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孫攀打了一桿,白球撞到花色球,從反向旋到洞里,“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p> “不行,你必須聽!”卷卷匆匆推了一桿,全色球在臺邊一碰,又斜下滾偏了。
“你要不想打我就回了?!?p> “唉?誰不想打了。”
“別說你手生到開球飄的地步?!彼米炫伺缸?,“你看看還剩幾個花球了?!?p> “少得意,讓你幾個而已,誰先開到8還不一定。”
“一分鐘,說完安心打?!睂O攀把桿立在身旁,喝了口可樂,表示愿聞其詳。
卷卷湊到他身邊:“我要是跟你說我喜歡上一個‘三好生’,你會不會鄙視我?!?p> 孫攀弓下身開了一桿,卻也打偏了。
“快,說真的,你會不會覺得我腦子壞了。”
“不會?!?p> “真的?你也覺得三好生OK?”
“我是覺得你腦子沒好過。”
“去,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本砭碇鄙匣鸬?。
“從楊青彤到現(xiàn)在五班內(nèi)個,你喜歡過多少人了?你才多大,博愛啊?!?p> “你才多大?說得看破紅塵一樣。莎士比亞說了,學生時代的感情是最純真最熾熱最難忘的!”
“莎士比亞從不說蠢話。這次別讓我?guī)湍銌枛|問西,好學生我打不來交道?!?p> “屁,秦雙是標準的好學生吧,油漆桶現(xiàn)在也算大半個好學生了吧,哪個跟我們不熟?哪個你不打交道?”
“是秦雙?”
“唉?不是她!是……”卷卷徑直把黑八打進洞,憤憤道,“哎西怎么犯規(guī)了。”
“真沒勁,走吧,白瞎了這么新的案子?!?p> 倆人結(jié)賬往回走的,卷卷悶悶不樂,孫攀知道這跟輸球無關,八成是在思索“三好生”的事。他并沒興趣八卦,聽著歌一言不發(fā),倒是卷卷耐不住性子,問道:“你說好學生會翹課嗎?”
孫攀斜眼看他,卷卷自問自答:“應該不會。不過要是翹課去看書的話,應該還算是好學生吧?!?p> “別繞口令,聽得我頭暈?!?p> “你說學習好的會不會鄙視成績差的人?!?p> “怎么啊,自卑了?”
“自卑?笑話,學習好了不起?。俊?p> “你以為因為我窮、低微、矮小、不美,我就沒有靈魂沒有心嗎?你想錯了——我的心靈和你一樣,我的心也和你完全一樣?!?p> “說人話!”
“名言名句,記著點,助你寫情書一臂之力?!?p> “名人也有這種苦惱嗎?我是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差勁?!?p> “你能不能閱讀完稍微理解一下,名人是覺得自己差勁嗎?”
“怎么不是。大道理我不懂,拽文的話我也不愛聽,在我看來刻意去強調(diào)平等,那是因為內(nèi)心深處覺得不平等,就像嚷著我的心和你一樣,那肯定不一樣?!?p> 孫攀聽后短暫的沉默,卷卷看他又裝深沉,扯掉他一個耳機:“你能不能有點人情味兒啊,我都煩死了,你還在這兒聽歌?”
“就因為人家學習好?”
卷卷一楞,反應過來:“也不是,秦雙也學習好啊,我也沒覺得低她一等?!?p> “還沒怎么著的先矮一頭了,何方仙姑?。俊睂O攀又插上耳機,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前方,剛好聽見“Met you by surprise,I didn't realize.”
“她沒蔣夢娜漂亮,但很白凈,衣服啊鞋啊什么的都搭配的特別舒服,鞋帶也綁得特別好看;沒油漆桶才藝多,什么活動也不參加,總是獨來獨往的有點孤僻;沒秦雙性子好,悶悶的不愛吭聲,但和她家狗說起話來又特別好玩。愛去閱覽室,剛才我繞去逸夫樓,看她還是自己在那,絕對又是翹掉整晚的自習。但是非常特別,對,特別,這感覺你懂嗎?”
