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來之,則安之
“殿下是否記起些什么?”咒禁博士‘收功’后,許敬宗躬身問道。
李宣習慣性地搖頭,他倒是真的希望能記起些什么,前提是沒有副作用的那種。
“既如此,殿下也不必太過憂心,今夜好生休息,老臣告退!”許敬宗再次躬身行叉手禮。
李宣這時才注意到已經(jīng)華燈初上了。
“許相公自去。”李宣說道,卻又聽采薇小聲提醒需要回禮,便學著對方的樣子。李宣本以為自己的動作會有幾分生疏,但沒想到宛如做了千百遍一樣,自然而然就回了禮。
許敬宗滿意地離開了,離開之前,他還去了御醫(yī)們所在的偏殿,看著他們得出最后的結(jié)論——太子殿下思慮成疾,他們無能為力。許敬宗對御醫(yī)們的表現(xiàn)也很滿意,揮揮手將他們趕回太醫(yī)署值守去了。
東宮光天殿內(nèi),又是另一番景象,方才,李宣問起許相公名諱,總算知道了自己這輩子的便宜老爹是誰,沒辦法,他總不能直接問當朝皇帝叫什么吧!
這一刻,李宣無比慶幸自己有愛看小說的愛好,而且涉獵廣泛,不然他絕對不知道唐朝許敬宗是誰。作為曾經(jīng)的秦王府十八學士,如今的許敬宗已經(jīng)六七十歲,而他不過七八歲,所以他一定不是李世民的太子,答案只有一個——便宜老爹叫李治。
瞬間覺得自己機智的一批有木有!
還沒來得及激動,李宣突然想起李治之后不就是一代女皇武則天嗎?難不成自己穿越成了這兩人的兒子?在李宣的記憶里,不知以前從哪看來的,武則天弄死了兩個兒子后才當上皇帝,印象中,武則天的兒子普遍很慘。而萬一自己穿越的并非武則天的兒子……李宣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那豈不是更慘!
一旁的采薇見太子殿下眉頭緊鎖,突然間臉色大變,趕緊將小太子從沉思中喚醒,安慰道:“皇后殿下雖然雖然將殿下留在長安,只帶了兩位大王同行,但這也是因為陛下和皇后殿下對太子殿下寄望甚高?。 ?p> “兩位大王?”李宣問道。
采薇見小太子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向小太子介紹起了他的兩個弟弟——六郎潞王賢、七郎周王顯。
采薇又道:“往日奴也喚過殿下五郎?!?p> 得知自己排行的李宣心情略微好轉(zhuǎn),回道:“既然之前這么叫,之后當然也這么稱呼。”
“噯,謝殿下!”采薇眉眼彎彎,笑吟吟的應下。
經(jīng)這一遭,采薇在李宣面前表現(xiàn)的更生動了些,李宣也覺察到,這李唐皇家的規(guī)矩貌似沒有多么嚴苛,這也讓他的膽子更大了。
入夜,李宣枕著手躺在低矮的床榻上,想著這一日的收獲——他穿越成了李治與武后的嫡長子,上個月才加冠?;实刍加酗L疾,急于培養(yǎng)太子,這個月帝后東巡洛陽,皇帝便命小太子監(jiān)國,然而八虛歲的小太子還沒來得及監(jiān)國他就來了……
李宣轉(zhuǎn)頭看向床榻不遠處的陰影,陰影后面就睡著今日與他交流最多的采薇,只可惜這位東宮頭號女官對政事知之甚少,李宣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沒看過寫高宗時代的小說。
“既來之,則安之!”李宣在心底念叨,“能夠再活一次原本就該滿足了,又有誰能斷言我接下來會活成什么樣呢!”
想到這,李宣,不,李弘閉上了雙眼,養(yǎng)精蓄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次日,李弘醒來發(fā)現(xiàn)采薇早就守在床邊,手中捧著衣袍,李弘最初還想自己穿衣,但看了衣袍的各種形狀,還是坦然接受的采薇的服侍。
朝食是羊肉餡的蒸餅,外加應當是面條鼻祖的湯餅,飯后,李弘見到了教授他經(jīng)史的老師——太子洗馬郭瑜。郭瑜身著緋色官服,與昨日紫色官服的許敬宗有所不同。作為太子最親近的東宮屬官之一,他已經(jīng)得知了小太子失憶的消息,這回趕早前來東宮,就是為了看看小太子是否忘記以前學過的文章。
昨日采薇在李弘面前不止一次提起過這位太子之師,郭瑜除了太子洗馬一職外還兼任崇賢館學士,參與編撰了許多書籍,換言之這是一位學術型官員。采薇昨日在李弘面前說過這么一樁舊事:
“殿下去歲向郭公學習《春秋左氏傳》,至楚世子商臣弒其君之事,殿下便問:‘此事臣子都不忍聞,圣人何故書此于經(jīng)籍之上?’郭公回答說:‘孔子修《春秋》,義薦褒貶,故善惡必書。褒善以示代,貶惡以誡后,故使商臣之惡,顯于千載。’殿下認為此事口不忍講、耳不忍聞,郭公當時就稱贊殿下仁德,還改教殿下《禮記》……這事后來都傳遍了,凡是聽聞的人都覺得殿下最是仁善了!不過,后來陛下還特意讓殿下重讀《左傳》了呢!”
當時李弘聽完就覺得這事不簡單,自己的便宜老爹,入鄉(xiāng)隨俗來講是便宜阿耶(爺),在這件事中所做的應當不止讓太子重讀《左傳》。如今看到了郭瑜,他心中更確定了這一點。這位郭學士會因為李弘不記得文章而扼腕嘆息,也會因字跡未改而老懷大慰,怎么也不像有心計去為小太子宣揚聲望。
當李弘拿起毛筆時,就像是昨日行禮時一樣,有些東西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謄抄完一份紙質(zhì)卷軸上的文章,看著鋪滿矮桌的卷軸,李弘揉了揉手腕,問道:“郭師,為何不將文章裝訂成冊?不是比卷軸更易翻閱嗎?”
“殿下,何為裝訂成冊?”郭瑜問道。
難道現(xiàn)在還沒線裝書?李弘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兩天的確沒見過線裝書,便是在現(xiàn)在學習經(jīng)義的崇賢殿內(nèi),都沒有線裝書。既然開了口,李弘也沒打算裝傻,而是將線裝書的樣子向郭瑜描述了一遍,哪知剛說完,郭瑜便拍案而起,口中高呼“殿下大才!臣這便去一試!”說完便拜別離去了。
李弘沒想到郭瑜會有這么大反應,看著他消失在視野之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老師都離開了,李弘隨意拿起一旁的一支卷軸,還沒看幾眼就有一位內(nèi)侍通報:行在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