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jié)已過，熱鬧喧囂褪盡，長安城又恢復(fù)從前的平淡繁華，而巍峨的宮城，又是一如既往的寂寥。
“定遠侯已經(jīng)走了？”殿內(nèi)很安靜，沈風眠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清晰。
“回娘娘，是的，今日一大早，定遠侯就已經(jīng)啟程回安北了?！?p> 他回來那天入宮的情形似乎就還在昨天，和昨日他進宮拜別時一模一樣，但又是不一樣的。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人這一輩子，都是不斷離別，不斷重逢的。
深宮里的日子太長，沈風眠還有許多事要做。
勤政，恪盡職守，勤于政事。沈風眠抬起頭，看向遒勁有力的“勤政殿”牌匾，她似乎來這里來得越來越勤了。
過了個年節(jié)，趙縕華更辛苦了，許多奏折都堆到了一起，要盡快處理完。沈風眠知道，他已經(jīng)幾個晚上沒怎么睡好了。
“陛下，先喝口茶吧?！?p> 趙縕華看奏折入了神，恍惚間聽到聲音，還以為是自己耳鳴了，但抬起頭，眼前的的確確是沈風眠。
“陛下，喝了茶再看吧?！鄙蝻L眠繞過桌案，走到趙縕華身側(cè)，纖細的手搭上趙縕華的太陽穴，輕輕按捏，她其實不大會這些，這還是忍冬教她的。
趙縕華一驚，兀地扭過頭看向沈風眠，眼睛里除了有沈風眠，還有不解，或者說是驚訝。
沈風眠溫婉一笑，手指間動作有些猶豫：“陛下今日從早上下了朝就在看奏折，想必已經(jīng)是頭暈眼花了吧，忍冬說按一按太陽穴會好一些，臣妾其實也不太會，要是陛下覺得并不舒服的話……”
“不，很舒服?！壁w縕華扭回頭，一副安然享受的模樣。
“風眠……”趙縕華又開了口，但似乎有些遲疑：“你最近還是氣虧脾虛嗎？”
沈風眠一愣，眼里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幸好趙縕華沒有看到：“額……已經(jīng)好了啊?！?p> “那既然已經(jīng)好了，就別再喝補氣調(diào)養(yǎng)的藥了?！壁w縕華嘴角抿了抿，卻還是沒再說別的話。
“嗯，臣妾知道的。”
宮城里各個旮旯角落里的雪已經(jīng)全都消融了，走出去，也不像前段時間那般冷冽了。這個冬日，就要過完了，馬上又是萬物初長，春和景明。
“已經(jīng)是景和二年了，暄兒就四歲了，我想下旨，立他為太子?！壁w縕華說的認真，和在太極殿的神情一模一樣。
沈風眠等這句話，等了許久了。
“暄兒雖說才四歲，但天資聰穎，才思敏捷，將來長大，必定是優(yōu)秀的儲君，”見沈風眠沒有說話，趙縕華以為是她擔心暄兒還小，不足以正位東宮：“現(xiàn)在他還小，我也是不放心讓他一個人遷往東宮的，在他八歲之前，我會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他，等他滿了六歲，我就為他請最博學(xué)的大儒做太傅，等滿了八歲，就讓他入主東宮?！?p> 父母之愛兒，則為之計深遠。
原來趙縕華也是如此。
“陛下放心，臣妾必定好好教導(dǎo)暄兒，不會讓他辜負陛下的期望?！鄙蝻L眠退后一步，行叩拜大禮，她想要的，如今就在眼前，她沒有必要假意推辭。
“風眠……你在我面前，不用這么多禮?！壁w縕華有些無奈，伸手攙扶起沈風眠。
“我五歲之時被立為太子，”提起立趙兊暄為太子的事，趙縕華也想說一說自己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小，我是不愿意遷往東宮的，東宮冷冷清清的，永遠都只有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用膳，做什么都是一個人，周圍的嬤嬤宮女太監(jiān)，總是低著頭做著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就更別說同我說話了。父皇每日見我，除了問我的功課，就是讓我學(xué)著接觸朝政。其實我并不喜歡做太子，但我知道既然父皇立了我為太子，那就是我的責任，我必須擔負起我的責任，做好一個太子，做好一個皇帝?！?p> 趙縕華長長地嘆了口氣，拉住沈風眠的手，放進手心里：“我知道做太子很辛苦，可我還是要把暄兒推上太子之位，風眠，你會怪我嗎？”
他希望太子是他和沈風眠的孩子，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但他又清楚的知道，太子之路，辛苦坎坷，遠不如閑散王爺來的自在。
沈風眠坦然一笑，悠悠蹲下身，另一只手就勢握住趙縕華的手：“陛下言重了，臣妾怎么會怪您呢？暄兒是您的兒子，您幼年之時走過的路經(jīng)歷過的事，他也一定可以的，況且，您如此疼愛他，如此為他打算，他比別的孩子，幸福太多了?！?p> 沈風眠想，就算是有私心，那也是她自己有私心的吧。
她的兒子是嫡子，除了做太子，沒有更好的選擇。身為嫡子，如果不能再往前進一步，將來無論誰做太子，都將容不下他這個有嫡子身份的皇子。早一些被立為太子，可以早一點讓其他人斷一斷念想，也可以讓他早一些明白自己的責任，做太子可不只是榮光，擔當與責任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