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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長生錄

第三十三回 天下鐘靈處,盡在毓秀賦(下)

五色長生錄 衛(wèi)漁1 16537 2019-10-10 09:04:20

  四將一走,這雨夜天地又回復(fù)進(jìn)靜寂肅穆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寧輕輕將亂塵抱起,攬在懷間,邊哭邊道:“公子……公子,我?guī)闳タ础蠓颉彼а弁蜻h(yuǎn)方,欲向前走,可天地蒼茫、人間世闊,該往何處行走?這凄風(fēng)寒雨、情愛無依,又該往何處所寄?她抱著亂塵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段路,一不小心失了神,腳下竟被石子所絆,二人齊齊的跌入爛泥中。亂塵原已昏睡過去,經(jīng)由這么一跌,悠悠回過一口氣來,欲要睜開眼睛,可眼皮沉重,怎么也是睜不開,只覺甄宓那少女特有的頓簇呼吸的氣息如芳蘭一般呵在自己臉頰上,聞在鼻中,似云中、又似霧里。此時雨雖未歇、但天際已露微白,甄宓將亂塵血污中的一張俊臉瞧得清楚,只見他眼皮微微眨動,伏在他身邊,低聲喚道:“曹郎……曹郎……”

  亂塵聽得她的聲音苦楚,心中難過,他素來關(guān)心別人遠(yuǎn)勝于自己,到此危亡傷重之刻,卻仍想著別人,他欲令甄宓止住哭泣,強(qiáng)笑道:“甄姑娘……你我相識雖……雖久,但今日才……才成了知交……我……怕是不行啦……只可惜……我浪子潦倒,沒什么可以送給你……可是抱歉的緊啦……”他這般說話雖想故為俏皮,可口里說出“不行”二字時,他心中已全是一片哀絕之意。甄宓的心中亦同時生起一絲哀絕。她眼中已是干涸無淚,只能緊緊閉眼,將螓首不住輕搖——曹郎……曹郎……你我知交已久,豈是今日之事?我愛你念你,又豈要你回報些什么?我只求你……你好好的……好好的……

  亂塵又道:“上次……上次在堳鄔……堳鄔水畔,你也這般……這般待我好……你可是說好的,若……若是我那日不死……你要叫我睹一睹你的芳……芳容呢……”甄宓眼眶更熱,她痛到傷心的極處,鮮血竟是奪目而出,直從面具中灑將出來。她一把扯去了面上的鬼臉面具,強(qiáng)顏歡笑道:“曹郎……曹郎……你快睜開眼睛,我是……我是……你……你可瞧見啦…………”

  她一直不愿以真面目視與亂塵,實(shí)是生怕亂塵責(zé)怪自己偷學(xué)武功,將自己瞧的輕了,今日此刻終是立下決心,再不對情郎亂塵有半分的欺瞞。但她畢竟是個女兒家,面具脫下的那一瞬間,柳目自然而然的閉了起來??伤攘嗽S久,卻不聽亂塵再說一個字來,微微睜目一看,卻見亂塵冠發(fā)散亂,腦袋軟軟垂在自己懷中,已是沉沉昏死了過去。

  七月十六,傍夜時分。

  長安南城處,與王允司徒府、呂布溫侯府互隔了兩條街的皇甫嵩舊府,朱宅高墻早已粉刷一新,此時暮夜將至,舊府新主的仆丁們掛燈的掛燈、結(jié)彩的結(jié)彩,渾然忘了數(shù)月前,皇甫嵩全家上下二百一十三口被他們一夕屠盡,直殺得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便是他們,滅人滿門,連府中的人畜鳥蟲都不肯放過。到得今日,卻受了董卓之命,自城外櫻亭搬進(jìn)此間府院內(nèi)。也虧得他們心安泰若,甫進(jìn)新府,便是張燈結(jié)彩、燃鞭放炮,以慶這喬遷之“喜”。幸得他們初涉長安,于漢室朝廷中并無多少交好的權(quán)貴,這般大操大辦卻沒有訪客,未免有些尷尬。

  倒是那博士李儒與這新府的主人還算熟識,直待到酉時用飯時分,才身著便裝、帶了兩名不起眼的隨從慢悠悠的晃到府前。那守府的武士頭目識得李儒,急忙迎上前去,滿臉諛色,以并不周正的漢語諂笑道:“李博士您可是來了!我家國主可是候您多時,里面請,里面請!”李儒呵呵輕笑了一聲,也不與他言語,朝這新府對面的高樓屋舍環(huán)顧了一遍,只瞧見一處窗棱后,隱隱亮著一絲微弱的燭火光芒,他冷哼了一聲,將衣袖別在背后,晃晃悠悠的進(jìn)了門去。

