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站著的正是自己的夫人,玄帝國的護(hù)國公主瀛鐵梅。
只見贏鐵梅身穿著流蘇疊翠的珊羅裙,上面繡著杏黃的月季花。這,這珊羅裙,月季花,這不是當(dāng)年二人在逍遙津初次見面時候鐵梅所穿的衣衫么。怎么今天把這陳年的舊衣衫拿來穿戴。
沙千里不由的走上前去,深情喚道:“鐵梅,你受苦了?!?p> 鐵梅還是背對著他和龍王,沙千里再三呼喊,瀛鐵梅轉(zhuǎn)過頭來。
“啊,鐵梅”沙千里趕忙擁上前去,卻見脖頸之上,插環(huán)帶翠的秀發(fā)之下,瀛鐵梅的臉龐卻變得模糊起來,五官開始扭曲,旋轉(zhuǎn),形成一股旋渦一般。
沙千里腦海之中幾分十分輕微的提醒響起——這不是鐵梅,這是幻覺,這是幻覺。
可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雙眼,卻不由自主的貼過去。
沙千里伸出雙手,對面的瀛鐵梅展開雙臂,可是沙千里的雙手永遠(yuǎn)也碰觸不到他心愛的人的手臂。他的雙手,他的腦袋,他的身體,向著旋渦挪去。
飛去,被吸去,他進(jìn)入到了旋渦當(dāng)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沙千里身體軟飄飄,好似服用了仙丹一般,軟綿綿被無法感知的力量所包裹,暈飄飄,他不由的閉上了眼睛。
他再次睜開眼睛,四周一片崇山峻嶺,蒼松翠柏。
古木參差盤錯,遮光蔽日,周邊傳過來一陣陣鶴鳴之聲,抬眼望去,不遠(yuǎn)方看到一群白玉紅冠的仙鶴。或棲息于樹枝,或臥于地面,或三兩徘徊與林間,忽然一身鶴戾,眾仙鶴振翅翩然飛起,就從自己頭頂略過。
好一出幽靜枯深的所在,地面鋪滿了尺厚的青苔,踩起來軟厚舒服。
沙千里怔怔的往前走去,一路上的氤氳繚繞,地面逐步點綴出各種奇花異草,繼而大叢大叢的林芝生長路邊。
中間卻天生出一條蜿蜒小徑,沙千里恍惚之間,竟然來到了一處山洞之中。
這山洞,好生熟悉,似乎哪里見過,應(yīng)該是十分熟悉,可是此刻就是叫不出名字。
“這,我是在哪里?”沙千里腦子里又喊道:“這是幻覺,這是幻覺?!?p> 可是這真的是幻覺么,沙千里忽然感覺雙手一沉,似乎有什么重物在拉扯自己,抬手一看,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孩兒。這孩兒看起來剛剛滿月,十分瘦弱,不哭不鬧,更為奇特的是,這孩子手中竟然抱著一枚蛋。
孩子抱著蛋,自己抱著孩子,沙千里實在感覺到匪夷所思。
這孩子,怎么辦,丟下不管,還是帶走?沙千里有些著慌,四下里呼喊,無人答應(yīng),他忽然想到,鐵梅是和自己一起來的。
鐵梅呢?他呼喊:“鐵梅,鐵梅。”
鐵梅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也不答話,到是抱起自己手中的嬰兒。沙千里笑著向鐵梅望去,不是鐵梅,又是一張旋渦般扭曲的臉面。
沙千里不由自主,又是一陣眩暈,舒服,被包裹,他不知所以。再次昏昏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沙千里懵懵醒來,感覺自己腦子十分生疼??墒歉鞣N胡思亂想層出不窮,他趕緊打坐調(diào)休,心里用意志克制這自己,并盡可能收攝自己的心神,想要將神識暫居到自己的神海之內(nèi)。
可是自己身體之內(nèi),卻找不到神海入口。
我的神海呢,我也是修煉多年的散修,是廖陽子真人的記名弟子,我的神海怎么不見了。
沙千里神識入于身體,空蕩蕩一片,只有眼前一團(tuán)漆黑,沙千里嘆口氣,心內(nèi)道:“這鏡中天地,果然厲害,且睜開眼看看此時處境如何?!?p> 沙千里默默深吸幾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早已沒有了冰天雪地的風(fēng)景,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火光四面的畫卷。
