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老人家喜食甜?”
江弘文心中一喜:“正是。”
“近來常喊口渴?!?p> “正是,夜里總要起來喝幾回茶。”
“消渴癥,已經(jīng)很重了,若再不醫(yī)治,最多兩年?!?p> 江弘文一喜之后又是一驚,忙道:“求六小姐救我老祖宗一命?!?p> 慕晚珂擰眉不語。
江弘文以為她還在為以前的事耿耿于懷。
“六小姐,亭林他并非……”
“閉嘴!”慕晚珂嫌他太吵,很不客氣地打斷了?!袄先思业牟『軓碗s,不光有消渴癥,還有其他病在身,如何用藥,得細細斟酌。”
江弘文堂堂混世閻王,何時被人叫過“閉嘴”二字,而此時他卻半分不快都沒有,反而心中有一絲安慰。
眼前的女子蹙眉,睫毛似薄紗般籠罩著,掩住了所有的神色,半透明的膚色,一絲毛孔也看不見。
沙漏倒盡,慕晚珂仍是沒有動靜,又換了另一只扶脈。
江弘文靜立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慕晚珂睜開眼睛,清冷道:“拿紙筆來?!?p> 一氣呵成,慕晚珂在紙上寫下藥方,然后把藥方交給蔣弘文。
“無甚把握?!?p> 江弘文心中一緊,連退數(shù)步。連她都說沒有把握,那老祖宗的病豈不是……
慕晚珂不去瞧他的臉色,接著道:“此方子先吃七日,七日后,我還需把一次脈。切記,不可再碰甜食?!?p> “無須行針?”
慕晚珂眼眸微瞇,嘲諷道:“身上無針,如何行。麻煩江公子下回擄我時,把我的針一并帶來?!?p> 江弘文長長一揖,正色道:“六小姐,弘文實在對不住,請六小姐原諒?!?p> 沒有一絲玩笑之意,面帶著凝重,言語懇切。
慕晚珂鳳眸輕挑,臉上退了傲據(jù)之色。
“老祖宗上了年紀,先用藥慢慢調(diào)著,再行針。七日后你自己想辦法來接我。記得,行針需在白天,方可萬無一施?!?p> 江弘文忙道:“六小姐放心。我親自送六小姐回府,這一回是我欠六小姐的?!?p> “我會記著的。”
慕晚珂哼哼兩聲,走出屏風。
走出屋子,院里空無一人,連個守更的婆子都沒有。
慕晚珂深看江弘文一眼,后者敏銳察覺,道:“將六小姐擄來已是無奈之舉,若再將六小姐的身份泄露出去,豈不是弘文的罪過?!?p> 慕晚珂笑笑,算作回答。
兩人走出院子,已有一頂小轎停在院門口。
江弘文親打轎簾,慕晚珂趁機上轎。轎子拐了幾個彎后,在江府后門停下,慕晚珂下轎,上了馬車。
令她驚訝的是,江弘文并未就此離去,而是親自駕車送她。
慕晚珂悄悄掀起轎簾看了一眼,眼中閃過狐疑。
京城二霸,眠花宿枊,聚賭斗毆,無所不為……與眼前這個清冷,知禮的男子顯得格格不入。
如果她沒有料錯,此人同煜王一樣,屬于扮豬吃老虎。
那么一個詩禮簪纓之族,書香世祿之家的男子,披著這樣一層不堪的外皮,用意何在?江家人知曉不知曉?
慕晚珂面色冷然,然一雙眼睛卻泄露出太多復雜情緒。
江弘文察覺六小姐正盯著他的背影看,心中哀嘆一聲。今日情急之下,漏出了太多的馬腳,以她的聰明必會覺察到什么,看來得空了,還得跟亭林商議一下為好。
他想了想,道:“世上多了內(nèi)宅佳人六小姐,卻少了個懸壺濟世的金神醫(yī),六小姐甘心?”
