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霖眼中的寒光一閃即逝,可熟悉他的江弘文和阿尹卻瞧得分明,兩人心里同時咯噔一下。
我的娘啊,如果說六小姐的聰慧,是明晃晃的擺在了外頭;那么這個男人的算計,則是不動聲色的藏在了內(nèi)里。
這二人,到底誰算計了誰,誰利用了誰,還真不好說啊!
“阿尹,以后無事,常往金府走動走動,看看那頭需要什么幫襯。六小姐的院里,夜半無人時,你也可以常去瞧瞧。畢竟……”
周煜霖把酒一口干掉,爽脆道:“畢竟,她將來是我的王妃,她的事,就是本王的事,她想干掉的人,也是本王想干掉的……”
阿尹從頭到腳打了個寒顫。
以他對爺?shù)牧私?,爺還少說了一句話。她想查的事,也是爺想查的事。
慕晚珂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瑪瑙,杜嬤嬤在邊上侍候著,穿戴妥當,慕晚珂坐在鏡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鵝蛋臉,柳葉眉,紅唇豐盈,肌膚盛雪,半垂著眼瞼時,有江南女子的三分柔美。抬眼時,眼角的媚態(tài)渾然天成。
六年了,前世的梅子陌該是什么模樣,已漸漸模糊。
瑪瑙見小姐發(fā)呆,嘆道:“小姐這些日子,像是長開了不少,越來越好看了?!?p> 慕晚珂回過神,笑著站起來,道:“左右不過是身皮囊,好看頂什么用。走吧,昨兒曹嬤嬤刻意交待了,咱們可別去遲了?!?p> 慕晚珂這話一出,杜嬤嬤不放心,怕郡主出么蛾子,道:“小姐,還是奴婢跟著一起去吧。”
瑪瑙嗔怨道:“嬤嬤,有我護著,你還不放心嗎,論吵架,這府里誰能吵過我?”
“小蹄子,就怕你一張利嘴給小姐惹了禍?!?p> 杜嬤嬤用手指戳著她的腦袋,氣罵道。
瑪瑙朝杜嬤嬤吐了吐舌頭,笑道:“小姐在船上還夸我呢,說我罵得對,以后都得這么著才行?!?p> “小姐,你瞧瞧她。”
慕晚珂將杜嬤嬤摟住,笑著拍拍她的肩,道:“有什么重活,讓那兩個多做做。拿著大丫鬟的月例,總要出點力才行?!?p> “小姐放心?!?p> 郡主院里,幾個俏麗的丫鬟在院子里忙碌,見六小姐走進院子,遠遠的行了個禮。
慕晚珂見狀,就知道昨兒與曹嬤嬤的那翻話,必是傳開了。
她們怕她病沒好透,一個個的都避著呢。
慕晚珂目不斜視走進去。
堂屋里,兩個庶出的已經(jīng)在左手一排椅子上坐著,見她來,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同時鼻子里呼出一口冷氣,兩個腦袋湊在一起說話。
慕晚珂見這兩人故意冷落她,心中一點也不奇怪。畢竟十萬兩銀子的陪嫁,足以讓所有人心生嫉妒。
瑪瑙指了指最前頭的位置,示意慕晚珂坐下。
慕晚珂挑挑眉。
到底是要鬧一鬧的,若不然,這靠前的位置如何能輪到她。
慕晚珂施施然剛坐下,'鄭玉燕帶著丫鬟已經(jīng)進屋。
她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三人的坐位,在慕晚珂的對面坐下。
慕晚珂抬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有笑意流出。
此時簾子一掀,慕允文夫婦走出來,一左一右坐于上首處。
曹嬤嬤緊隨其后,垂手立在平陽郡主的身后。
慕允文看了看底下的四個女兒,張了張嘴道:“好生跟你們母親學規(guī)矩,姑娘家大了,一言一行需有分寸,免得惹了禍事?!?p> 這最后一句,顯然是說給慕晚珂聽的。
慕晚珂面不改色心不跳,輕輕撥動著碗里的茶葉,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慕允文見她這樣,當著其它女兒的面也不好說什么,只得甩袖而去。
平陽郡主見男人離去,很不客氣的把茶碗往桌上一擱,厲聲道:“老爺,夫人把你們交給我。這個差事,我本該推了去,可一想到你們到底叫我一聲母親,你們將來的體面,便是我這做母親的體面,我不得不應承下來?!?p> 慕晚珂垂下眼睛,掩住了一抹笑意。
郡主嫁進慕府府六年,從來只把鄭玉燕放到身邊教養(yǎng),她這個瘋子也就罷了,那兩個庶出的也是跟著姨娘長大。
要顧及體面,早就顧及了,何需等到現(xiàn)在。這會子裝模作樣的弄這一出,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姑娘家大了,婚事都要相看起來。她這個甩手掌柜做了幾年,總要做出個嫡母的樣子,才好明正言順的擺布她們幾個的婚事。
“女孩子家,人品德行,舉止教養(yǎng)最最重要。做得好未必有人會夸,做得不好……哼,將來到了婆家,連同整個慕府,都會給人戳脊梁骨。你們都是大姑娘了,這里頭的厲害,應該明白。”
平陽郡主說了一通話,口干舌噪,喝了口幾茶,目光掃過慕晚珂的臉,冷聲道:“六丫頭,你可聽明白了?”
