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老師看著嘀嘀咕咕的兩人:“想養(yǎng)什么,花枝如何?”
“那個長尾巴我小姑會崩潰的,我也有點怕,雖然它既乖又聰明。”秦雙連連擺手,去看孫攀,希望他能給點建議。
他指了指腳下的整理箱:“就你剛才摸的那只吧,算有眼緣,尾巴也短。”
小宋老師點點頭:“我先去配用品,你們隨便看看。”
秦雙翻起掛在門口的明信片,隨口問道:“小宋老師,你這兒生意好嗎?”
“看的多,買的少,每月不要讓你們可敬可愛的老師我倒貼工資就不錯了。”
“可以想象,明明花鳥魚市場能搞定的卻鋪張浪費建個家?!?p> “所以啊,好好照顧我們這位從家里接走的小朋友。還有,你們倆在學校不要講,算是替我保密吧?!?p> “難怪開在一中附近,開在高新門口怕生意太火嗎?!?p> “對啊,火到全市聞名那可就慘了?!?p> “為什么?。磕挠凶錾馀聮赍X的?!鼻仉p問。
“怕家里知道,本來我從研究所辭職回到高中家人已經(jīng)很不滿了,再讓他們知道搞這些‘不務正業(yè)’的事,那我的日子不要太難過?!毙∷卫蠋熣f到這里,突然盯著孫攀,“臭小子,怎么找到這兒的?”
“上次無意聽到你講電話,說什么把貨放在曲巷左拐第三家,還有苜蓿草墊料之類的,本來以為是家兔子店?!闭f到這兒他狡黠一笑,“工作時間你接私人電話,不怪我吧?”
這時有另外的客人上門,孫攀和秦雙便不再逗留,作別離開了小店。孫攀一手拎著手提籠,一手抱著雜七雜八的物品,看著旁邊滔滔不絕的女生。
“小宋老師超厲害唉。她現(xiàn)身說法了趁年輕要折騰喜歡的事,如果一件事不做會后悔,就要去做?!?p> “也許做了會后更大的悔。”
“那就不去做了嗎?”
“是的,冒險不等同于偉大,有時它代表著幼稚?!?p> “反正我就是覺得特別偉大,特別佩服,特別特別好。其實有時候做一件事兒并不是為了變得偉大,被別人佩服,為人所稱贊,是要對得起自己。而你為了不辜負自己去不斷努力,就會進步,變得更好,會收獲別人的鼓勵和認可。這樣多棒啊,比永動機還厲害的良性循環(huán)?!?p> “能量守恒定律告訴我們,世上沒有永動機。無論是不需要外界供能,還是僅憑一腔熱血為熱源而奢求無限做功,這都不會長久??陀^的說,小宋老師的店并沒有很強的競爭力,興許哪天就被市場淘汰了,除非她不為賺錢,天天拿工資甚至是老本補貼。”
“你怎么抬杠啊。而且你憑什么就認為小宋老師只是一腔熱血一時興起,你怎么知道人家沒有考察過市場,沒有研究過產(chǎn)業(yè)鏈,憑什么說競爭力不強啊。不做的人永遠不會錯,光夸夸其談就可以把夢想變成現(xiàn)實了嗎?”
“夸夸其談不能夢想成真,但不面對現(xiàn)實也很難成功。首先,小寵這個行業(yè)相對冷門,受眾群體并不高,且多為像咱們這樣的學生黨,零花錢有限直接影響寵物用品的購買力;第二,就像今天咱們買的倉鼠,你想象一下老鼠,這種生物生育周期短,生育能力強,這就意味著它們本身的價值并沒有很高,雖然都說萬物平等,那為什么偏偏大熊貓是國寶?你去花鳥魚市場上看看,十塊十五就能買來一只,更別說還有那種“鼠販子”了。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投資一個實體店面收益有多小,風險有多大?第三,小宋老師的家人不同意,這就意味著他們不太可能給她開店提供幫助,既包括資金也包括人力。小宋老師還要上班,意味著她也許得雇人,又是一筆開銷。面對困難重重,本來她有個最大的資源,就是我們這些學生,可她卻不愿意把店開在學校門口,不愿聲張宣傳,酒香不怕巷子深雖然不假,但如果你的酒還沒釀好呢。小宋老師是做了不讓自己留有遺憾的事,但目的呢?僅僅為了自己的情懷嗎?現(xiàn)在還覺得我是夸夸其談嗎?!?p> 秦雙想了想,沉默了幾秒鐘,抬起頭:“我承認你說的是有道理,但是,但是?!?p> “但是什么?!睂O攀偏著頭看她,等待下文。
“但是即使面對重重困難,還能堅持去做,本身就很厲害啊,你說的那些相信小宋老師也考慮過。我是她的學生,我都為有這樣的老師而驕傲,如果我是她的孩子我會多么崇拜有這樣一個媽??!總之不管店經(jīng)營得好不好,我確信在小宋老師的影響下,以后她的孩子一定特別棒,又浪漫又正能量那種?!?p> 孫攀頓了頓問:“父母就這么重要嗎?重要到會影響子女成為什么樣的人?”
“當然了啊,家庭和父母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也勢必是影響終生的。”
“也就是說不幸的家庭和失敗的父母加起來,注定孕育出悲慘的下一代?!?p> “也沒這么夸張,但是孩子的不幸歸根結(jié)底是家庭的不幸,而家庭的不幸多多少少會造成孩子的不幸,這是個惡性循環(huán)。而且能量場會互相辨認,彼此影響,所以我從來都不相信灰姑娘會是個平凡的柴火妞,她也許是伯爵的女兒,也許是商人的千金,總之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更不相信楊青彤給我講的言情小說里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故事?!?p> 秦雙看他半天沒說話,小心翼翼問:“怎么了?是不我嘰嘰喳喳說太多大道理了?”
“你覺得兩個生活環(huán)境天淵之別的人,可以做朋友嗎?”孫攀問,看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戳穿她心底。
“天淵之別啊?”秦雙偏著頭想了想,“不太容易吧,或者說是不可能做交心的朋友。因為對很多問題的看法會不一樣,興趣愛好也不一樣,三觀都不同還怎么做朋友,對吧?!?p> 孫攀看著情緒亢奮的女生陷入了一種巨大的矛盾,究竟在矛盾什么他也說不清。以為應該是同類的人卻是如此不同,這并不讓人困惑,大千世界,所謂的“同類”不過自欺欺人。困惑的是一直對這種“不同”劃清界限的自己,為何一不小心就踏在了分界線上?此刻居然受教般去聽這些自己從不愿聽的宣講。
他耳畔好似響起蜂鳴,那聲音一遍遍在提醒自己:這個人越界了,讓她走;這個人越界了,讓她走;這個人越界了,你怎么還不讓她走?
他沒來由覺得厭煩,伸手攔住一輛出租:“我想起還有事兒,就不送你了,給你打車回吧。”
秦雙沒料到,瞪大了眼:“這么多東西呢?!?p> “要么給家里打個電話,讓誰在門口接你?!彼f過來手機。
秦雙察覺到對方的情緒,點點頭上了車,卻沒有接電話。她搖下車窗,笑了笑:“你生日什么時候啊,我不喜歡欠債的感覺。”
“明年再說吧,今年是趕不上了?!?p> “好,那拜拜,替桃子謝謝你?!毙θ蓦S著車窗的上升而漸漸隱沒,隔著玻璃是一張安靜的臉。
孫攀看著開走的車子,默默記下了車牌號。
他一遍遍回想著女生最后那句拜拜和謝謝,禮貌而干脆,沒錯,那是她一記漂亮的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