前方一座高達(dá)萬丈的火山緩緩的噴薄著熱滾滾的巖漿。
巖漿從山頂之上,流下來,蔓延高山周遭,山上巖石從上之下被炙烤的從火紅,到金黃,到焦黑,四周一片焦土,毫無生息。
巖漿在山腳下匯聚成一條巖漿河流,如同粥鍋一般,濃稠粘滯,咕嘟嘟冒著泡,時而有碎石滾落下來,或者火星濺到空氣之中,便發(fā)出嗤拉嗤拉的聲響。
巖漿河流順流而下,就從沙千里自己的腳前流過。沙千里望著眼前的景象,心知此刻自己仍然是在幻想之中。正無可奈何,忽然聽到由遠(yuǎn)及進(jìn),傳來陣陣猛獸怒吼之聲。
這聲音不是虎嘯不是龍吟,但其威嚴(yán)肅穆,狂暴渾厚足以讓萬獸駐足。
沙千里心道:不知又是什么怪物。四下里卻又聽不到什么聲響,然后虛空之中隱隱約約傳來各種猛獸嘶吼之聲,進(jìn)而便是狂暴的風(fēng)的聲音。
這風(fēng),呼嘯怒吼,如鬼哭狼嚎一般,按道理在這火山巖漿的熾熱景象之中,應(yīng)該是熱風(fēng),怎么會是冷風(fēng)。
沙千里猶自納罕,繼而額頭一涼,伸出手來,卻發(fā)現(xiàn)天空中竟然是飄下了片片雪花。
繼而大地忽然震動,一團(tuán)金黃光芒從遠(yuǎn)處蕩漾而來。
隨著這金光蕩過,地面都隨之震動,發(fā)出轟鳴,這黃光由小及大,竟然是一個龐大的法印從一點向四周蔓延開來。
緊接著,眼前的虛空竟然如同玻璃破碎一般,一片片掉落,繼而好似發(fā)出了啪嚓一聲,蹦碎開來。
沙千里抬頭望去,眼前早已沒有了火山巖漿,正對自己前方的還是雪域高原的主峰玉珠峰,以及玉珠峰頂一輪惶惶如日的嘆息之鏡。只不過此刻鏡子與不知多久歲月之前的那輪鏡子,相比起來光芒黯淡了不少,大小也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一而已。
周遭原本汪洋入海的獸群,此刻都已經(jīng)停止了移動,開始往反方向四散,自己四周散落了各種白骨。自己的九頭龍和兄弟們都還在身邊,龜天一也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不過九頭龍此時卻都已經(jīng)臥倒在地面,沖著同一個方向拜倒在地。
沙千里順著自己九頭龍拜倒的方向望去,在前方竟然是一頭四足踏火,身披綠麟,頭如巨盆,兩角八叉,威風(fēng)凜凜的一頭玉麒麟!
而玉麒麟前方,則站著一個灰衣長袍的老婆婆。
老婆婆長發(fā)垂地,足有三尺多長,臉色眼神之中有一股凌厲的殺機,看著對面的麒麟。兩人均沉默的望著對方,卻聽麒麟首先開口道:“白發(fā)魔女,你的道法已經(jīng)被我破了,還不乖乖束手就擒?!?p> 此時,一個蒼老但聲音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麒麟,你也是獸仙,為何要幫我人類壞我的事情,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今日所為,老嫗卻是不知為何?”
麒麟開口道:“換作他人,我是不管??赡闳缃褚\害的北柱國正是我的父親。要不是我能感應(yīng)到父親的氣息尋訪至此,可能人已經(jīng)被你害了。妖婦,還不快顯出原型,束手就擒?!?p> 對面的老嫗露出慘笑面容,說道:“哦,我也不去細(xì)糾結(jié)你們關(guān)系,今日也只好魚死網(wǎng)破!“
說罷咻的一聲,一道灰光飛入虛空。
眾人還以為是要和麒麟在虛空中搏斗一場,卻不想她是向著東北方向逃竄而去,而且竟然是連這珍貴異常的嘆息之鏡都不要了。
玉麒麟哪里肯放過她,一道綠光追逐而去。
眾人見危機已解,紛紛過來圍于沙千里身旁,龜天一先開口道:“想不到我們還能大難不死,這廝不知原本是個什么怪物,使得好手段,原來從我們以為進(jìn)入嘆息之鏡開始,就已經(jīng)進(jìn)入她營造的幻境了。幸好竟然能有一頭麒麟來救我們,真是福大命大。”
眾人脫離幻境,還有些不解,關(guān)羽便問道:“龜大哥,為何這麒麟可以助我們打破幻境?”
