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瞬間挑開了蘇洛瑤要拉開容涵衣衫的手,他怒道“我原以為你是來為我主診治,不想也包藏禍心!”
“閣下未免強詞奪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要對你家主子不敬?”蘇洛瑤歷聲道,“你家主子傷的這樣重,你這個暗衛(wèi)還好意思說別人包藏禍心。”
“無知婦人!”
蘇洛瑤氣笑了,這些個暗衛(wèi)都是脾氣比主子還大的,她反問“我倒是好奇,你身為影衛(wèi)又怎會允許別人接近他,或者你才是包藏禍心那個?”
黑影沒有說話,摸了摸鼻子,他奉主上之命守在園中,只是見著小姑娘時常來診治,且主子最近有些好轉(zhuǎn)才暗許她出入院內(nèi),否則這小姑娘早已身首異處。
蘇洛瑤不在與他爭辯,卉兒小心翼翼將銀針收好盯著黑影道“你家主子最多不過三個月的壽命,我問你,當年他重傷難愈又加上功力反噬,可是用了定云丹?”
定云丹,定穴凝神,延長壽命,但其功效和毒藥沒有兩樣,長此以往使人癡呆,癱瘓在床最終昏厥窒息而死。
暗影沉默良久,沒有阻止蘇洛瑤拉開容涵的衣衫,猶豫著開口“是,主上服用了定云丹?!?p> 親眼看著傷痕,蘇洛瑤幾乎倒吸一口氣,和卉兒說的一般無二,那道傷幾乎要把人劈成兩半而且傷口間針眼密布,相互穿插,雖是過了幾年但還是難以掩飾傷痕的糜爛與恐怖。
這種傷……這種傷!
“容涵……去過靖北?”
這般的傷,蘇洛瑤只在顧凜身上見過,是北狄昊王的兵器刀斧上雕刻出倒刺,砍在人身上拔出來的時候還要捅傷內(nèi)臟與經(jīng)脈,這道傷……
“是,主子去過靖北?!?p> “容涵,參與了靖北之戰(zhàn)?”
暗影默然,無聲中蘇洛瑤的猜測的到了證實,她將容涵的衣衫整理好,坐在床沿上同樣沉默許久。
居然還有人能從靖北戰(zhàn)場上或者走出來,居然還有人親眼見證了那地獄一般荒唐慘烈的景象。那他當年傳聞春闈上中毒,其實是迷惑世人的把戲?
原來盛京這場棋盤,有無數(shù)的執(zhí)棋者和布局人。
湖面無風,但波濤已經(jīng)深藏暗涌,清風如許,卻早早絞散人心。
無需暗影陳述,蘇洛瑤已經(jīng)猜到了大半。
宏德十九年春,容涵布局在春闈上金蟬脫殼假意中毒,混入京軍前往靖北支援的新軍之中。
宏德十九年秋,北狄與西域帥兵攻城,當時京軍已經(jīng)叛變,容涵應該加入了顧家軍與瑛世子率領的突襲軍一起殺到了最后。
他昏迷了近三年,在這三年之中居然無人查出來他其實是重傷昏迷,恐怕容涵也不敢讓人知道他的傷,連自己的母親都埋在鼓里。
那一場敵我懸殊極大的戰(zhàn)爭覆滅了瑛世子覆滅了進半顧家軍,居然還有人在死人堆里活著爬了出來,沒有被滅口。
蘇洛瑤忙將懷中的九轉(zhuǎn)靈丹遞給了暗影,“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活下去?!被钕氯?,讓靖北之戰(zhàn)的真相重現(xiàn)于世。
暗影沒有說話,他也是走投無路,這些年請了無數(shù)的名醫(yī)用了無數(shù)珍貴的藥材也沒能讓主子恢復過來,他們是廬陽侯府的私兵暗影,本就是見不得人,若有一日容涵暴斃他們也要隨主而去。
