒花。
周愚嘴里塞滿了肉,含糊不清地問:“老猴,你去一中讀書之后都在忙啥呢,前幾次我跟老信去你家找你,都沒人在?!?p> 老猴剛才一連喝了好幾杯酒,他今晚沒怎么說話,一直愣愣的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面,聽見周愚在問,這才抬起頭來,想在弟兄們面前露出一個自然的笑臉,卻好像已經(jīng)不習慣笑這個表情,所以笑的有點難看。
“那啥……我沒讀書了?!?p> “不是吧?你成績那么好,高考少說也是一本,怎么說不讀就不讀了?”周愚滿臉吃驚,一下站了起來,把馬扎都給撞倒了,引起四周一陣注目。
沈信喝完一口酒,心情有點沉悶,他對于老猴的這個回答其實并不意外,雖然老猴一直在嘗試掩飾,但沈信還是看到了一些細節(jié)。
他的指甲縫是黑色的,手掌有點開裂,臉上皮膚很糙,這些都是干那些風吹日曬的苦力活的特征,而且最明顯的是,自己的這個兄弟變黑了,也瘦了,也更沉默了。
三個人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最好的玩伴,也是最鐵的兄弟,感情很深,也就是周愚這種神經(jīng)大條的人,才會發(fā)現(xiàn)不到張小候的變化。
“猴子,是不是遇到啥難處了,咱們兄弟一場,別瞞著我們,往大了不敢說,但只要是幫的上的,我跟老愚肯定得幫你?!?p> 沈信認真地說道,在他印象里的張小候,一直都是個有點靦腆,但是也很愛笑的大男孩,家里的貧窮并沒有成為他自卑的理由,反而是他奮發(fā)讀書的動力,一直以來,他的眼睛都是明亮的、帶著希望跟盼頭的。
現(xiàn)在那雙眼睛已經(jīng)不再明亮了,里面擠滿了生活的冗重。
“不用,沒事,就是前陣子我爸,住院了嘛,家里就剩下我一個男人,總得站出來頂事?!?p> 張小候說話的時候有些斷斷續(xù)續(x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眼圈有點紅,他捂著眼睛揉了揉。
“叔叔身體好些了嗎?需不需要幫手,醫(yī)藥費夠不夠?都是自家兄弟,你直接開口就好了,這種事可不能含糊……”
“他走了?!?p> 張小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喉嚨里擠出這三個字的。
男孩到男人的轉(zhuǎn)變,其實往往都是在一瞬間完成的。
沈信重重地拍了拍張小候的肩膀,這個時候說什么話都沒有用,能做的,只有陪兄弟喝酒。
張小候抬起頭來,使勁揉了揉一片狼藉的臉,相當勉強地說道:“我沒事,現(xiàn)在我在工地上做點零工,好歹也能補貼家用,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
周愚眼眶也有些紅了,舉著啤酒瓶:“猴子,你是個真爺們,以后要掙大錢,要讓阿姨過上好日子,這也是叔叔在天上最希望看到的,喝酒!”
碰杯啷當一聲,冰冷的酒液沖淡了心頭了積郁。
雖然張小候沒有說,但沈信也知道,一個原本就在溫飽線上掙扎的家庭,有多容易被一個疾病拖垮,而且因此背上巨額債務,被壓的難以翻身。
老同學有難,得幫他一把。
沈信心中暗暗記下了這件事。
……
……
第二天一大早,沈信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就急匆匆騎著自行車奔赴學校。
今天是周一,學校里有一大堆麻煩事在等著他。
進入校門的時候,升旗儀式的廣播已經(jīng)響了有一會了,他將書包放在教室里,又下樓集合。
班主任辛正海找到了沈信,跟他說了一下在升旗儀式上公開致歉的重要事宜,并表示要看一下他的檢討詞。
沈信壓根就沒寫,他忘了。
“班主任,我沒有帶草稿,為了表示誠意,這次是脫稿檢討,我都背熟了。”他露出一臉正經(jīng)的表情,胡扯道。
“那就好?!毙琳|c點頭,似乎對他的態(tài)度還算滿意,又突然說道:“對了,你早上放學后記得到辦公室來一趟?!?p> “啊?還要去辦公室干啥?”
“衛(wèi)子穎的家長要見你?!?p> 我日!
沈信臉上頓時就僵了:“衛(wèi)子穎的家長?”
辛正海說:“還不是你上星期整的破事,人家的家長怕你日后又對他女兒有什么過激行為,不太放心,說要親自過來跟你見一面,你自己做好準備吧?!?p> 上輩子好像沒這一出啊……
沈信還想多問兩句,辛正海已經(jīng)走到前面去了。
這時候操場上已經(jīng)集合了不少人,分成一堆一堆,都在說著話。
沈信正在準備腹稿,忽然在那些談話的人群里,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男生就是沈信吧,聽說昨天晚上在林煬的生日宴會上,他為了衛(wèi)子穎跟一個京城來的公子哥打架了?!?p> “他不就是上星期校慶表白的那個男生嗎?”
“就是他,昨晚事情鬧的好大,一下驚動了好多人,而且我聽說,沈信剛開始是被對方好幾個人壓著打的,后來有一個動手碰了衛(wèi)子穎,然后沈信就瘋了,一個人硬是打好幾個!”
“切,你們這都是從哪聽來的版本,昨晚我就在現(xiàn)場,明明是沈信追著那個叫王旭的打,后來對方保鏢來了,他才一個打好幾個。”
“后來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對方又喊人了,好大一群呢,在廠區(qū)那邊把沈信給堵住了,當然沈信也不是吃素的,他叔是沈堂,沈堂知道吧?”
“沈堂當時也帶了人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