  皇甫嵩府斜對門的一處深墻高樓上,董璜董越兄弟二人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案前,二人自正午時分坐于此間小廂房內(nèi),到現(xiàn)在已有三四個時辰了,雖然有美人作陪、佳酒助興,那董越也是越來越坐不住,時不時的站起身來,自窗口的暗孔中往對面皇甫嵩府內(nèi)瞧上幾眼,此時見到李儒終是來了,他面上大喜,對董璜道:“哥哥,李儒那廝果是來了!咱們可要立刻派人去通知叔父?”董璜仍是小口輕酌著美酒,搖頭笑道:“弟弟,咱們?nèi)羰乾F(xiàn)在派人去通報叔父,該是如何言說?”董越道:“當(dāng)然是說李儒夜訪倭人啊!”董璜又笑:“李儒夜訪倭人又是何事?。俊倍桨l(fā)愣,道:“這……這……”

  董璜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重回案邊,又令陪侍的美女將他兄弟二人手中的酒杯斟滿,這才慢悠悠的道:“弟弟,叔父遣咱們暗中監(jiān)視倭人,自是有他的深意。李儒夜訪倭人,乃是必定之事,若為此間事再去叨擾叔父他老人家的清靜,豈不是自找一鼻子灰?李儒若是今日不來,便是暗中做著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那才是大大的不妥,我二人反要向叔父及時回報,你可明白?”

  董越“哦”了一聲,笑道:“還是哥哥細(xì)致,不然我又要挨叔父責(zé)罵了。”他喝了幾杯,心中突然有些不放心,道:“哥哥,你說這李儒今夜前來,不是單純喝酒這么簡單罷……哥哥你足智多謀,可猜得出他這次又要和倭人密謀什么詭計?”董璜笑道:“哥哥是肉體凡胎,既不會千里眼、又不會順風(fēng)耳,更不是他李儒肚里的蛔蟲,怎會知曉?”董越道:“咱們兄弟倆這么多年,哥哥你心下開心,做弟弟的怎會看不出?哥哥,你可是另有安排?咱們自家人,可休要瞞我。”董璜道:“什么安排?那些倭人冥頑不靈,縱是再多的金錢財物都買通不了,他那府中又是戒備森嚴(yán),咱們的暗哨半步也進(jìn)不去,我能有什么安排?”那董越知道董璜還在誆他,心下不悅,想了一會,竟是嬉皮笑臉起來。說來也好笑,這董越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又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竟是和大哥董璜撒起嬌來,惹得董璜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瞞你,不瞞你!”

  董璜伸手輕揮,待摒退了身邊陪酒的侍女,這才悄聲道:“弟弟,咱們在倭人府中藏了一步棋,這步棋,乃是太師親下,只待直取賊子中宮,要教他們一敗涂地!”董越聞言,瞳孔大亮,喜道:“什么棋?哥哥你知道我腦袋不靈光,不要和我打這般啞謎了!”董璜道:“這步棋,乃是天賜良機(jī),是那上天要教叔父得勢,遣了這步好棋送至叔父手中……”董越聽得不明所以,追問道:“到底是什么棋啊?!倍艘谎劬o閉的窗戶,欲言又止,候了一會兒,才道:“什么棋,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便是了……現(xiàn)在可真是不可說、不能說了?!倍叫南虏桓?,又央求了許久,見哥哥始終不言,只得悻悻作罷。

