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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鳳華

第四十五章 來之不易的麥面

寒門鳳華 西木子 2215 2019-10-15 20:00:00

  劉大伯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從沒見他下過一次地,干過一次活。反正家里一有農(nóng)忙,他總有這事那事得辦,都是一家子骨肉至親,又有誰不知道誰,就從沒有指望過他能幫忙。

  對于劉萬里芒種期間不在家,大家都無二話。

  甚至連劉家老倆口都覺得大兒子不在也好,免得農(nóng)忙起來,還得勞心顧及他。

  如是,劉大伯如他所說,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夜里,干熱的暖風(fēng)從南方吹來,麥子仿佛一夕之間就被吹黃了,田地里到處都是起伏的金黃色麥浪,彌漫著成熟的麥香,就到了“芒種忙,麥上場”的時候。

  金黃色的麥穗和雪白的麥面,兩種炫目的顏色,大概是驅(qū)動所有人不懼酷暑辛勞的最大動力。

  星月還沒影去,將將寅時,也就現(xiàn)代的凌晨三四點(diǎn),下地的人便要早早起來,囫圇吞兩個野菜蒸餅,就趕緊趁太陽還沒出來前先把麥子割起。

  先彎下腰,再舞起鐮刀,左手抓上麥桿往刀口一送,右手把鐮刀從麥桿底部一拉,手中的麥就割下來了。

  割一茬,往右腿邊放一茬,再繼續(xù)割。

  這樣一茬又一茬的麥子被割下,從看不見人的清晨開始,到擦黑的夜晚結(jié)束。一天下來,安家村的人都好似不知疲憊的機(jī)械,只知道反復(fù)揮舞鐮刀。

  在所有的農(nóng)活中,割麥子應(yīng)該是最辛苦的活了。

  這時的陽光是炙人的烈火,火辣辣直曬在背脊上,草鞋下是地面熏蒸的熱氣,蒸烤得人似乎都要冒煙了,卻只能強(qiáng)忍著繼續(xù)彎腰割麥。

  即使常年做農(nóng)活的人,開始幾天,握鐮刀的右手也會很快被磨出一片片血泡。不過最難受的還是腰,仿佛骨頭和肉分開了,酸疼得直不起來。

  然而,割了一天的麥子,還不是一個頭。

  麥子要曬,當(dāng)成捆的麥子被裝上車往回拉時,人多也精疲力盡了。村里有耕牛的人家很少,就人拉著木板車,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一不小心就會翻了車,散了一地的麥。

  這個時候,往往是最煎熬人的,誰都累了一天,不免心里著火,重新裝車時少不得埋怨幾句,有時候男女一方說話重了,另一方便不服氣,自然就容易吵起來。

  是以,最是農(nóng)忙的時候,田埂上老是有吵架聲響起。

  劉家就是時常有埋怨和爭吵聲的人家之一。

  有了春耕時女人們的齊下地,這次割麥子更是少不了她們,劉家三個兒媳婦都得下地。

  又小輩里,劉青云到底是長子嫡孫,還是有優(yōu)待,只需負(fù)責(zé)照看三房家三個小蘿頭堂弟。其妹劉寶兒是十歲的小娘子了,劉阿婆重男輕女,即便是大兒子之女,這期間也得把一家?guī)卓谌说幕锸巢俪制饋怼?p>  劉辰星是討人嫌的孫女,那就更沒資格留在家里,和大半個勞動力的胞兄劉青山一起,也都得下地。

  劉青山畢竟才十歲,不能太早彎了背脊,倒不用割麥子,便用牛車托運(yùn)割下來的麥子往返。

  劉阿婆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見割麥子時總有零碎的麥穗落下,劉辰星便被安排背上小背簍,跟在割麥子后面,一一撿落下的麥穗。

  安家村里像劉辰星這樣撿麥穗的孩子不少,不過大多都在自家地里撿麥穗,只有家里實(shí)在不好過又少田的人家,才會到別家的田埂邊上拾麥穗,或者跟在別家運(yùn)麥穗回去曬的木板車后,撿一些掉落的麥穗。

  都是一個村的鄉(xiāng)鄰,又見是婦孺,何況自己也沒精力再拾了,干脆就讓他們撿就是了,一般都不會多說什么。

  劉阿婆看到這些田埂上拾麥穗的小孩,卻像是割她肉一樣的難受,按她阿婆的性子,這些在自家田埂上拾麥的小孩就是賊,都該一掃帚給揮跑。奈何長子是讀書人,還要科舉做官,她這樣做難免落人口實(shí),一個不好給長子招了霸凌鄉(xiāng)親的惡名,劉老丈絕對饒不了她。

  不能趕走這些賊孩子,劉阿婆胸口的惡氣出不來,頭上還有火辣辣的日頭烤得她汗流浹背,腰桿就像斷了般直不起來,心頭就更是窩火了,見劉辰星又偷懶地直起腰擦汗,立馬就惡聲惡氣地罵道:“成天就知道偷懶!家里的麥穗就要被小賊偷完了!還不趕緊去田埂上撿麥!少了的麥,都從你口糧里扣!”

  周邊還有其他人的麥田,劉阿婆的嗓門又大,聽得一旁的村鄰不由皺眉。

  不過村子里多是沾親帶故,劉阿婆這左一句“小賊”有一句“偷”,雖是說得難聽了,可罵的是自家的孩子,他們倒也不好多說什么。

  只是這劉二郎家的小女兒就可憐了,正是烈日當(dāng)空的大中午,他們這些成人都有些遭不住麥地里的溫度,何況五歲的小女童?

  這個時候,哪家不是讓孩子先去樹下避暑,畢竟孩子體弱,曬中暑了可如何是好?掉在地上的麥,再是精貴的糧食,也就那一口半口,不值當(dāng)拿孩子的身體去換。

  大家雖沒有說什么,可劉老丈還是能感大家譴責(zé)的目光,他臉上頓時更加火辣辣的,連忙停下割麥的活,大聲喊道:“阿星,這會兒日頭烈,都叫你到樹下去躲一會兒,怎么又下來了!快上去!”

  說完又對鄰田的一個田舍翁說,“她阿婆就是嘴硬心軟,看這大的日頭,阿星又不上去,只好罵了?!?p>  聽到劉老丈的解釋,她真不知道說什么了。

  不過劉辰星也無力計(jì)較了。

  反正被劉阿婆罵慣了,她早都免疫力,又不傷筋動骨,高興了就回個嘴,不高興就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這會兒,就是自動屏蔽了劉阿婆的罵聲,她真的是太累了。

  日頭正大,干燥的麥田塵土飛揚(yáng),嗆得人嗓子眼難受極了,不時就要干咳兩聲,哪還有力氣回嘴劉阿婆。

  所以,劉阿婆身體是真的好,這種情況下還能大嗓門的罵人。

  劉辰星望了望頭上晃眼的日頭,白晃晃的一片,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見真是再扛不住了,她才不舍地再看了一眼掉落的麥穗,緩緩走上田埂。

  雖有劉阿婆壓著不讓她休息,卻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實(shí)在是割麥子太苦了,麥面來之不易,她不知不覺就變了,舍不得少撿一根麥穗,不完全為多食那一口,就是莫名地舍不得,這些都是辛苦與汗水換來的。

  疲憊地終于走到樹下,劉辰星顧不得放下背簍,就一下癱坐在地上。

  不遠(yuǎn)處的金色麥田里,她看見,赤著上半身的農(nóng)夫,拭著汗水的農(nóng)婦,還有不斷被割下的麥穗,芒種何時才能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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