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約快要到了。
簌和每日起床以后修習符術,中午就隨意吃幾口飯,下午又會去密室修習,陳云生每每只能看到她一個人落寞的背影。
他心中會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雖然他幼時被送出國,身邊不乏金發(fā)碧眼的、不同于國內(nèi)的美女,但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簌和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簌和。”錢焰擋住簌和的去路。
“錢焰哥,有事嗎?”
“三月之約,你真的要參加嗎?”錢焰一邊說著,眼神很不自然地朝地面看去——他不敢直視簌和的眼睛。
“我答應了錢煥,就會參加,怎么了?”
錢焰臉色一變。
若不是他昨晚撞破一個黑衣人和錢煥在偷偷修習什么奇怪的術法,他根本沒想到弟弟竟然瞞著他做了這么多事。
那個黑衣人僅僅看了他一眼,手中的一個閃著光的匕首就生生朝著他刺過來,是錢煥起身拉住了她,所幸刀尖只是擦破了他的衣服,并沒有傷到他。
不過錢煥此舉明顯引起了黑衣人的不滿,她轉(zhuǎn)身一躍翻過了圍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錢焰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當日簌和極力辯解的模樣。
原來,黑衣人是真實存在的。
殺害陳家主的人,或許真的不是東野闕。
“沒什么,只是看著三月之約快要到了,你萬事小心?!卞X焰尷尬地笑了笑。
“什么啊,錢煥是你弟弟,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真的要比,也不可能傷到彼此的,你放心吧?!斌拖氘斎坏匾詾槭清X焰擔心弟弟的安危,特意過來勸她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錢焰笨拙的表達著,他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說出來,“簌和,我們?nèi)齻€一起長大,我不會害你的,也不希望弟弟受到傷害,我們生在這個亂世之中,每個人都身不由己,錢煥他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他真的做錯了什么,也希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傷到你,我保證?!?p> “什么???”簌和一臉的莫名其妙,“錢焰,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錢焰撓了撓頭,“你許久沒有我那兒聽我吹笛子了,我新編了一支曲子,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p> “我不去了,師父故去這么久了,我還是沒能畫出至陰血符,更別提把血符和獨門咒融匯在一起,我已經(jīng)很辜負師父的期望了,更加應該勤學苦練,不能給蘭園和師父丟人。”
“簌和……”
……
“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你先去修習吧,等你真正可以畫出至陰血符了,記得來我這兒聽我吹笛子?!卞X焰說著,努力地寄出一絲微笑。
“好啊,我記下了?!斌蜌g快的笑了笑,朝他擺了擺手,“我走了,再見,錢焰哥!”
知道簌和的背影完全從他的視線里消失,錢焰才恢復了冷漠臉,他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不用想就知道剛剛的笑容有多丑。
“哥,你跟簌和絮絮叨叨說半天,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錢煥利索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你一直在樹上?”錢焰被嚇了一跳。
“對啊,我一直在上面,是你們沒有察覺,怪不得我?!卞X煥一臉無辜,“昨晚的事,對不起啊,哥,我保證以后不會發(fā)生了?!?p> “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
“哥,這事兒你別管?!卞X煥依舊不改嘴硬的毛病,急忙想扯開話題,露出一臉欠揍的笑容,“你剛剛到底想跟簌和說什么?我真的很好奇,從生下來就冷靜睿智的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我看你是皮癢了,好好練功,不要偷懶。”錢焰冷冷地丟下一句,把笛子隨意的插在腰帶上,自顧自走了。
錢煥臉上的笑容在他轉(zhuǎn)身的那刻徹底消失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生活的重壓已經(jīng)徹底壓垮了那個曾經(jīng)朝氣陽光的少年郎。
他不知道誰能信任,誰該信任。
他不知道身邊誰是真正的關心他,誰又是虛與委蛇,不安好心。
大概只能變強,變得很強很強,強到別人都害怕,才能保護好他想守護好的一切吧。
他的仇人,他要親自手刃。
他喜歡的人,他也一定會得到。
陳云生請了人在密室門外等簌和,相邀她一起下棋,結(jié)果等了一下午,她都沒出來。
“少爺,簌和小姐總是把自己關在密室里面,沒有大事的話是不會出來的?!睅讉€伺候少爺?shù)南氯诵⌒囊硪淼靥嵝训馈?p>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xù)等在這兒,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她。”陳云生倔起來也是誰都擋不住,下人只能老老實實站在門口候著。
“不好了,少爺,夫人,夫人她……吐血了。”一個小侍女匆匆跑來,陳云生認得她,是毓婉汀屋里的。
“我娘她,她怎么了?”陳云生瞳孔一縮,緊緊抓著侍女的胳膊。
“夫人這幾日總是會咳血,我們要請大夫,她也攔著不讓,今天吃完午飯,就一直不停的咳血,剛剛突然就吐血了,那個血也不是鮮紅的,而是烏黑的,像是中毒了一樣,我實在擔心,只能請你過去……”
……
“啪!”