  話說那李儒自進(jìn)門后,自有迎客的四名使婢提著鵝月燈籠從前帶路,李儒隨著她們自花園、前廳、中堂緩緩走過,只瞧見這皇甫嵩舊府已經(jīng)重新粉刷修繕了,更是處處布滿鮮花,發(fā)出沁人口鼻的芳香氣,只是鮮花之旁、道路兩側(cè),盡是些黑布裹遍全身、只留兩只眼睛在外的邪馬臺忍者,格外的煞這美景花香。再加上偶有夜風(fēng)一吹,至今未洗刷干凈的血腥味道鉆入鼻孔中,教人聞得甚不自在,李儒這一路走來,已不經(jīng)意的咳了數(shù)聲。這皇甫嵩府并不甚大,眾人只走了一會,便來到后院小樓前,那小樓占地也不甚大,方圓不過兩三丈,也只有三樓之高,之前似是女子的閨閣。但樓下門廳的牌匾卻是甚新,上以歪歪扭扭的篆體書了三字,李儒抬頭一瞧,赫然寫著“天子樓”!他雖與卑彌呼結(jié)盟,曉得她驕縱狂妄,但見到這三個字,內(nèi)心也是不由得一驚,心道:“好你個卑彌呼,遠(yuǎn)垂海外窮鄉(xiāng)僻壤之處,做了一堆夷狄鼠輩的大王,來圖我中原大土便就算了,竟敢大言不慚,這般明目張膽的自稱天子,可真是心比天高、臉比墻厚,嘿嘿,就怕你沒這本事與福分……哈哈,倘若董卓老賊瞧見你這龜樓的名字,可是要將爾等瞧的更輕賤了!”他為人深沉、善于掩色,心中雖是如此作想,又知那卑彌呼此刻肯定端坐在樓內(nèi)正堂中,面上裝做歡喜,手指那“天子樓”三字高聲大笑,贊道:“好字!好字!”

  他正拊掌間,那小樓大門陡然洞開,但見大廳上燭火輝煌,數(shù)十名黑衣忍士有如木人一般貼墻而立,當(dāng)中置著一張六尺方圓的紅木大桌,桌上琳瑯滿目,飛禽走獸、山珍海味,無一不俱??蓾M桌的珍饈美饌,桌邊卻只坐了三人。當(dāng)中面南背北,身著十二章紋袞服、高戴十二旒龍冕的,自然是那邪馬臺國國主卑彌呼。須知按世間袞冕定制,唯帝君者,方可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物織于上衣,以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繡于下裳,成十二章;又擇形制、大小、光澤無一的東海美玉一百四十四顆,分十二流,成十二旒冕。至親王、世子、郡王者,便依次將制,親王九旒九章,可取龍紋。親王以降,不得繡龍。世子者,八旒七章;郡王者,七旒五章。卑彌呼只為一方倭王,其位堪與郡王相平,時人若不遵此制,縱是多一顆玉珠、少一分章紋,也是謀逆不軌、抄斬九族的死罪。可卑彌呼僭越已久,自登位伊始,便如此著服,到如今已逾七年。李儒瞧在眼中,也不多言什么,內(nèi)心里已將她十八代祖宗問候了個遍。他抬眼又看卑彌呼的左右身側(cè),但見難升米今日已脫下僧衣,換了一套嶄新的絳色紫金魚鶴服,滿面紅光的坐在左側(cè)。他這身漢人的國師服雖是合身,但奈何其生的鷹鼻鼠目、兼之矮小猥瑣,手上又捏著個一百零八顆木子所成的碩大念佛珠,顯得不倫不類,甚是可笑。倒是卑彌呼右側(cè)坐著的那個書生,少年白凈、模樣英俊,身著一襲雪白的絲質(zhì)長衫,輕搖著一把黑鶴羽扇,眸子黑不見底,望著李儒,臉上似笑非笑,教李儒不自覺的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此人自然是那“司馬公子”司馬懿了。

  那卑彌呼面上毫無表情,一如往昔,這七年來,她已從當(dāng)年海船上的那個小姑娘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若是不論心地如何,倒也出落個人模人樣,可惜她為奸人之雄,終日陰刻深詭,被虎狼之心所擾,才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jì),眼角邊已是微微現(xiàn)了皺紋。李儒曉得她的臭架子,知她在等著自己開口,便向她抱拳拱手,笑道:“國主新遷高府,李儒給您道喜來啦。”卑彌呼眉角微微一動,面上的神情仍是冷淡無比,但聽她指著下首一張空位,冷冷的道:“謝了。你坐罷?!彼评钊逯皇且粋€背主求榮的狗輩,素來瞧他不起,加上她自視甚高,想這萬物眾生有朝一日都將為她座下跪拜的臣子,故而言語間對盟友李儒也不怎么客氣。

  李儒見她如此倨傲,不由有些惱火,心想:“你每次見我,都讓我坐南朝北、正面于你,以示臣子拜見之意,我也忍了??赡憬袢諉踢w新府,唯獨(dú)我一個人前來道謝,你這做主人的,場面上的客氣總要做的,竟連一個“請”字都不肯言說,足是欺負(fù)得我狠了……嘿嘿,為了我的大業(yè),我再忍耐個幾日,也是無妨。他日待我大權(quán)得手,你們這些狗狼倭賊,一個都跑不了!”他心中敲定主意,只是呵呵一笑,跪坐在下首。

