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黃雀在后
跌跌撞撞中，劉知遠(yuǎn)自己都不知是如何避開那些殺手的，只記得自己跑了一條又一條的街，撞到了一個又一個的行人，終于跑到一處街心，極度的傷心欲絕，讓他眼前一黑僵直倒下。
醒來時，身邊就已經(jīng)是紅香幔帳的床榻上。
眼前的艷紅，讓他想到夫人與他臨別，回眸一望時染紅胸前的那汩汩而出的鮮血。
他一直因為做了贅婿而對岳丈一家生怨，表面上雖恭敬卑微，其實心里不知怨過自己夫人幾百回。此時想起來，他心里恍若生了毒刺，傷了心里最柔軟的地方，疼到不能自拔。
“夫人……”
“劉公子醒了？青檀這便去喚郡主來，呵呵?！币粋€身著宮服的女子端著湯藥進(jìn)來，聲音身形都與劉夫人天差地別。
劉知遠(yuǎn)看到那張陌生的笑臉，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見不是自己夫人那肉乎的大臉，無來由的一陣發(fā)涼。從未如此想要見到夫人，劉知遠(yuǎn)越想越難受，莫名的想要哭出聲來。
“劉公子既然醒了，那欣榮便不拐彎抹角了?！崩盥渎鋸钠溜L(fēng)后走出，清新裝束的她，一時竟美的恍若墮入凡塵的仙子。
只是，劉知遠(yuǎn)此時根本沒有欣賞美人的興致。
“正如劉公子所見，王府外公然行兇的那些人，敢這般明目張膽行事，背后始作俑者目的肯定不純。至于追殺公子未遂，想必這些人定不會就此作罷。”
“你到底想說什么？”
“好，欣榮明說。”李落落靠近些，坐于劉知遠(yuǎn)對面的桌前，“欣榮想要劉公子從此隱姓埋名，盡快離開并州城。從此閉口不提今日王府外，所見及所聞?！?p> “你！你們是一伙的？”劉知遠(yuǎn)驀然起身，怒指李落落。
李落落并未被他的指責(zé)嚇到，悠然自斟茶盞，說，“劉公子想多了，若欣榮與他們是一伙，眼下又何必搭救？”
“那為何……”為何讓劉某閉口不談？
“螳螂捕蟬，劉公子可聽得懂？”李落落放下茶盞，轉(zhuǎn)眸望向劉知遠(yuǎn)，明眸善睞一時激起陣陣漣漪。
劉知遠(yuǎn)這才看清李落落的面貌。
那日在祭天臺，她便是站在大姐姐劉嬿身邊的少女。
“是你！”劉知遠(yuǎn)突然對自己方才的激動有些懊惱了，畢竟自己當(dāng)時為救張貞娘，情急之下挾持了她。對她，劉知遠(yuǎn)知道是自己得罪在先，若這位姑娘要責(zé)罰，他是斷不會推辭的。
看了劉知遠(yuǎn)一眼，李落落沒有再說什么，一臉不熟的淡漠，讓不熟悉她的人，都會生出一絲距離感。
“方才聽那位送藥的女使喚你郡主，請問，姑娘可是晉王府的欣榮郡主？”
“是！”李落落向來不喜招搖，自然讓并州城內(nèi)的人，都只曉得督帥府有個永寧郡主，卻不知晉王府內(nèi)院的欣榮郡主。
“劉知遠(yuǎn)不知郡主身份，冒犯郡主在先，若郡主要懲處，劉知遠(yuǎn)絕無二話?！?p> 前一刻還劍拔弩張的劉知遠(yuǎn)，這時竟筆直跪在她面前。李落落差點一口茶未咽下，噴到劉知遠(yuǎn)面門上。所幸她及時掩嘴，避開了自己失態(tài)的模樣。
“咳咳，懲處我看就免了?！崩盥渎渑み^臉，有些不好意思看劉知遠(yuǎn)滑稽的模樣，“若劉公子還念及與晉王妃年少時的情誼，欣榮希望劉公子能守口如瓶，從此消失?！?p> “劉某不明白，郡主要劉某念及與王妃的情誼，為何聽欣榮郡主這番說法，倒變成劉某人才是那個壞事的人。分明是有人陰害王妃，劉某就算眼瞎，也不可能說半句假話?！?p> “這件事，一時跟你解釋不清。不過，劉公子倒是可以放心，欣榮如此安排，定是為救晉王妃而行此舉?！?p> “……劉某憑何信你？”
“就憑晉王始終不肯放棄晉王妃，遲遲不肯答應(yīng)廢黜王妃。”
“哈，他本就沒有理由廢黜我姐姐，什么叫不肯放棄，什么叫不肯答應(yīng)？”像是聽了一個笑話般，劉知遠(yuǎn)反問李落落。
“既然劉公子不肯罷休，那欣榮只有得罪了?！睕]想到劉知遠(yuǎn)看似呆傻，實則卻沒那般好糊弄。李落落知道他的心結(jié)一時也解不開，索性待日后真相大白，讓其自己去了解。
“你們想干什么？”突然闖進(jìn)的幾個錦衣護(hù)衛(wèi)，上前來將他按住。
“劉公子莫怕，欣榮沒有惡意，就是想讓劉公子暫時在并州城內(nèi)消失幾天……”
當(dāng)晚，久未燈火通明的督帥府，一時間熱鬧到三更，都還未消停。
李清歡整天都魂不守舍，桌上的飯菜茶水，早已換了十幾遍。
而一旁默然的李從珂，一雙眼睛，更是從未離開過李清歡的身上。今日同游鬧市歸來，小侄兒李湛甚是開心，便是不依不饒纏著要去吃桂花糕。李清歡溺愛李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不敵李湛的撒嬌賣萌，就應(yīng)允了再回頭去買桂花糕。