孫攀一把扯下耳機:“靠,你別說是假期借我們抄作業(yè)那個。一看就是禁欲系的,你什么時候好這口了?”
“滾滾滾,禁哪門子欲,那叫高貴冷艷!”卷卷為同伴的措辭撓肝上火。
“又一見鐘情了?”孫攀樂不可支,“印象里你跟我說過的每一段,無論是小家碧玉還是大家閨秀,都認真的不得了,請問這個高貴冷艷心動期多久???”
“咱們走著瞧?!本砭聿环?。
“你不能因為人家狗喜歡你,就報之以桃盯上人家主人。”
“啊啊啊我不跟你說了,反正這個不一樣?!本砭砉V弊右桓睆堁牢枳?。
孫攀不再逗他,將耳機塞回耳朵里。有意的、無意的卻不敢輕舉妄動的,也許這次真的不一樣。
男生宿舍的某一間,卷卷躺在床上睡不著,翻來覆去搖得架子床吱呀響。
孫攀從上鋪探過小半個身子,敲了敲床邊。
“你還沒睡?”卷卷壓低嗓音。
無人應答,卷卷不甘心,坐起身提了提嗓門:“你個死人?!?p> “凌晨3點了哥?!鄙箱佊挠牡溃耙奚峋驮蹅z,我早下來揍你了。”
卷卷倒頭躺下,重重翻了幾身,故意弄出些地動山搖的架勢,來抒發(fā)“交友不慎”的憤懣。迷迷糊糊中他做起了夢,久違的夢啊,上次做是什么時候?初中?小學?還是在奶奶懷里哭睡過去的四歲半?
夢里的他小小一個,有著比同齡人大兩圈的腦袋瓜,站在鏡頭中央一臉驚慌。
“子卿,不用怕,我們很快就結(jié)束了。”
“我要奶奶?!彼麕е耷幻H凰念?。
“奶奶在外面等你,我們快快說完,說完就和奶奶回家?!?p> 夢里的阿姨對不遠處操縱機器的人們點點頭,轉(zhuǎn)頭溫柔地問他:“剛才小朋友以及他們的家人都表達了對你爸爸媽媽的感謝,那么小子卿,你有什么想對這些小朋友說的嗎?”
他焦慮地盯著房門之外,拽了拽陌生阿姨的衣角,那女人蹲下身,牽著他的小手:“沒關系,想說什么都可以?!?p> “我沒有想說的?!?p> “怎么會沒有呢?剛剛在臺下不是還和阿姨說了嗎?不要緊張,想想剛才都和我說什么了?”女人循循善誘。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并不記得自己對面前的阿姨說過什么,憑著直覺哭吼道:“我恨小朋友,我恨他們,我不想他們上岸,如果他們在水里我爸爸媽媽就不會死。我要他們回去,都掉回水里去?!?p> 周圍的幾個小孩也跟著嚎啕大哭,夢境里一片混亂。
“子卿,不哭啊子卿,你看奶奶來了。”
他睜開汪汪淚眼,奶奶果然就在自己面前,他一把抱住奶奶,慌亂的心這才踏實起來。
“好了,我們拉著奶奶的手重說一遍好不好。媽媽剛才教你的忘了嗎?不可以說錯了,來。媽媽再和你說一遍,認真聽,我說一句你說一句,說對了才可以和奶奶回家喔?!?p> 耳邊傳來媽媽的聲音,那張陌生阿姨的臉也慢慢模糊,儼然變成媽媽的面孔。而媽媽具體長什么樣,憑他四歲半的大腦袋再怎么努力也記不清,只有那一頭微卷的長發(fā),溫柔得像水里一叢幽藍的海草。
卷卷猛地睜開眼,十月上旬微涼的清晨,自己因為在夢里始終無法說對臺詞而緊張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