“我有一個條件,打開廬陽侯府暗牢我要放一個人進去?!被軆簭膽阎羞f了一枚令牌交給暗影,退在蘇洛瑤身后。
暗影眉頭皺起,看著手中的令牌,躊躇道“我只同意將人給你放進去,此人是生是死我管不了?!?p> “行,我會讓我身邊這位姑娘繼續(xù)照顧容涵,直他恢復如常。你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將手中的令牌交給皇城司西邊新開的酒樓,不必見外。”蘇洛瑤又轉(zhuǎn)過頭凝視容涵沉靜的睡姿,多年的臥床雖面色蒼白,身子單薄,但依稀看得出當年名動天下的廬陽侯府公子風華絕代的氣質(zhì)。
她交代了幾句,沒等到枯梓將周雨帶來便先行一步出了廬陽侯府。
宏德二十一年五月中旬,司獄大火,燒死數(shù)名重犯。
雖然知道歷史,但卻不能精確到時刻,她雖然手中能人眾多,但盛京早已經(jīng)被權貴掌控,她能做到的也不過是提前知道結(jié)果。
從廬陽侯府出來,蘇洛瑤換了一身裝束,黑衣束腰,墨發(fā)盤踞,氣息陡然添了幾分寒意,深沉幽暗的眸子此時正端詳著最近風頭正盛的酒樓,月牙閣。
作為蘇家入住盛京的第一座據(jù)點,平殊也是下了一番心思來治理的打造。盛京酒樓茶肆多華貴,燭火通明,多有胭脂醉色。月牙樓卻更有前朝低調(diào)高奢,曲水流觴之感。不過月余酒樓也開得有聲有色,再加上楚江越洋而來的舶來品多成列在此,盛京人人稀奇。
“這位公子可是要用膳?咱月雅閣今日可是新進了新鮮的食材?!毙《奸_眼笑的吆喝著蘇洛瑤,她并未刻意將自己裝扮成男子模樣,但往那兒一站便讓人覺得是個俊俏的公子,打扮又不俗,一看就是慕名而來的新客。倒是他旁邊俏生生的小黃衣便知道是個姑娘。
“明月齋有人嗎?”
“額,來了位公子,您還是換一間吧?!毙《澲碜有Σ[瞇道“咱們這月牙閣一向都是客滿為患,要不您去做大廳,也是一樣的。”
“不必,有人等我?!碧K洛瑤不等小二的話說完,跨進了明月齋。
月牙閣的雅間都是以江南小調(diào)的風格而裝飾的,曼紗墜下,燭熏婀娜,映出窗下端正坐著的少年郎。
“洛瑤!”蘇致迎面走來,帶著淡淡的青木氣息,發(fā)髻有些松亂,兩邊垂落鬢發(fā)隨著步伐飄揚,眉眼間竟是喜悅之情。
“上回見到你還是兩年前,把我流放南疆兩年之久,你的心可真狠!”蘇致有些委屈,拉著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八卦的問“我可聽說北疆京城的密信七日一封的從來沒有斷過。”
蘇洛瑤皺眉,一臉疑惑“不是很正常嗎?難不成我要和北疆斷聯(lián)系不成?!?p> 蘇致恨鐵不成鋼,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蘇洛瑤的頭,不悅道“你明知故問,當年他那般傷你你還要替他布局,嫌自己吃得苦不多是吧!我人在雁北手伸不到那么長,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這眼睛,藥王都束手無策,可不就是拜他所賜!”
