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細細打量了一番,這一身石榴紅的襦裙,繡著大朵的玉蘭,配上了同色的襖子,本是艷了些,換上了那支簪子,萬花叢中一點綠,倒也不失風雅,多了幾分純凈。
蘭月又上下幫我整理了一番,就有丫鬟進來稟報道:“夫人,翠玉姑姑來了?!?p> “快請進來。”我趕緊道。
“老奴拜見夫人?!贝溆窆霉媚耸抢咸磉厓旱墓霉茫驹摪翚庑?,沒想到卻是個內斂的,禮數(shù)也周全,我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可是祖母等急了,我們這便去?!?p> 翠玉姑姑笑道:“夫人莫要著急,老奴只是來取元帕的,一會兒得先行一步回去復命,您還有時辰拾掇呢!”
我臉色微變,笑意卻不減,那個元帕正是昨晚我與顧惟白的導火線,但是現(xiàn)在看來,他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那姑姑先行一步吧,我們稍后就到。”
“是。”翠玉姑姑取了元帕,見到上邊兒的血跡便笑意更深,再三叮囑我:“夫人莫要著急,身子最重要,咱們老太太也不是個難相與的,最會體恤人了!”
我微微一笑,老太太怕是還不知道昨夜的事兒,大約顧惟白也不想自己的祖母操心吧?
“蘭月,去送送姑姑?!?p> “是?!碧m月道。
等蘭月回來,我已經(jīng)準備就緒了,手里拿著一把精致的小鑰匙:“找人把玄鐵匣的鑰匙送去聽松院吧,咱們去引鶴院?!?p> “是。”蘭月答應著,給我塞了一個小手爐,又系上了狐皮打底繡著梅花暗紋的月白色大氅,就跟著我出了門。
空前盛大的婚禮的喜慶還有著余溫,可以看見雪上落下的還未來得及清掃的鞭炮的紅色余骸,我踩在雪上,能很清楚地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雖掃了雪,但我還是愿意去踩雪,只覺得這其中良多樂趣。
蘭月跟在我后頭,笑彎了眉眼:“夫人可得當心些莫要摔到了?!?p> “我怎么會那么愚笨?”我回頭看了她一眼,余光卻瞥見了也在前往引鶴院的顧惟白。對,他成親嘛,阿昭允了他休沐在家的。于是我心里便暗自計算了一下距離,而后腳下一個打滑,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又厲聲“啊”地喊了一嗓子,果不其然引起了顧惟白的注意。
預想之中的懷抱并沒有到來,反而是胳膊一陣痛,大約是他拉我拉得太用力了些。
我站直了身子,這個榆木疙瘩,竟只是拉了我一把,話本子里果然都是騙人的!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我有些不悅,蘭月趕緊過來給我拍了拍裙擺上粘上的雪:“都怪奴婢烏鴉嘴!”
“與你無關,是我不小心?!蔽铱戳艘谎厶m月緩緩道,然后將目光轉向顧惟白:“太傅大人,咱們又要上戲臺子了?!?p> 他一愣,瞥了一眼我的發(fā)髻,看著我的目光似乎攜帶了一些我看不太清楚的情緒,只是他不是很高興,這一點我輕而易舉的捕獲到了。想必還在為昨晚的事兒生氣吧?我暗自想到。
不過,我衛(wèi)茵的宗旨就是,想要就去爭取,我才不管他骨子里到底多死板,也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顧惟白這個人,和他胸腔里的這顆心,我都要定了。
想到這里,我伸出手,主動挎上了他的胳膊,察覺到他微微僵硬的身體,我已經(jīng)做好了與他斗爭的準備,沒想到他竟沒有把胳膊伸出去,而是就著我的手,輕聲道“走吧”,便抬起了步子。
我暗自一笑,這個開端還不錯,便趕緊跟了上去。
引鶴院里燒著上好的紅羅炭,此炭無煙,還有那么一股子好聞的松木味,價格不菲,可見顧惟白對老太太的重視與孝敬。
“拜見祖母?!蔽遗c顧惟白一起行了禮,老太太樂呵呵的,眼睛雖沒有焦距,卻也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
顧惟白的姑母和表妹也在,他的那個姑母穿著打扮實在有些艷俗,穿金戴銀的什么貴重首飾都一股腦兒地往發(fā)髻上戴,偏還覺得很是雍容華貴,卻不知已經(jīng)令人看輕了。
但她是顧惟白的姑母,便也算是我的姑母了,我得多擔待些。
“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怕是得我們向你行禮吧?”那個姑母陰陽怪氣兒道。
老太太眉頭一皺,聲音微微嚴厲了些:“蓮兒!”
我微微一笑,端莊大方:“茵茵說過,茵茵既嫁與惟白,那便先是惟白的妻子,先是顧府的新婦,最后才是這大珩的公主?!蔽铱戳艘谎鬯羌馑峥瘫〉臉幼?,“姑母莫要多想了,在家里什么都好說?!?p> 她不再多言,我也懶得繼續(xù)搭理她,從蘭月手中接過了茶,遞到老太太面前,甜聲道:“祖母,茵茵給您敬茶。”
“好好好!”老太太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就把茶遞給了翠玉姑姑,又接過一個大紅包遞給我:“祖母本是個種地織布的,沒什么好東西,這些是這些年白哥兒給我的,我哪里懂得打理?便都交由你吧?!?p> 此話一出,我看見那個什么姑母的臉色明顯一變。
我接過來那厚厚一沓,原以為會是銀票什么的,沒想到一打開里邊兒全是一些鋪子或者良田的地契,我微微一愣:“這如何使得,惟白給您的,您好生收著便是,茵茵如何能要?”
“拿著便是,”老太太嚴肅了幾分,又道:“我老了,容易犯糊涂,又是個眼瞎的,這些個金貴東西在我這兒難免不安全,你本就是這座宅子的女主人,交由你打理合情合理,也沒人敢議論什么!”
“是,那茵茵便收著了?!蔽乙膊辉俪C情,把那些東西都交給了蘭月,等著老太太的話兒。
接下來應該是顧府的家規(guī)了,我都已經(jīng)準備好洗耳恭聽,哪知老太太卻道:“你們得加把勁兒啊,我歲數(shù)大了,沒旁的念想,就想看看曾孫子!”
此話一出,我只覺得臉頰燙燙的,偷偷去瞥了一眼顧惟白,只見他神色很正常,袖中的手卻微微收緊了——怎么,他難不成在猶豫要找誰生孩子么?
我微微一笑,臉頰上的紅潤卻難以消退,小聲應和道:“我們盡力?!?p> 顧惟白扭頭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把頭轉過去了。
“哎,我倒是覺得,白哥兒都二十好幾了,若想早些抱上孩子,須得填房妾侍,要不可有的等呢!”顧蓮捏著帕子笑道。
這是個什么人,新婚第一天就慫恿人家納妾?!
還不等我出言反對,老太太就先撂下了臉子:“住嘴,說的是哪里的話!若再在這里搬弄口舌是非,就趁早回五和鎮(zhèn)去!”
顧蓮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她大約沒想到自己得到母親竟會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她。我卻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杜文嫣柔柔的,充當著好人道:“外祖母莫氣,母親也是為了顧家的香火?!?p> 老太太的臉色略有緩和,卻不想在這里坐著了:“我老了,一老就容易困乏,你們年輕,早些回去吧,不用在這里陪我這個老家伙了?!?p> 說完,就伸出手,讓翠玉姑姑攙扶著進了里屋。
主人都不在這兒了,我們自然不能再逗留,便一齊行禮道:“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