龜天一說道:“這個大家就有所不知了。麒麟在天地神獸龍鳳麒麟之中最剛正不阿,生于圣火,天生就對一切邪魅之法又震懾作用。這麒麟可以說是使用幻類法術(shù)的各種精靈的天生克星,所以它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打破幻境。哎,剛才這麒麟口稱柱國大人為父親,難不成他是你那鎖麟孩兒。之前只知道你有兩個兒子,卻不知道其中一個竟然是一頭麒麟,柱國大人當(dāng)真是洪福齊天?!?p> 沙千里見危機已解,此刻也已然恢復(fù)往常神志,對龜天一及一幫兄弟們大概徐說了當(dāng)年如何機緣巧合,收養(yǎng)了一頭小麒麟的往事,沒想到今天能來救護(hù)自己。不過當(dāng)中一節(jié)麒麟被靈尊帶走一節(jié),則草草略過不提,大家也都沒有注意。
不一會,便見鎖麟幻化為人形,踏云而下。
自然便是沙千里的養(yǎng)子,鎖麟。鎖麟一到,便于三尺之外跪倒在雪地之中,口口聲聲呼喚父親,并一步步要跪行到沙千里面前,沙千里趕忙飛奔過去,攙扶起鎖麟,父子相見,自然喜極而泣,眾人亦不免感慨一番。
沙千里摩挲著鎖麟的肩膀,頭發(fā),臉蛋,說道:“十幾年不見,我的鎖麟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這幾年和靈尊學(xué)的好本領(lǐng),沒有讓為父失望。”
所麟說道:“父親,我奉靈尊號令,要來凡間歷練,靈尊就讓我回到父母身邊。我們快快回玄國,帶我拜見母親和哥哥?!?p> 鎖麟不說則以,一說母親哥哥,沙千里適才夢幻之中景象仿佛又出現(xiàn)在眼前,不免雙目涌淚,進(jìn)而臉頰發(fā)紅,激動之下竟然大聲咳嗽起來。
伴著咳嗽聲,沙千里隱忍多年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繼而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母親,已經(jīng)亡故了。你的哥哥流楓如今也不知去向。哎!為父不曾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鎖麟聽聞母親已然亡故,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怔了一怔,忙問沙千里是何原因,沙千里便將當(dāng)年借寶,以及被玄國將血珊瑚扣留,瀛鐵梅殉國之舉大概略敘了一番,鎖麟悲慟欲絕,沒想到當(dāng)年一起隨同父母到江洲借寶,竟是永別。
鎖麟捻雪為香,對著自己母親葬身之地,照星河圣女祠方向拜了三拜,淚流滿面。
沙千里寬慰道:“你母親也死了十多年了,如果她今日在,看到我們的小麒麟今日如此英姿,心中也一定十分寬慰?!辨i麟站起來,父子二人又絮叨些往日話題。
接著,沙千里問道:“我兒,卻不知道適才這白發(fā)魔女是個什么妖怪,怎么如此厲害?!?p> 鎖麟答道:“原來是頭食夢的貘,不過如今依然修煉到了噬魂獸的級別。我身上有父親當(dāng)年氣息,靈尊交給我了萬里尋人之法,因此才能在此地找到父親,我到來之時,這個畜生正在吸吮你們眾人的靈魂?!?p> “哦,我那幫兄弟可以損傷?”沙千里問鎖麟道。
鎖麟說道:“我來之時,看騎著各種猛獸的獸隊,除了你們這一隊調(diào)息打坐的,其他的人獸都已經(jīng)癲狂,估計靈魂已被這噬魂獸吞噬殆盡,即使救了回去,也已經(jīng)是廢人了。這些人靈魂已失,再無法力庇護(hù),尋常肉體如何受得了這塞外寒天的天氣,估計都已經(jīng)被凍死了吧。”
眾人聽的鎖麟如此講,俱惋惜不已。
此時嘆息之鏡雖然變小很多,但依然如惶惶烈日,懸于頭頂。
不過眾獸群卻已經(jīng)陷入雜亂無章之中,各自往來去的方向移動。更有靠近玉珠峰近圍的一眾野獸,也是早已被白發(fā)魔女吸取獸靈,一個個呆若雕像肅立在原地,想必都已經(jīng)是被凍僵了。更多的則是一坨坨的雪疙瘩,里面已然埋葬了各色野獸,成為此地永久的紀(jì)念。