  賓客既至,這場夜宴便可算是開了席。李儒一跪坐下來,便有侍女上前替李儒杯中填酒。待李儒杯中酒水注滿,卑彌呼這才舉了一只羊脂白玉雙耳酒杯,淡淡道:“今日寡人身體微有不適,飲不了多少美酒,這便先干為敬,聊表謝意。司馬懿、難升米,你二人代我好生的招待李博士?!毖援?,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兀自起身離席,去了閣樓上。

  李儒全沒想到這卑彌呼僅是喝了一杯酒,便離席而去,實(shí)是氣的很了——他在董卓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漢室天下,上至皇帝小兒、下至滿朝文武,哪個對他不是畢恭畢敬?今日竟被這倭人明目張膽的羞辱,他恨不得將手中酒杯擲在地上,當(dāng)場拂袖而去。幸得他城府深厚,強(qiáng)壓著心頭怒火,佯裝關(guān)切之意,對難升米道:“國主為大事日夜操勞,國師這做臣子的,可多要體恤些了?!彪y升米早看出李儒說話時面上肌肉不停的抽搐,實(shí)是口是心非,他是個人精,哈哈笑道:“有勞李先生操心,老衲先替國主謝過了。來,來,來,李博士喝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宴席也算盡了味兒。席間李儒與難升米雖是一直哈哈大笑,互相敬酒,司馬懿從旁微笑,少有言語,看上去氣氛還算融洽。但三人各懷鬼胎,內(nèi)地里早就將算盤打的啪啪作響。眼看已近三更,李儒假裝醉眼惺忪,打了一個呵欠,道:“國師、公子,今日雅興酣暢,李某多謝款待。只是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李某這就告辭了?!彼鹕黼x席,卻聽司馬懿雙掌輕拍三聲,廳中侍衛(wèi)聞音而動。李儒臉色大沉,暗罵道:“糟了,今日可中了倭人的道兒了!今日那是什么喬遷宴哪,這分明是鴻門宴哪!這司馬小兒的三聲輕拍,可是叫刀斧手上前要將我拿下了!可我與卑彌呼結(jié)盟,此間大事未成,她沒理由要現(xiàn)在設(shè)計殺我?。俊彼粍由裆?,問道:“公子這是何意?”

  司馬懿呵呵一笑,道:“今夜咱們?nèi)绱搜排d,不妨多加兩道大菜。”李儒道:“多謝公子美意,只是李某腹中飽滿,實(shí)是無福再消受的公子的山珍海味?!彼抉R懿道:“先生稍安勿躁,待這兩道菜上來,你定會歡喜不已?!闭f話間,那滿廳的侍衛(wèi)與婢女已退的一干二凈,這廳堂見只剩下他三人。李儒見侍衛(wèi)身動并非是要取自己性命,心下稍稍安了些,便道:“公子如此好意,李某若加推卻,未免不恭。有勞公子上菜罷?!?p>  司馬懿雙手又是輕拍,一名侍女從樓梯上緩步而下,手中端了一張兩尺見方的金盤。李儒觀她服色不俗,猜她是卑彌呼身邊的近身侍女,又見這金盤上籠著一頂銀罩,生怕他人知曉一般,心中生奇:“我頤享榮華這么多年,什么樣的奇珍美味沒見過?是什么樣的美食要倭人如此大費(fèi)周章,竟搞的如此嚴(yán)密?還有,若是菜肴,總要自后廚中傳出,可這樓閣上乃是卑彌呼的居處,這婢女怎么就從樓上端了盤子下來?此間閣樓原是那皇甫嵩閨女所住,這家伙雖然古板粗魯,但也沒聽說過有這等奇怪的嗜好,將廚房建在女兒的閨閣中……倭人本就邪里邪氣,這司馬小兒更是邪上加邪,到底在搞什么鬼?”