陳云生一巴掌打在那個侍女臉上,“混賬東西,這么多日了竟然都不請大夫,到今天才來跟我說,我娘不讓請大夫你們就不請嗎?平日里也沒見你們這么聽話!”
侍女撲通跪下。
“夫人她自從家主去世以后,身體大不如從前,吃不下飯,也睡不好,只是每天見少爺時會吩咐我們梳洗打扮,平日里連換衣裳的力氣都沒有了……”
陳云生不再理會,大步朝著毓婉汀的屋子跑去
他心底深處的恐懼溢出來,神經(jīng)被緊緊抽著。
他好怕,怕跑慢了就見不到他娘了。
一如他幼年之時,他不肯離開家,不肯去外國。
他被丟下馬車,扔在碼頭上,只能眼睜睜看著毓婉汀坐著馬車在他面前走了,他在后面追,發(fā)了瘋似的追著,可是距離越拉越大,最后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過了好久好久,毓婉汀的一個侍女匆匆跑來,看到他一個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哭,上來抱住他,告訴他,是毓婉汀派來照顧他的,只要在國外呆幾年,就可以回去了。
這幾年,他聽了侍女說的話才知道原來他爹是個符師,他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他一心求學,終于學成歸來,他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蘭園的驕傲了,他以為他娘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卻沒想到一回來就是他爹的喪事。
還有身體越來越差的娘。
陳云生一口氣跑到毓婉汀屋門口,他正要敲門,手卻在半空中頓住了。
“咳咳,咳咳,”里面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了咳嗽聲,還有毓婉汀虛弱的聲音,“不要讓云生來這里,不要讓他知道我的身體情況?!?p> “可是夫人,你不肯看大夫,又不肯見少爺,你一心為別人著想,又有誰為你想過?!?p> “我不需要誰為我想,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毓婉汀弱弱的聲音,卻堅定無比,“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我從小就把親生兒子都到了國外,讓他在沒有母愛的環(huán)境下長大,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吧?!?p> “夫人,你是為了讓他更好的成長啊,若是留在這蘭園,卻不能學符術,這對他來說太殘酷了少爺都知道,他不怪你?!?p> “你不知道,我有多不忍,那時他才那么大,才六歲,沒有愛他的家人,沒有快樂的童年,”毓婉汀咽了一口氣,語氣變得有些喘,“我時間不多了,有人給我下了慢性毒藥,毒入骨髓,無藥可醫(yī),所以我不讓你們?nèi)フ掖蠓?。我知道殺死謹之的一定不是簌和,也不是那個東野闕,簌和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正直勇敢,明辨是非,我對她絕對的放心。她是蘭園的未來,是蘭園的希望,想她死的人太多了,陷害一下也是正常?!?p> “那夫人認為是誰?”
“誰最希望簌和死,誰就會絞盡腦汁謀劃這一切陷害她,殺害謹之的人,跟給我下毒的人,一定是同一個人?!必雇裢☆澪∥〉厣斐鍪郑膛s緊把她扶起來,她側(cè)頭又吐了好大一口黑血。
“夫人,夫人,你醒醒!”侍女大聲叫了起來,陳云生趕緊破門而入,“娘!”
毓婉汀憑著最后一點點力氣,睜開了眼睛,給了陳云生最后一個微笑,“云生,以后的路,你真的要一個人走了,娘不能陪你了。”
話音一落,她帶著微笑,閉上了眼睛。
手上的手鐲隨著手的落下掉在了地上,打了兩個轉(zhuǎn)才停下。
她活的很累。
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