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就是我小盒里的毛毛蟲,你見到了沒有啊?”喻文風(fēng)苦著臉,站在椅子上指手畫腳,“老媽,你肯定見了,你是不是把我的小寶貝扔了?”
林小玲不以為意。想起剛才在兒子鉛筆盒里看到的黑色毛毛蟲,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尤其是那條毛毛蟲還蠕動著身子,要多惡心有多惡心。不扔?不扔才怪!
“老爸,你快來看看你媳婦兒!”喻文風(fēng)從椅子上跳下來,把里屋的喻強拽了出來。
喻強正在批改作業(yè),被兒子拉出來時,手里還握著紅色的鋼筆。見兒子苦著臉,他笑著問:“怎么了,兒子?”
“老爸,老媽沒經(jīng)過我同意就把我的小寶貝扔了,你快讓老媽給我找回來!”
林小玲走過去揪住了他的耳朵,右手拍打著他的屁股,“臭小子,什么都往家里拿,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好,先告起媽媽的狀了?!?p> 喻文風(fēng)在她的手下打撲騰,兩條腿不停地甩動著,掙脫了林小玲的束縛?!拔也还埽±涎牛惆盐业男氊惾幽膬毫??我要去找回來!”
見兒子這執(zhí)拗勁兒,她隨口說:“仍在垃圾堆里了。你要是敢跑出去,晚飯就沒你的份兒了!”她瞪了眼站在一旁看戲的喻強,示意他過來震懾震懾這個混世小魔王,不然以后可就真無法無天了。
這母子倆經(jīng)常把家里弄得雞飛狗跳的,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皟鹤?,老爸不反對你有好奇心,但有的毛毛蟲身上攜帶毒素,還是不要為好?!?p> 喻文風(fēng)撅著小嘴巴,努努嘴,沒說話。他一個小孩子可說不過大人,他要用行動證明給他們看,他的小寶貝是沒有毒的。
見兒子真的跑出去了,林小玲倒是悠閑地坐在桌子旁吃飯去了?!罢胰グ桑人粫簺]了興趣,自己就回來了?!?p> “這大晚上的,你不擔(dān)心咱兒子?”喻強嘆了聲氣,“兒子這個年紀(jì)正是好奇心強盛的時候,管教得太嚴(yán)厲,不利于孩子性格的培養(yǎng),該放的時候就要放一放,等到將來后悔了,可就晚了。”
林小玲往嘴里扒了幾口米飯,把碗筷兒放下了,“老喻,你不用在這兒給我上什么思想教育課,我不懂你們文化人那一套。不過你說的我也明白,現(xiàn)在是新社會,不是舊社會了,棍棒什么的,我看對這小子也起不了大作用,我以后會注意分寸?!?p> 喻強心里吃驚。平時他怎么說都無濟于事,今天才說了兩句,就想通了?“哎?小玲,你把紅燒肉收起來干啥?我還沒吃?!?p> “給咱兒子留著,別一會兒回來了沒東西吃?!绷中×崞沉怂谎?,“你多吃點兒大白菜,少吃點兒肉?!?p> 喻強:“……”
喻文風(fēng)跑去了垃圾堆,蹲下身子扒拉起來。他邊扒拉邊說著林小玲的壞話,上次也是她,把他的蜘蛛俠扔在這兒了??傆幸惶?,他要為自己伸張正義,保衛(wèi)世界和平。
扒拉了一會兒,原本白白的手已然變成了黑煤球,手背凍成了胡蘿卜,還有臭臭的味道。他坐在地上,平伸著兩條麻麻的腿,臉上滴上了什么東西,涼涼的,濕濕的。
喻文風(fēng)抬頭看了看,天空響起了悶雷,伴隨著閃電滑過,把垃圾堆照得很亮。下雨了,昨天他老爸喻強說過,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有雨夾雪。
他慌忙跳起來,爬上垃圾堆,再次展開了戰(zhàn)斗。雖然他不了解毛毛蟲的構(gòu)造,但所有的生物大概都跟人差不多。要是一個人在雨夾雪中風(fēng)餐露宿一夜,第二天肯定不行,那他的小寶貝也是一樣?!靶氊?,小爺來找你了,快點兒出來~”
“爸爸,我們家有沒有傘?”林夏搬著小板凳從院子回來了。
她剛才看到喻文風(fēng)跑去了小巷子里的垃圾堆,一定是丟了什么東西?,F(xiàn)在正下著雨,這樣淋下去一定會生病的。
林祥生找出了兩把傘,陪著女兒一起出去了。
雨勢逐漸大了起來,他們打著傘走在路上,褲腳被打濕了。
“芋頭,你在這兒干什么?快過來,林叔送你回家去,別回頭生病了?!绷窒樯咽种械膫憬o了女兒,伸手打開另外一把傘,讓女兒站在原地等著,自己跑了過去。
喻文風(fēng)已經(jīng)淋成了落湯雞,棉襖脫下來能擠出半盆水,兩只小手還不停地扒拉著?!拔以谡倚氊悺?p> 林祥生知道喻文風(fēng)說的小寶貝指的是今天在路上撿到的毛毛蟲。他走過去,一只手把喻文風(fēng)抱了起來,“芋頭,現(xiàn)在下著雨,不要胡鬧,林叔送你回家?!?p> 喻文風(fēng)撇撇嘴,眼睛紅了,然后,不僅是林夏,連林祥生都驚了。喻文風(fēng)開始嚎啕大哭,不僅哭還來回?fù)潋v著,林祥生后背被雨淋濕了。
哭聲和雨聲融為一體,垃圾堆被雨水沖淋,流出來的是泛黃的渾水,散發(fā)著一陣陣惡臭。
林夏站在那里,看著哭得很傷心的喻文風(fēng),雖然雨聲很大,但他的哭聲卻震耳欲聾,甚至蓋住了周圍的一切聲音。
喻文風(fēng)用胳膊抹著眼淚,“林叔,小寶貝會不會死?是不是因為我它才會死的?”
小孩子對于死亡的理解是空白并模糊的,因為沒人去教他們什么是死亡,也沒人教得會。
林祥生摸摸他的頭,“每個事物都會面臨死亡,最后也難逃死亡;不過死亡并非全是不好的。毛毛蟲的壽命很短,到了冬天就會被凍死,芋頭看到的那只過不了多久也會被凍死,也許正是因為芋頭把它撿回了家,才讓它多活了一段時間,芋頭是它的救命恩人。”
見孩子的情緒穩(wěn)定了,林祥生把喻文風(fēng)放在地上,讓他跟女兒撐一把傘。
“看什么看?沒見過小爺哭嗎?”喻文風(fēng)用臟兮兮的雙手捧著林夏的臉,揉了很多下,“讓你笑話小爺!”
林夏沒計較,沖他笑笑,露出小白牙。
“哼~”
遲遲不見兒子回家,林小玲和喻強找了過來,把兒子接了回去,臨走時跟林祥生道了謝。
林祥生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喻強。雖然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件小事,但對心思靈敏的孩子來說,卻可大可小,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成為了孩子心中的創(chuàng)傷。
喻文風(fēng)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沒再提他的小寶貝的事情,也不搭理林小玲。這種情況大約持續(xù)了一周,在林小玲的懊悔中,喻文風(fēng)恢復(fù)了以往的調(diào)皮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