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古司。我希望你能詳細的說明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p> 楊遠本以為自己習慣了審訊，這玩意就跟進局子錄口供一樣，多去幾次就習慣了，但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還是讓楊遠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刀削的面龐棱角分明，如果不是嘴巴和眼睛可以正?；顒?，楊遠甚至以為這是個假人。
深呼了一口氣，楊遠開口說道：“怪獸來襲的時候我正在……”
這幾天里，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問他類似的問題，回答起來輕車熟路。
“你說的這些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問得是更詳細的信息，比如你是誰，來自哪里，在哪上的車，要到哪去，以及一些你之前沒有說過的細節(jié)?！?p> 古司的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面對這種一本正經(jīng)的靈魂拷問，楊遠一時語塞……
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
這問題有點深奧啊，而且自己的來歷確實不太好明說，對方這樣問自己肯定不是問題表面那么簡單，難道說對方發(fā)現(xiàn)了……
楊遠頭皮有些發(fā)麻，不敢直視古司，硬著頭皮說道：
“我要楊遠，來自西鎮(zhèn)旁邊的小鎮(zhèn)，在西鎮(zhèn)上的車……因為向往魔法……所以……準備去……”
古司盯著楊遠，面無表情。
楊遠看這古司，一臉便秘……
最終楊遠敗下陣來，坦白道：
“對不起，我不該逃票，我是真沒錢，不過我包里有顆魔晶，賣了應(yīng)該能抵車票錢，放過我吧，我再也不逃票了！”
楊遠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可以說是發(fā)自內(nèi)心，非常有誠意的道了個歉，同時用余光偷偷的瞄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古司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他的左邊嘴角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幅度向上抽搐了一下，又光速還原，變回原本的樣子。
但就這一瞬間的微表情，還是被楊遠捕捉到了。
“完了完了，大佬生氣了，這個世界逃票這么嚴重的嗎？怎么辦，該不會被抓去勞改還債吧……”
古司冷漠的聲音打斷了楊遠的碎碎念：“逃票的事情不歸我管，我主要是來調(diào)查你的來歷。”
“事實上如果魔車沒有出事，在經(jīng)過國界的時候你就會被抓住?！?p> 楊遠這才知道，經(jīng)過國界還有檢查，心里倒是舒了口氣。眼前這個男人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不編點段子刺激自己，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與其交流。
緊接著，古司不急不緩的說道：
“你說你來自西鎮(zhèn)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但據(jù)我所知，根本沒有你說的這個地方?！?p> “不可能！”楊遠的瞳孔收縮，下意識的說道。
古司沒有在意楊遠的反應(yīng)，而是拿出一張地圖：“與西鎮(zhèn)相近的小鎮(zhèn)有兩個，算上村莊有六個，但沒有一個村莊或小鎮(zhèn)符合你的描述，我們的人去調(diào)查過，沒有人見過你?！?p> “你到底是誰？”
古司的話如同驚雷般在楊遠心底炸響！
“我是誰？”
無數(shù)的記憶碎片在楊遠腦海中交織，自己在小鎮(zhèn)中生活了兩年，現(xiàn)在卻有人告訴我自己小鎮(zhèn)根本不存在，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喪尸，修鞋匠，燃燒的房子，空城計，大板牙……
楊遠強迫自己露出一絲笑容：“開玩笑吧，或者，你的人查的不夠仔細，那個小鎮(zhèn)很偏僻的，一時半會找不到正?！?p> “告訴我小鎮(zhèn)的名字?！焙翢o波動的聲音成了壓垮楊遠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鎮(zhèn)的名字……小鎮(zhèn)叫什么名字……快想起來，小鎮(zhèn)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不只是小鎮(zhèn)，還有居民，修鞋匠是修鞋匠，大板牙是因為長著兩顆大板牙……
他們都沒有名字！
啞巴，災(zāi)星，魔鬼的語言……
離開小鎮(zhèn)以后大家說的分明是中文！雖然語調(diào)上有些差異，但絕對是中文！
文字，對，還有文字……
楊遠把懷里的地圖掏了出來，小心珍藏的地圖因為手忙腳亂被撕出好幾道裂痕。
他絕望的發(fā)現(xiàn)，地圖上所有的注解，符號，除了特殊標記以外，其他的都和藍星上一模一樣，批注上面方方正正的字體楊遠化成灰都認識。
但在此之前，楊遠沒有感到絲毫異常！
地圖上這些刻在漢人骨子里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一個個在楊遠眼中扭曲變形，再加上古司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楊遠感到一陣眩暈……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謂的冒險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來到這個世界后，僅有的兩年記憶在這一瞬間被撕的粉碎！
楊遠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仿佛失去靈魂。
他聲音沙啞，如同溺水者一般發(fā)出聲音：