  侍女將金盤放至桌上正中,卻是久不掀蓋,李儒身為客人,雖是奇心甚盛,但不好親自動手。他又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動靜,發(fā)聲問道:“公子,既是好菜上桌,為何久不示人?”司馬懿微微一笑,道:“先生莫急,這道菜美味異常,故而烹制方法遠(yuǎn)異尋常,需要再待得一會兒?!?p>  李儒盯著那金盤,又等了約莫一柱香工夫,那司馬懿這才道:“時辰剛好,這便請李博士親手開盤。”李儒心中早就不住嘀咕,見司馬懿終是開口應(yīng)允,原是想一把就將銀蓋掀開,可頭剛近到金盤前,卻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他心中猜測,莫不是猴腦、生魚這一類活吃的食物罷?他拿眼一瞧,卻見金盤銀蓋的縫隙處已有鮮血溢出,他也顧不得這許多,一面掀蓋一面心想:“究竟是什么東西?竟有這么多血?”

  他銀蓋甫掀,被黑血濺了一身,他拿眼只瞧了盤中物事一眼,便驚得一下子坐倒在地——那金盤中所盛的,赫然是一顆人頭!那人頭雙眼凹陷,已是沒了眼珠,眼眶處鮮血漆黑,方才掀蓋時四濺的黑血便是這眼眶所發(fā)。那人頭上更是沒有一根頭發(fā),鮮血從發(fā)根處四溢,顯然此人生前被人揪住頭發(fā)活生生將頭發(fā)連同頭皮一齊撕了下來。李儒再瞧那顆人頭,非但沒有眼珠,連雙耳、眉目、鼻子、嘴唇都失了,他細(xì)觀那些傷口皆是鮮血發(fā)黑,且是邊角不齊,并非利物所傷,似是被人用鷹爪手之類的武功強(qiáng)行撕裂而成。李儒與董卓設(shè)計捉拿黃巾賊匪,也曾取人頭,但只是人死之后一刀割首,遠(yuǎn)未至倭人對待當(dāng)下這顆人頭的殘忍。他殺人無數(shù),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惡心難已,一時未能把持的住,竟將肚中酒菜嘔了一地。

  司馬懿與難升米二人對望一眼,皆是微微輕笑,冷眼看李儒于席間大嘔,不出半言。只待李儒將腹中酒水盡數(shù)嘔盡,直要將膽汁都嘔了出來,司馬懿這才冷冷道:“李先生,這道菜,可是天下間再好不過的美食了?!崩钊鍑I得渾身無力,哪里還說出的話來?司馬懿指著人頭的眼、耳、口、鼻等傷口處,再道:“方才我叫先生稍等,其實(shí)是在等這道菜火候達(dá)至,不然此菜雖也可口,但總不如現(xiàn)在這般美味……先生你看,我用秘制的‘佐料配方’將眼耳口鼻這些竅位得的酥了,這黑血乃是他腦中漿液所化。須知人乃萬物至靈,人腦又是靈根之主,可是補(bǔ)人的緊了?!彼娎钊迦允遣淮?,又道:“此人號稱曹營中的第一謀士,助那曹操立足兗州、豐滿羽翼,實(shí)是聰慧過人,他的腦脊堪比瓊漿玉液,我家國主體恤先生日夜操勞、傷心動腦,特將他擒來做成這盤大菜、與你大補(bǔ)呢!先生快快動箸,莫要誤了生食最佳的時辰!”

  這司馬懿手指如此慘狀的人頭,竟能談笑風(fēng)生,實(shí)是喪心病狂的無以復(fù)加,那李儒已是驚的說不出話來。他腦中飛轉(zhuǎn),只在想:“曹營第一謀士,不是那戲志才么?我少年之時,窮困潦倒,不甘心為一介寒門百姓,故而游學(xué)于世。因那潁川私學(xué)為天下最盛,我便取道潁川,恰逢馬融老先生講經(jīng)授道,我與戲志才共在窗下偷學(xué),那半年中,同窗風(fēng)雨、情誼無間,也算知己。只可惜我二人當(dāng)年雖是交好,但人生志趣不同,便漸漸少了情分。后來我跟董卓、他隨了曹操,一來二去,同窗好友竟成了兩陣死敵……不對啊,志才在曹營中為曹操的貼身謀士,應(yīng)在關(guān)外才是,怎會跑到長安來?再者,那曹操身邊高手如云,不說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樂進(jìn)、李典這六將勇武過人,單是志才的武功也是不弱,并不在我與難升米之下,怎的又被司馬懿這小兒殺了?莫不是倭人查出我與他舊往交好,因昨天擒殺亂塵不成、遷怒于我,故而找了一個人頭來冒名頂替,是要敲山震虎,給我臉色瞧瞧?”他心中不信,忍著惡心、仔細(xì)又瞧了一會兒,待看到那人頭的齒骨,見那最深處的后臼齒高出,這才倒吸一口涼氣,確信此人乃戲志才無疑!