這話問得極有深意。
慕晚珂輕咳一聲道:“以你的意思,該當如何?”
江弘文見她不答反問,心中升起警覺。
自個和亭林兩人,將將與她打個平手,一對一,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別試探不成,反被人探了老底,還是消停些吧。老祖宗的病可得依仗她呢。
他呵呵干笑兩聲,道:“我如何能知,不過是替天下的病人惋惜罷了?!?p> 短短一問一答,慕晚珂已知他十分謹慎,突然問道:“那日的水賊果然是水賊嗎?”
江弘文思了思道:“六小姐說是,那便是;六小姐說不是,那便不是?!?p> 慕晚珂如此聰慧之人,如何能聽不出這話中的深意。
看來這些人并非真正水賊。
她捂嘴一笑:“堂堂王爺,逛個妓院被人毒殺,入個莊子被人追殺,連游個船都有生命危險,明明身子康健,偏偏要……江公子,你說這世道是不是亂了?”
江弘文半句話都答不上來,苦笑著嘆了一聲:“一言難盡啊!”
草草將事情掩蓋過去。
慕晚珂摔了簾子閉目養(yǎng)神。既然問不出,那就無須刨根問底,主動權在她的手上,慢慢自然能摸清對方的底牌。
江弘文暗暗松出口氣。不行了,撐不住了,這女子實在太聰明了,本來還想拖幾日,眼下看來拖不過去,煜王府這一趟,必是要走上一走的。但愿亭林不會怪我攪了他的好事。
慕晚珂走進金府時,已是三更時分,一桌豐盛的菜,早已冷得透透,一眾人都站在屋檐下等著。
杜嬤嬤猛的撲過去,把慕晚珂摟在懷里,左看右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慕晚珂在杜嬤嬤懷里抬起臉,一一瞧去。
福伯,李平,翡翠,瑪瑙……慕晚珂對著眾人笑道:“把飯菜熱了重新端上來,咱們頭一回入京過年,總要熱鬧熱鬧?!?p> 翡翠和瑪瑙齊聲應道,各自忙開了。
須臾,花廳里四個角落支著炭盤,黃花梨大圓桌上擺著各色菜肴,升騰著熱氣,眾人團團而坐,推杯換盞。
慕晚珂喝了兩口米酒,身上有了暖意,方道:“江府的老祖宗病了,病得還挺重,江弘文情急之下,就把我擄了去。”
“江家,可是國子監(jiān)的江家?”福伯驚聲道。
慕晚珂笑道:“正是能讓國子監(jiān)都改姓江的江家?!?p> 福伯一副了然的樣子:“怪不得小姐愿意醫(yī)治,她們也算得梅家的舊交了。”
“來,今日團圓日,咱什么話也不說,咱們?nèi)缤R话?,吃喝好喝?!?p> 慕晚珂舉杯,帶頭一飲而盡。飲罷,她從懷里掏出事先預備下的紅包,讓杜嬤嬤分發(fā)給眾人,一時間花廳里歡聲笑語,皆大歡喜。
五更時分,酒宴方散。
福伯欲言又止,似有話要對慕晚珂說。
慕晚珂拍拍他的肩,低聲道:“福伯,先把這個年過好再說?!?p> 福伯心下明了,兩府離得這般近,行事極為方便,待把年過好了,一切也就安頓下來了,到時候再商議大事。
“小姐,老奴給小姐拜個早年。祝小姐來年順風順水,心想事成?!?p> 慕晚珂意味深長的笑笑,趁機伏在李平背上。
起伏之下,人已進了慕府內(nèi)院,慕晚珂只覺得天炫地轉,定是被多灌了幾杯水酒。
她由瑪瑙攙扶到了床上,似醉非醉間,聽著外頭的炮竹,牽了牽嘴角,沉沉睡去。
慕晚珂沉沉睡去,偏有人輾轉難眠。
夕夭夭
好吧,昨天竟然漏發(f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