“好吧，我是誰，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學院大陸，羅鑫帝國北方，戴納河流域，克拉斯鎮(zhèn)。至于你是誰，我也很想知道?！?p> “我是楊遠，這點沒有騙你?！睏钸h眼神空洞，強撐著坐起身，苦笑道：“相信我，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說的都是實話，這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p> 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古司的臉色平靜如水，但身體還是微微前傾。
楊遠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緒，開口說道：“我是楊遠，家在西鎮(zhèn)，也不對，我哪有家，我是個孤兒，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從我記事起就靠偷東西為生，為此沒少挨打……”
“楊遠這個名字也是偷來的，幾年前我在西鎮(zhèn)邊緣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傷垂死的人，他向我求救，我沒理他，當時的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飯了，我就蹲在他旁邊，等他死掉，扒下他的衣服行李，然后就找個地方把他埋了，至于在拿到‘楊遠’這個名字之前我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孤兒不配有名字，不是嗎……”
“那是個窮鬼，不過托他的福我還是吃了幾天飽飯。修鞋箱也是那時候拿到的，我不會用，就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小的時候還好，拿東西被人抓到一般也不會為難你，最多不過一頓打。運氣好碰見幾個心善的，還會多拿出幾個銅子可憐你……”
“這兩年不好干了，像我這個年紀，被抓住就是往死了打，好在我每次都抱住頭，沒什么人認識我……”
說道這，楊遠還擼起了褲腿和袖管，露出很多傷痕……
“上個月我聽說學院快要開學了，好像叫索凡丁什么的，就開始攢錢，想著萬一能成為覺醒者，就能過上體面人的生活。不過收成并不好，一個月下來才攢了37個銅子……”
“我把之前藏好的箱子找出來，偽裝成一個修鞋匠，用錢換了一張最便宜的車票，混上魔車以后，找個貴族搭訕，這樣的話，如果有人查票，就能借用貴族的身份混過去……”
“后面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如你所見，我是個小偷，殺人犯……要抓我去坐牢嗎？”
說出深藏在心中最大的秘密，楊遠深呼了一口氣，面色平靜，無論古司怎樣處置他，他都會接受，他親手犯下的罪，他愿意償還。
古司看著他，沉默不語，良久，開口說道：“你犯過什么罪，我也不感興趣，現(xiàn)在放空精神，我要檢查你的身體。”
“沒問題，我愿意配合?！睏钸h苦笑，有些話藏太久，一口氣說出來，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比起之前的偷奸?；?，玩世不恭，現(xiàn)在的楊遠多了一絲坦誠，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zhì)。
古司站起身，走到楊遠年前，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楊遠閉上眼睛，乖巧，恬靜。
點點熒光從古司掌心落下，楊遠感覺自己積累的壓抑與不安漸漸褪去，仿佛靈魂收到了一次洗滌，連身體都輕盈了幾分。
隨著一股暖流順著額頭注入身體，楊遠不禁發(fā)出了一絲呻吟。
舒服，不對，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
爽！
一分鐘后，楊遠開始感覺到了有些異常，檢查身體的方式可能是這個世界的特色，但是這股暖流，是不是有點太暖了，甚至有點……燙！
刺痛感傳來，楊遠本能的開始掙扎，但古司的打手將他死死的按在座位上。
暖流逐漸升溫，直至滾燙，楊遠抓住古司的手腕，想把古司的手拿開，但壓在肩膀上的手如同鐵鉗一般紋絲不動。
感覺到仿佛有一股巖漿在自己體內(nèi)亂竄，從頭頂?shù)剿闹?，順著血管一寸一寸的游過去，連那里都沒有放過，這種凌遲般的折磨令楊遠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
楊遠手腳并用，沒命的掙扎，發(fā)出的慘叫令門口守著的茉莉都打了個寒顫，可古司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面色毫無波動。
一個小時后，古司終于探查完楊遠的最后一個部位，散去了手中的魔力。
楊遠像一條死狗一樣攤在那里，滿身大汗，整個人都虛脫了，喉嚨里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古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筆記，這些都是楊遠的口供，有之前調(diào)查小隊交上來的，也有剛才古司自己記下來的。
看這半死不活的楊遠，古司在筆錄上寫下：
“隨身物品無異常。”
“身體無異常。”
“靈魂無異常?！?p> “識海與氣海無異常?！?p> “未發(fā)現(xiàn)隱藏空間和特殊印記。”
“鑒定結(jié)果：常人?！?p> 收起文件，古司開口說道：“你的箱子我檢查過，沒有問題，不過檢查過程中發(fā)生了一些意外。我找人做了一個新的，包括一些補償，和箱子一起放在了你房間里?！?p> “從現(xiàn)在起，你自由了，再見?！闭f完，向門口走去。
楊遠魂飛天外，心里想著，別再見了，永遠都不要再見了……
走到門口的古司握住門把手，轉(zhuǎn)頭對楊遠說道：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還有，那個‘重傷垂死的人’，你沒有‘找個地方把他埋了’，而是‘扔進了河里’。”
關(guān)門的聲音傳來，留下楊遠一個人呆坐在那里，衣服完全濕透，分不清是冷汗還是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