  當(dāng)年他日間求學(xué),夜間去大戶人家做苦力,以換得一餐果腹,一日偶得了一根后腿骨,他拿與戲志才分享,孰料戲志才推辭道:‘兄弟,我這牙口生的尖銳,吃不得這類骨肉,你自個兒吃罷?!?dāng)時不信,戲志才便將后臼齒將他瞧了,原來戲志才祖輩行醫(yī),常與后臼齒嚼咬藤枝藥材,久而久之,臼齒突出,這一代傳一代,到得戲志才這一輩,臼齒用力咬合之時尖骨便會刺破唇肉,故而戲志才從不啃吃尖銳之物。眼下此人的后臼齒顆顆尖銳突起,面容縱使倭人可以加以易容假扮,這牙齒又如何作假?此人定是戲志才!

  李儒為人刻薄寡恩,朋友也沒有幾個,這戲志才當(dāng)年對他以兄弟相待,處處照顧于他,這些年來,李儒心底下一直念著他的好,此刻將戲志才的人頭瞧得真切,任他平日里如何隱忍不發(fā),此刻也難免悲上心來,心底止不住的道:“唉,志才啊志才,當(dāng)年你雖瞧我不起,說我心術(shù)不正、志向鄙薄,與我割席斷交??晌疫€念得當(dāng)年你我二人的同窗情分,原想待我鏟除了董逆倭賊、榮登了帝位九五之后,封你為相、著你統(tǒng)領(lǐng)文武百官,以實(shí)現(xiàn)你兼濟(jì)天下的夢想;若你執(zhí)意不允,再不濟(jì)也要封你個富民公、萬戶侯這等的高爵,教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享盡這世間的榮華富貴……你一向足智多謀,怎么就落到倭人的圈套,竟死的如此凄慘!”

  司馬懿善于觀人察相,早就從李儒故作的鎮(zhèn)靜中看出端倪,也不急于點(diǎn)破,笑道:“李先生再不動箸,這‘菜’可就要涼了。”李儒怔了一陣,勉強(qiáng)笑道:“李某見識鄙薄,未曾見過這般生食腦髓的食補(bǔ)之法,膽子還是小了些。貴國國主與諸位的好意,李某心領(lǐng)了。”司馬懿也不強(qiáng)勸,口中嘖嘖有聲,道:“可惜了,可惜了……這般大補(bǔ),李博士竟棄之如敝屐,可惜,可惜……”李儒干笑幾聲,挑開話題道:“李某孤陋寡聞,不知曹營第一謀士是誰人,還望公子指教?!?p>  司馬懿故作驚訝,道:“只是李先生博文廣記,竟不知此人是誰?”李儒道:“確實(shí)不知?!彼抉R懿又道:“先生再仔細(xì)瞧瞧,此人可是先生的故人呢?!崩钊逍闹性{咒司馬懿比蛇蝎還要惡毒萬倍,表面上裝著細(xì)細(xì)瞧了許久,仍是一口咬定不識。司馬懿這才長嘆一聲,道:“此人姓戲名志才,乃是曹操身邊的謀略之主?!崩钊骞室獯舐暸读艘幌?,故作驚奇,道:“此人既是曹操謀士,當(dāng)身在曹營運(yùn)籌帷幄,怎學(xué)個魯莽武夫跑到關(guān)內(nèi)來了,更是作了公子盤中‘美食’?”司馬懿又嘆,道:“先生有所不知,昨夜我水牢之中來了一伙強(qiáng)人,欲要強(qiáng)擄了盧植、馬日磾、楊彪等人。這伙強(qiáng)人說來也是了得,各個武藝精強(qiáng),水牢侍衛(wèi)原是難敵,但我國國主心想這水牢中拘押的皆是意圖謀逆、十惡不赦的兇徒,若是容他們輕易逃出去,豈不是為害這世間百姓?先生既是要董卓將這樁重任交由了我們,我等身為先生盟友,縱是肝腦涂地也要保得水牢不被賊子同黨所陷。故而昨夜先生與國師長安城外捉拿亂塵時,國主親領(lǐng)在下坐鎮(zhèn)水牢,與這干賊子血戰(zhàn)一夜,終是不曾辜負(fù)了先生的厚望,將這干賊子共計一十四人盡數(shù)擒了?!?p>  李儒眼睛滴溜溜直轉(zhuǎn),尋思道:“你倒說的好聽,水牢一事原是你們的主意,是要以苦刑逼降了大漢名臣悍將,使他們?yōu)闋柕鹊囊靶男Я?,我只不過是順?biāo)浦亍①u了個人情,沒想到你們倒將這樁壞事推我頭上來了。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家伙蛇心蝎膽,我懶得和你們計較。只是這水牢囚人一事極為機(jī)密,只有董卓、我、倭人等寥寥數(shù)輩知曉,怎的泄露了消息出去,引來高手攻牢救人?難道是那董璜董越兄弟二人口風(fēng)不緊,黃湯灌多了,傳了出去?不可能啊,他二人雖是董卓的侄子,但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他們怎么樣不敢酒后失言???既不是他們,又會有誰呢?”他心中不解,問道:“這干強(qiáng)人當(dāng)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擅闖水牢重地。司馬公子,你們既是將他們擒了,當(dāng)早知他們姓名為何了罷。”