慕晚珂被點了名,不得不起身回話,“聽明白了,母親?!?p> 曹嬤嬤為報昨日的仇,尖聲道:“姑娘家說話,眼睛不可直視長輩,需得輕言細語,這才是有規(guī)矩的樣子?!?p> 你個蠢貨,竟然敢跳出來。
慕晚珂眉梢一挑,毫不客氣的還嘴道:“這屋里坐著的,都是主子,主子之間說話,你一個奴婢插什么,曹嬤嬤,你也得跟母親好好學學規(guī)矩啊。母親,您看女兒說得對不對?女兒也是才從江家學來的規(guī)矩?!?p> 慕晚珂一臉天真無邪,笑盈盈的把皮球踢了過去。
平陽郡主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半晌才從喉嚨里憋出一句:“說得很對?!?p> 說罷她忿忿的瞪了曹嬤嬤一眼,后者忙把頭垂了下去,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心道好你個瘋子,從哪里學得這般厲害,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慕晚珂受了表揚,氣定神閑的坐下,捏著帕子臉上笑意更盛。
鄭玉燕想起昨日在江府的情形,若有所思的看了慕晚珂一眼。
自打她病好后,心里總覺得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偏偏又說不上來,真真是奇了。
那兩個庶出的只覺得慕晚珂去了一趟江府后,回來說話都硬氣了許多,連曹嬤嬤也敢頂撞了。
到底是背后有人撐腰了。
平陽郡主說起江府,心里五味雜陳,目光灼灼的看了慕晚珂兩眼后,笑道:“得了,學規(guī)矩也不在一朝一夕之間,老爺,夫人只怕等急了,一道跟著去請安吧。”
一通安請下來,日頭已經(jīng)升得極高。
慕晚珂疲倦的歪在坑上,想著從今往后日日要這樣,心中有些憂傷。
只這憂傷還未見底,她這房里便迎來了一個人。
周氏坐在炕上,與慕晚珂莞隔了一個炕幾。
她瞧著這屋里的擺設,目光流轉(zhuǎn),拿著帕子掖了掖眼角,嘆道:“好孩子,天可憐見總算是將那病去了,若是弟妹還在,不知道要喜成什么樣?”
慕晚珂未曾想,頭一個到她院里來的人,竟會是周氏。
今日她穿著一身茄花色蟒錦緞長襖,頭上戴兩朵鎏金福祿壽鬢花,一對嵌紅寶石的云紋簪子,打扮得十分華貴。
這個把姨母的嫁妝偷偷占為已有的女人,杜嬤嬤娘入京前早就暗下說過很多回,是個狠角色。
好在姨母在世時,一個在京中,一個在南邊,妯娌兩人相交不多,難得見一回面,倒也客氣,因此并無多少瓜葛。
讓杜嬤嬤耿耿于懷的是,姨母被慕家逼死之前,慕老爺收到了大房從京中的來信。
換而言之,姨母的死,大房夫妻逃不了干系。
慕晚珂嬌嬌一笑,并不說話。周氏見狀,心中狐疑,這丫頭的瘋病到底好沒好。
說她好吧,有時候看著呆呆的,說她沒好吧,有時候說話又很機靈。
周氏并不知道,慕晚珂不說話,是困為不知道她的來意。
裝傻充愣,逼其開口,是她覺得最好的方法。
周氏自言自語的唱了會獨角戲,到底沒忍住,開口道:“好孩子,大伯母求你一件事。”
慕晚珂科這才笑道:“什么事?”
“你二哥如今在國子監(jiān)讀書,為人聰明伶俐,勤奮好學。以后你再去江家,能不能跟老祖宗說說,讓你二哥拜在江祭酒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