可是，誰知剛被放下地的小侄兒李湛，竟飛奔著朝街邊跑去，轉(zhuǎn)眼便溜得人影都沒了。
李清歡頓時覺得心里發(fā)慌，這都到了督帥府門口了，孩子跑不見了。
李從珂當(dāng)即下令，全府出動去尋。
茫茫人海中，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恍若蒸發(fā)般，再無絲毫音訊。
派出去的人接連落空而歸，時間一點點過去，李清歡再也繃不住心里的不安，急得出門去一家挨著一家的搜。
可即便她欲將并州城翻過來，也是絲毫沒有半點關(guān)于李湛的消息。
她此時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玉磯勸了她多次，每次都是敷衍著說，‘待湛兒回來一起吃?！?p> 見此，玉磯也不好再說什么，低垂著眉眼，無奈的退下。
“姐姐，你先吃點東西，湛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回來的?！崩顝溺鏉M眼的關(guān)切，李清歡是半分也看不見，神情恍惚的默默流淚，模樣著實楚楚可憐。
“……”李清歡無助的臉，仿佛有種魔力。讓李從珂見之欲罷不能，差點都想要告訴她李湛的真實去向?？上乱幻?，他還是決定守口如瓶。
因為，石敬瑭才是那個替他代罪的羔羊。
要怪就怪，他們的談話，被李從珂一字不漏的聽了去。還恰巧知道了他們之間意見不合的問題。
李清歡想要扳倒劉嬿，而他只想趕走石敬瑭。
正如石敬瑭給李清歡的提議，若李清歡能舍得犧牲湛兒，那劉嬿必然難辭其咎。劉嬿在府中折磨孩童的事有先例，這是王府老宅里的下人都可佐證的事實。加之如今劉嬿性情大變，失手將幼童折磨致死，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可李清歡怎舍得這個唯一牽連她和李存勖的孩子，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冒這樣的險。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李從珂是萬沒想到，這個石敬瑭竟真的提出了這樣的建議。這簡直就是老天都在幫他，其實早就不爽這個孽種的存在了，只是他作為督帥府的養(yǎng)子，根本無權(quán)去作為。這下倒好，有人替他說出了這番話，也有人成了現(xiàn)成的代罪羊。
這時，有人從前門慌張的跑進(jìn)來。
像是有了湛兒的線索，李清歡瞬間像滿血復(fù)活般沖出去。
“找到了？”
來人說在府外撞見可疑人，觀其不像督帥府里的人，又徘徊不肯離去，故而才一舉將其拿下。
只見那被抓之人一頭大汗，像是被什么嚇到了，咽了幾下口水，這才說到，“不管我的事啊，和我沒關(guān)系??！我就是個給王府后門送柴的?！?p> “那你為何深夜還徘徊在督帥府外？”
“小的，小的就是心里不踏實。覺得督帥府滿大街要找的孩子，可能小的見過?！?p> “??！好，好好，在哪呢？人在哪？”
“……但是！”那人像是有口難言的樣子，垂眉不敢再說，實在委屈，
“但說無妨，督帥府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僭越的?！崩顝溺嬉姶蠹叶纪χ保鲃诱境鰜砉膭钅侨?。
再看一眼李從珂，那人心一橫，說，“小的也不怕惹上什么顯貴了，這就把在晉王府老宅院里所見，悉數(shù)說出來，也省得自己良心不安。”
半柱香后，李清歡聽那柴夫說完，心中悲痛欲絕。
不需再證實了，柴夫口中所說的孩子，一定就是湛兒了。因為湛兒就是吵著要吃桂花糕才走失的，而柴夫說，那個孩子被人領(lǐng)進(jìn)晉王府的時候，嘴里就含著半塊桂花糕。
也對，尋遍了全城，她都找不出蹤跡，除了幾個她無權(quán)擅動是地方?jīng)]找，幾乎都被她的人翻了遍。
可見除了那幾個地方，整個并州城，她還真數(shù)不出她不能去的地方。
“傳令下去，三千府兵整裝，隨我前去晉王府要人?！崩钋鍤g布滿血絲的雙眼，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平時的清亮，肅殺到令人心生顫栗的決絕，讓李從珂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而此時，隱匿在督帥府外的暗衛(wèi)，已經(jīng)將府外的調(diào)動傳回了李落落耳邊。
輕輕放下手中的杯盞，李落落清冷的面頰上，竟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興奮的紅暈。
“今晚，便讓你無所遁形！李從珂，你也該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