  司馬懿搖扇輕笑,道:“當(dāng)然知曉。說來也甚為好笑,這些賊子雖是同來,卻不是一路人,這才被我們分而擊之。一伙是曹操的兄弟親近,計有戲志才、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曹純、李典、樂進(jìn)、于禁九人;另一伙是黃蓋、祖茂、程普、朱治、韓當(dāng)五人,乃是孫堅的部曲私屬。這一十四人現(xiàn)在也被關(guān)在水牢內(nèi),正勞煩李傕、郭汜二位將軍親自審問呢……只可惜曹操和孫堅兩個縮頭烏龜并未同來,不過現(xiàn)在他們手下精銳被咱們一鍋端了,在關(guān)東做著光桿司令的日子怕也不好過?!?p>  李儒心中暗驚:“這一十四人皆是當(dāng)世第一流的好手,夏侯淵、夏侯惇、曹仁、程普、黃蓋這五人更是高出同僚不少。這關(guān)中之地,除了呂布、曹亂塵可大勝外,怕是無人可與其一對敵而穩(wěn)操勝券,那刀狂張遼武功高強(qiáng),也不過是伯仲間,至于陷陣高順,怕還要稍遜一籌……想那水牢中守衛(wèi)雖眾,但終究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嘍啰,怎的這些人都折在他們手里?倭人中原有十二長侍這等高手,倘若結(jié)陣聯(lián)手相攻,倒也有五五勝負(fù)之?dāng)?shù),但十二長侍已被那鬼臉女子一夕殺盡,現(xiàn)今以難升米武功最高,但他涉獵龐雜、分心而用,每一樣都學(xué)不精深,要論真實(shí)武功,怕是還不及我。那卑彌呼據(jù)聞也通武學(xué),但她年歲不過十七八歲,又終日絞盡腦汁想些不著邊際的野心事,志趣不在武學(xué)上,量她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如此一來,倭營中有能耐的,也就剩下這邪里邪氣、古里古怪的司馬懿了,難道此人也與那曹亂塵一樣乃天縱之才,以一己之力可以生擒如此多的當(dāng)世第一流的好手?……不好!此人本就詭詐多端,武功又這么高,豈不成了今世大患?”