“得了,幾日在京城膽子變大了?我讓你做的事呢?”蘇洛瑤“碰”的扣下茶杯,打斷蘇致顛三倒四的腦子。
蘇致撇嘴從懷里摸出一疊羊皮紙包裹著的信封,每個信封都有火漆封印完整,一看就是八百里快馬的絕密信。
蘇洛瑤迅速瀏覽完信件,眉心狠狠皺在一起,合上了信,燭火點燃信封后就丟進了一旁?!把惚币呀?jīng)亂套了,李觀怨兩個月前被刺殺,現(xiàn)如今雁北發(fā)號施令的居然是李問東。”
“怎么可能!他沒死?”蘇致驚訝道。
“枯梓帶人在山下搜尋了好幾日都沒有找到尸骨,我當時就猜到有人救了他,沒想到這么快他就東山再起了?!碧K洛瑤暗嘆口氣,纖細的手指不停摩搓著茶杯,眼角下有些陰霾。“李觀怨那里出了內(nèi)奸,殺了他措手不及,失去了掌控雁北的權利。在后李問東面開始對你們?nèi)拇蔚拇虤?,哼,是在找我尋仇。不過最后一封信說,李觀怨已經(jīng)重新回到禾城,咱們對他們斷糧進兩月果真逼迫李問東耐不住性子去找他的恩人了?!?p> “那如今,李城主可是恢復元氣了?”
“算吧,畢竟是雁北城主,全南梁獨一份兒江湖門派掌控北方僅三分之一的權利,國中城的存在,若這點事情都挨不過來,我就看走了眼。”蘇洛瑤笑意未達心底,如灰燼塵埃般的李問東都能再生起風浪,那么那些還未得勢就已經(jīng)被她追殺的人,是否還有的機翻盤會呢?
“你再給我辦一件事,”少女站起身,從樓上眺看風景,孤身一人站在窗邊似乎就要被風吹走一般。她清冷的聲音傳來“去查一查,德陽王到威國公府這段路上遇到過什么人,吃過什么東西。”
“你還要追查這件事?”蘇致有些驚訝,“可如今就算找出威國公清白,也有周家旁系牽連其中,結(jié)果也差不多?!?p> 她可不是一位拖泥帶水的人,雖說威國公是外祖家但是當年就算蘇家明擺著的利益,她也是說不要就不要了,氣得他們兄弟二人跳腳,明知不能改變的事情還要埋頭苦干,這是蘇洛瑤最鄙夷的存在。
“我總覺得有古怪,你認真查一查,如今刑獄司一把火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去,這邊狐貍尾巴也該露出來了?!敝苡耆}其口,只說自己只負責進威國公府后投毒一事,但她不過掩人耳目真真的投毒者還藏在人海里。
“還有一件事?!彼蝗挥行┤滩蛔〉男σ猓拔以谛酞z司還找到了一箱整整五十萬兩的銀票,你幫我放段時間,我有用。”
從月牙閣回來后,蘇洛瑤徑直回到了海棠苑,傍晚時分蘇老太太派人喚她去前廳吃飯,也算是團圓團圓。
蘇洛薇在宮宴里丟了面子,雖沒有實質(zhì)性的懲處,但她已經(jīng)是盛京貴女圈里的笑柄,今日怎么也不愿意出席。
“我的好姑娘,你祖母精心讓人準備的家宴不就是給你接風洗塵嗎,你怎的能不去呢?”趙氏苦口婆心的勸道。
蘇洛薇把自己鎖在房門里,只穿著一件素衣,不說話見人就打就罵。
“薇兒,你何必與七姑娘比,她是樣樣出眾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不見得以后就有好的造化,你已經(jīng)在盛京里有了好名聲,過不久媒婆都要把門檻踏爛,還愁找不到好親事嗎?”趙氏拿著鎖悄悄打開門,見女兒一人孤苦的坐在床榻上可憐兮兮的哭鼻子,心又軟了幾分,好生哄著
“咱有名聲,有門望,何苦和一個沒親娘的人比,她命里刻薄,不是個有福氣的。更何況蘇家近一半的財產(chǎn)店鋪都在她手里,到時候母親一定會讓她盡數(shù)吐出來,等你出嫁的時候辦個十里紅妝。”
聽到這里,蘇洛薇眼睛明亮起來,試探問“她能愿意給嗎?”