眾人望向嘆息之境,感嘆不已。卻見鎖麟突然騰空而起,幻化出麒麟巨獸,口噴巨火,一道紅色霹靂火焰直接撲向嘆息之境,頃刻間便將這嘆息之境融化在火焰之中,伴隨著噼啪聲的作響,還撲出金色的火焰,似乎是在反抗一般,可是饒是這樣,這鏡子也沒發(fā)生任何古怪,便在鎖麟的七彩霹靂火中化為灰燼。
而且巨鏡所在之地,山頭都被融化,滾黃的巖漿從山頂冒出來,留了三尺來遠(yuǎn)便又凝固,不過整座玉珠峰還是在巨大的火柱炙烤之下微微發(fā)燙,只見滿山的冰雪融化開來,化成道道河流流下山坡。
忽然眾人耳旁響起轟鳴,雪白世界一陣抖動,冰蛟龍團(tuán)隊中的一幫弟兄喊道:“不好,要雪崩了。大伙快躲一躲?!?p> 卻見鎖麟已然幻化成人形,對大家說道:“不妨事?!?p> 只見他雙手左右互旋,一個凝白色光球出現(xiàn)手中,而后雙手合十,便見這個光球從中心向四周擴展開來,足有百丈大小,將眾人籠在其中。
四周里開始出現(xiàn)恐怖如吼的轟鳴之音,進(jìn)而一聲長嘯,如同鬼哭狼嚎,便見億萬噸的巨雪夾持著巨大的石塊和冰塊以萬馬奔騰之勢力裹夾而下。四周里剛才的如石像一般的獸群,以及一切景物,頃刻間便被厚重的白色所覆蓋。
良久,這場雪崩才停下來,眾人在鎖麟開辟出的一道空間之中,自然無礙。
沙千里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使出這驚炫眾人的法力,剛才的憂泣感傷早已不見了蹤影。眾人也都練練贊嘆不已。
龜天一多少有些見識,對著沙千里說道:“柱國大人,果然虎父無犬子,令郎的修為恐怕還要在離垢地之上啊。”
眾人聽龜天一如此說,無不咋舌,離垢地之上的大金仙層地,這雪域高原之中恐怕找不出三個來。
也是,尋常仙人那會來這荒野之地做這種打殺異獸的伙計,人家無非用錢或仙藥從他們這幫蠻夫手中換些想要的獸皮獸丹就好了。
只聽龜天一又繼續(xù)說道:“哎,就是可惜了這嘆息之鏡,一塊不世出的寶物,竟然是被你的寶貝兒子毀于烈火之中,可惜可惜?!?p> 鎖麟聽了呵呵笑道:“伯父,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嘆息之鏡,我所知道的,它只是一塊尋常鏡子。噬魂獸一族通常要借助器物構(gòu)筑噬魂大陣,這面鏡子不過是被它攜刻了法印,用于魅惑之術(shù)。真正的嘆息之境可是空間法寶,這鏡子與真正的嘆息之鏡,有云泥之別?!?p> 龜天一笑道:“哈哈,到是老夫見識淺了。”
鎖麟忙答道:“哪里哪里,噬魂獸一族天生要靠食取人獸靈魂為事,必須讓人處于夢境、幻境之中才可方便行事。因此被蠱惑之人進(jìn)入到法器發(fā)揮作用范圍之內(nèi),讓人有空間變換之感也就不足為奇了。剛好我們麒麟一族天生克制各種魅幻之術(shù)而已。”眾人聽聞,更加贊嘆稱奇不已。
沙千里對鎖麟說:“孩兒,如今四面大雪封山,我們這冰蛟龍是陸獸,不善飛行,如今看來,四面大雪還未踏實,巨龍?zhí)と胙┲锌峙率且獩]頂,我們?nèi)绾纬鋈ゲ藕??!?p> 鎖麟對沙千里說道:“父親不已憂煩,我前面帶路,父親您和眾位叔叔們驅(qū)使巨龍跟在我后面便可?!?p> 眾人正要看鎖麟還有何手段,便見鎖麟又幻化成一頭高大十丈的巨大翡翠綠麒麟,進(jìn)而其身體微微一發(fā)紅,眾人便感覺一陣熱浪襲來。
這麒麟乃自圣火之中誕生的天地異獸,天賦異稟果然不假。只見翡翠綠麒麟邁開四蹄,向前奔去,身體微微發(fā)紅,直到變?yōu)橥w紅亮,仿佛鋼鐵剛從火中淬煉出來一般的顏色。
麒麟踏過之地,四周雪山便自動融化,甚至冒出嗤嗤的蒸汽。麒麟腳下之地,更被炙烤的一絲雪水也無,干騰騰的正好方便行路,眾人見如此,紛紛跨上冰蛟龍,尾隨麒麟而去。
只見雪域高原昆侖山脈玉珠峰之下,一道火紅的獸影快速在茫茫雪白世界中畫出一道紅線,離它百尺開外,一行九頭巨龍奔跟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