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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第六十七章 女子本無罪

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豌豆小爺 3016 2019-10-21 23:06:20

  大梁東都城,新帝登基的喜悅還在余慶中,人們似乎都已忘了前不久先帝暴斃的噩耗。

  茯茶近來總是溜去囚禁朱锽的內(nèi)宮,一進去便是一兩個時辰后,才會在內(nèi)宮側門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身影。

  朱友珪身邊的親信也不止一次將這消息遞交給他,只是不知為何,他回一聲‘知道了!’就靜坐于殿內(nèi)不再動彈。

  茯茶的身份在那群老臣眼里,還是先皇的皇貴妃。在史官文書里,她的封號依舊保留著皇貴妃的頭銜。朱友珪不想承認她的身份,可始終拗不過吏部的一眾老臣。

  那群老臣可并非出于什么忠于先皇的忠心,才堅持不讓朱友珪動其封號,而是明顯的想給這個新皇一個下馬威。

  誰都心知肚明先皇朱溫的暴斃太過蹊蹺,重重疑慮難以讓人信服,盡管表面上被朱友珪一派維持的有理有據(jù),可朱友珪早前與皇貴妃那耐人尋味的前塵往事,總是讓人心不得安寧。黃河對岸的動靜近來開始變得不再頻繁,這一前兆讓他不得不及早防備,畢竟柏鄉(xiāng)大戰(zhàn)的失敗,任誰都能看得出初立的大梁國內(nèi)在隱患。

  對內(nèi)不穩(wěn),對外便沒有了優(yōu)勢,就算當時的梁軍在天下人看來,戰(zhàn)力遠超晉軍。內(nèi)憂不除,強大如梁軍,還不是照樣潰敗不起。

  王彥章算是再用不得了。緣何?還不是因為朱友珪繼位之后,鑒于朝中輿論,竟毀約于王彥章。起初說好事成之后,均王朱锽交由王彥章親自監(jiān)斬,可朱友珪竟事后再也不提,甚至對其避不見客,此種做法,教王彥章那樣自尊心極重的人,如何受得了。

  眼看黃河邊異常急需用人,平時精明似鬼的朱友珪,竟做了一個讓世人不解的決定。

  這個決定,便是讓身殘志堅的太尉兼中書令張全義,坐鎮(zhèn)黃河邊境。

  朱友珪的旨意一經(jīng)公布,朝堂上皆一片嘩然。更有老臣氣得當場暈厥,直言朱友珪糊涂。

  這幾日,朱友珪不想上朝,因為那些老臣總在朝堂上以死相逼。他不想和朱溫一樣,變成他們眼里濫殺的霸王,如今一直收起鋒芒,也是想要他們的刻板映像能改變。

  今日用過午膳,他聽說茯茶又去了內(nèi)宮,索性就去她會途徑的路邊等她。

  他不知在路邊站了多久,站到額角都開始脹痛了,依然還未撞見茯茶。

  侍官問他,“陛下,后方?jīng)鐾るx此處不遠,奴已差人備好坐墊,陛下你看?”

  “不,朕就在此處等著?!?p>  “是?!?p>  又過了半個時辰,那個吸引他所以視線的身影終于緩緩而來。

  他從未有此時這般的激動,望著她款款的身影,竟眼眶都潤了?!败虿??”

  “……這么巧?陛下也是來看均王殿下的嗎?”在他看來,茯茶的拒人千里,是那么的刺眼。這冷漠的語氣,沒有比這更能凍傷他的了。

  “不,我來看你?!?p>  聞言,茯茶眼中寒意更深?!耙馑际钦f,你早便知道我來此處了?”

  “是,啊不是。我,我是說,我知道你來看他,但……”

  “夠了!你既知道我來見他,為何早不動手?難道是想等到今日人贓并獲,再來羞辱我嗎?”

  “……在你心里,竟是這樣看我?”朱友珪噙著淚看她,那張曾經(jīng)鮮活的笑臉,竟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如眼前這般陌生。

  “若不是來抓我的,那茯茶就先行回宮了。哦,對了,陛下如今已是至尊,日后言辭語氣千萬別再曖昧不清,茯茶在這宮中人微言輕的,可是承受不起因陛下而起的流言蜚語。若無要事,奴先告退了?!?p>  茯茶轉身就走,絲毫沒有留情面的意思。

  “我都跟你解釋清楚了,為何你還是不肯原諒?”朱友珪實在難以接受她如今的拒人千里,聲音中的怒不可揭難掩。

  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茯茶駐足大笑,看得眾人不明所以。

  “……原諒?”茯茶背對著他,清瘦的肩膀因大笑顫動。再扭轉身來,她臉上的淚痕被朱友珪盡收眼底?!澳銘{什么跟我要原諒?就憑你即便負心,也要搶來的江山嗎?”