“我的傻女兒,孝字大于天,你就當她是個待宰的羊羔,書讀的多有什么用,這深宅大院中的把戲她又不懂,也沒個親娘護著,不死也得掉層皮啊?!壁w氏用手絹仔細擦了擦蘇洛薇微腫的眼角,拉著她換了一套剛從盛京最難買的蝶園裳里定制的淡粉色穿花蝴蝶褶裙。
“娘,這衣裳怕是不便宜吧!”蘇洛薇有些吃驚,雖說趙氏對她向來是大方但是這樣百金難得的一套衣裳除了盛京圈子里那幾位千金,沒幾人能買到。
“這點算什么,只要你有出息加把勁,以后嫁到豪門皇族里,那還不是天天穿金戴銀,內(nèi)務府都要圍著你轉(zhuǎn)?!?p> “四妹不是嫁到藍家嗎?那她日后也是豪門少夫人,可不威風!”蘇洛薇嗤笑,眼中卻帶著絲許不屑。
門外蘇洛蘭正準備進屋瞧一瞧還未梳妝的三姐,看著屋外站了一屋子的人也沒讓人聲張,悄步踏進了內(nèi)屋,聽到二人低語嬉笑便停下了腳步。
“那份親事是你祖父在世時定下的,其實也沒說準是蘇家的哪位小姐嫁去藍家,我本想留給你,哪知道那藍家嫡次子卻是個扶不墻上的東西,整日斗雞模狗,不學無術,身上竟沒有背上半個功名,二房年紀合適的又都是庶女,三房那邊更不用說人家也瞧不上,也你妹妹倒是個合適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壁w氏上下打量了蘇洛薇,耐心為她整理衣領袖口,滿意的問“合適嗎?”
“嗯!還是娘最疼我!”蘇洛薇一聽趙氏解釋,挽著她的胳膊嬌俏可人。
心中忽而有一根弦斷了,蘇洛蘭突然站不穩(wěn),也沒敢再進去。她沖向門口,愣住了片刻抬腳跨過了門檻。
她能怎么辦呢,婚事無人打理,母親祖母都偏愛這個樣樣比她好的三姐,若自己在由著性子亂鬧,那自己要不然常伴青燈古佛旁一生,要不然就只有下嫁給販夫走卒。
“喲,四姑娘怎么在這兒呢?大太太和三小姐還在屋子里呢?!壁w氏身邊嬤嬤問道,屋內(nèi)的兩人頓時沒聲,趙氏慢騰騰的從屋子里出來,臉上笑意尷尬“蘭兒怎的還沒去老太太屋里,我以為你先去了。”
蘇洛蘭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走,端正的行禮后生疏道“老太太讓我來催一催三姐,不巧母親也在?!?p> “你三姐鬧脾氣呢,哪有你怎么懂事,行,那我就先去老太太屋里,薇兒你快趕過來?!壁w氏對著屋內(nèi)的蘇洛薇揚聲道,拉著蘇洛蘭的手就走出了院里。
“今日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個飯,你可乖點,我去問問老太太怎么置辦你的婚事。”趙氏走在蘇洛蘭前面,腳下生風并未看見女兒已經(jīng)離自己有一段距離,心里有些虛,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好將她的婚事搬出來。
每次都是這樣,商量中帶著敲打,交談中帶著警告。蘇洛蘭喉嚨有些微痛,眼角死死地按捺住冒出來的淚水,剛想出口反駁,一抹青衣便從前園悄然而至,他的身后跟著蘇家的好幾位少爺,但此刻所有人都半退步于蘇庭儀身后,無人敢于他并肩而行。
一介妓生字,站在了所有人望其項背的高度,享受著蘇家最頂級的資源。
這就是,權利與地位的作用嗎?
若是她,是她能夠攀扶上皇族貴勛,那娘會不會多看她一眼,蘇家會不會以她為榮?
白東寂
謝謝大家對小白的支持對《亂臣》的喜歡,書書在8.14日要上架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能帶給大家更多更好更精彩的故事! 故事寫到這里,其實才剛剛開始哈哈,小白會擼起袖子加油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