  被茯茶的話震的無言以對,朱友珪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就那樣靜默的看茯茶痛苦的離開。

  或許他們早已陌路,只是生在其中太久,都遺失了看清現(xiàn)實的本能。

  又是入冬前的干冷天,內(nèi)院一處被粗大鐵索拴著的亭井中,滿身污濁的朱锽,一雙明亮的眼睛對比周圍的慘敗,顯得無比清透。

  得知朱友珪為逼他就范,先是抄了均王府,后又斬首二哥及均王府后眷十九人,懸于城頭的噩耗時,他正悲憤欲絕,恨不得只身殺回梁宮為二哥報仇。

  隨他殺出重圍的親信以死相逼,他這才被一絲仁心牽絆住,暫時放下了仇恨。途中不知遭遇了何種神秘力量,總是牽引著他們往西南方向而去。雖不知這一路的兇險,除了朱友珪的追殺,還有什么人在暗中策應,但卻在他朱锽的心里,一絲絲說不清的信任皆來自于那種神秘。

  他們的人一路躲避追殺,逃至毫州西南境的一處荒山,這才在山腳下的小鎮(zhèn)偶遇苦夙……

  當年苦夙在二哥兵敗的時候銷聲匿跡,父皇也暗中派人查探過其下落,終是查無所獲,也便就此作罷。沒曾想,這個苦夙竟一直躲在大梁境內(nèi),一直藏于大梁的土地之上。

  苦夙同他說,當年二哥舉事前,王妃說思念親人,就曾派他去升州迎家中姊妹。當時他并未在意苦夙所說,可后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讓他恍然大悟……

  因為苦夙說,王妃的姊妹剛被接來東都,就被一群不明來歷的殺手劫走。

  當時的苦夙無能為力,只能暗中記下那群包裹嚴實的殺手手里握著的劍柄模樣,好待日后王爺能幫王妃討回公道??赡侨簹⑹趾屯蹂⒚梅路鹑碎g蒸發(fā),再加之博王府落難,他苦夙也只好先將此事放下。而后的事,苦夙雖未詳說,可在一聲聲哀嘆中,朱锽也表示理解。

  他猜到苦夙引他來此,并非是偶然所為,想必,這其中還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一番斡旋后,藏在苦夙身后之人,是她!花弄影……

  再見她時,朱锽早已褪去少年不知愁的青澀,跪在她面前哭的撕心裂肺。她懂朱锽的難過,不再提及康勤的事,只是領他去見了已經(jīng)蹣跚學步的幽恨。

  朱锽再見這昔日令他不齒的嫂嫂,直言不諱的性子還是未變。他問花弄影‘這些年朱锽對兄嫂鮮少照拂,都未知嫂嫂自升州來,府上可還有親人?’,花弄影更是驚訝,直言‘不瞞均王殿下,弄影升州老家,確有一小妹尚在。只是五年前在來京途中走失,至今下落不明……’

  ‘嫂嫂生得如此姿色,想必嫂嫂的小妹也不會生的太丑,朱锽倒是很想知曉嫂嫂這位小妹的姓名?!?p>  ‘小妹倒是同我生的有些區(qū)別,她生來像爹爹,我尤像娘親。若是殿下見到,定不會認錯。啊,對了,她叫茯茶,乳名叫貞娘?!?p>  那日,朱锽抱著幽恨,坐于荒山某處亂石上吹風,想到他自己也曾是快要當?shù)娜耍念^就堵的好難受。直到小小的幽恨一個噴嚏,這才將他拉回現(xiàn)實。他明白花弄影想替二哥報仇的心思,可當他知曉小幽恨的存在時,他又猶豫了。

  花弄影雖說在他的印象里并無好感,可僅憑她拼死留下二哥的孩子,他就不該再質(zhì)疑她了。況且,她若未說謊,那她五年前失散的小妹茯茶,也正是經(jīng)他一手謀劃,才被推進了他和朱友珪的深淵。

  ‘女子本無罪,奈何傾城子?’是啊,他何必將二哥和父皇的結局,都栽給像花弄影和茯茶這樣的女子。

  他朱锽可是錚錚男兒,自然不會讓因他而死的二哥遺孀和唯一血脈去冒險。

  自那以后,他才開始冷靜下來,詳盡的計劃如何行這復仇之路。

  可天不隨人愿,某日他帶著親信和苦夙去山中打野味,半日光景未回,朱友珪派出的殺手就已尋來荒山。他們一行在懸崖邊遭遇埋伏,苦戰(zhàn)良久不得脫身,為護他逃走,大家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推出一條下山的道。他其實并未走遠,因為他還清楚聽到,苦夙被逼跳下懸崖前一刻大喊,‘我認得你們,爾等手中所持的劍柄,正是當年東都城外劫走王妃姊妹之人所持……’

  利用林中瘴氣,他躲在林中直到夜深后,才一路溜回小屋。只是,當他再入眼簾的景象,只剩一堆廢墟,那再次的潰敗感,才真正是他崩潰的邊緣。

  不顧廢墟中還在燒著的火,直到他親眼看見被燒的面目全非的花弄影母子,他決定不再逃了。

  既然他身邊的人都會因他而去,那他繼續(xù)逃走的代價,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朱友珪,你不就是想要我朱锽嗎?這便給你,我看你如何動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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