  李儒存心試探司馬懿,便恭維他道:“這些人雖為國之逆賊,但武功精強(qiáng),倒也不是宵小之輩。想不到司馬公子少年英才,竟力擒當(dāng)世一十四員高手,果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不得、了不得!”司馬懿心高氣傲,雖知李儒是有意吹捧,但這話聽在他耳中,也是說不出來的快活,不由得將鶴羽扇連搖,道:“哪里,哪里。只是這幫賊子互存芥蒂,彼此間配合不順,這才被本人所趁,僥幸取了勝,讓李先生見笑了?!彼D了一頓,又道:“只可惜讓那賊首朱儁又是逃了,不然咱們這次將漢室勇員一網(wǎng)打盡,豈不是更為痛快?”李儒訝道:“朱儁?可是那太仆朱儁朱公偉?他不是早已被你們族滅了么?”司馬懿緊緊盯著李儒的眼睛,欲要從里面榨出東西來一般,可他看了許久,始終不知道這李儒是當(dāng)真不知還是在裝傻,只得嘿嘿干笑了幾聲。難升米瞧出氣氛尷尬,打哈哈道:“說來慚愧,那次乃老衲領(lǐng)兵,原是要依計而行,將皇甫嵩、朱儁二族斬草除根,只可惜半路殺出個鬼臉怪人,被她攪了局、救走了朱儁皇甫嵩不說,更是無端的折了十二員長侍,此間乃是老衲領(lǐng)導(dǎo)無方、辦事不力,罪過、罪過?!?p>  李儒道:“國師,皇甫嵩、朱儁二人乃漢室清流之首,他二人不除,可是要壞了大事,這等重要的事體,你們怎的拖到今日都不知會一聲?”“這……”難升米被李儒一句頂了回去,自知理虧,一時間不知如何應(yīng)答,只好將目光轉(zhuǎn)向司馬懿。司馬懿一直在觀察李儒神色,見他面目發(fā)紅、胸膛起伏,顯是有氣,不似在佯意作假,便道:“李博士息怒,因這鬼臉怪人陡然發(fā)難一事,我方也是損兵折將、受創(chuàng)頗重,國主更因此事而積氣成疾,故而我們也就少談這樁丑事。況且那朱儁、皇甫嵩全族被滅一事滿世皆知,他二人便是僥幸留得性命,又能如何?二人今況,也是‘死人’一個,掀不出什么風(fēng)浪來了,博士休要驚擾。”

  司馬懿這話答的文不對題,李儒心里直罵娘,又不好當(dāng)面翻臉,道:“公子說的倒是輕巧。這朱儁逃去了關(guān)東,將曹操、孫堅二人的精銳帶到長安來了,現(xiàn)在敢大闖水牢救人,他日豈不是要潛入你我府中,趁著我們熟睡時將項上人頭都割了下來?這朱儁、皇甫嵩二人久為武臣之首,盤亙朝野三十多載,豈非浪得虛名?單單一個朱儁都鬧的如此動靜,那皇甫嵩才能、人脈更甚,豈不是……豈不是……”司馬懿沒想到李儒能如此氣憤,原也有些自責(zé),覺得這事也算自己計算不周,沒料到皇甫嵩、朱儁二人能有如此之大的能量,但無意間瞥見李儒唇角間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奸笑,心中便有了主張,剛要開口,卻被難升米搶話道:“事已至此,老衲向博士道歉便是。”

  李儒見這二人一個佯裝道歉、一個不置可否,全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氣,低頭喝了幾杯悶酒,這才開口道:“罷了,罷了。咱們再說這水牢劫囚一事。此次對方來者幾何,可另有袁紹旗下之人同來?”難升米答道:“博士請放寬心。要入關(guān)中、須經(jīng)潼關(guān)天險,貴軍在潼關(guān)陳兵數(shù)萬,關(guān)外的人如何大舉攻的進(jìn)來?縱使曹操、孫堅等賊化妝成百姓,也只得小股而入,到得貴軍重兵腹地,又能成什么氣候?這次他們夜闖水牢,也不過將員一十五人、兵士六七十名,還是分兵而擊,想我水牢逾千精銳,他們?nèi)绾文艹??這不,除了賊首朱儁僥幸逃脫之外,其余諸人不是被我們殺的殺、抓的抓?”難升米有意向李儒邀功,手指戲志才的人頭,道:“這廝領(lǐng)軍曹營之眾,被擒了后不知自重,恁得聒噪不已,說什么‘要生啖我等之肉’,司馬公子便遂他所愿,賞其一死,親自為他去肉扒皮,這才成了這樁大補(bǔ)的菜肴,獻(xiàn)與李博士。”

  李儒本就聽的心驚,又見這難升米將如此惡毒說的如小兒戲物一般,更是鄙厭,冷冷道:“戲志才已然如此,其余眾人呢……”他話未說完,自己心中已是咯噔一怔——方才司馬懿可是說李傕、郭汜二人在水牢中親自審問敵俘?這二人心懷不軌,常在董卓面前說我壞話,怎的倭人明知他們與我素來不合卻又將他們拉了進(jìn)來,更是參與水牢審囚這等機(jī)密事?這司馬懿到底在打什么鬼算盤?”司馬懿見他話語自止,知他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他將李傕郭汜二人牽扯進(jìn)來,為的就是給早已貌離神合的西涼各系再添最后一把火,心中暗笑,口中道:“多虧了李傕、郭汜兩位將軍,他二人原是自潼關(guān)領(lǐng)兵返回長安輪休,聽得我水牢內(nèi)人聲沸騰,一時見義勇為,率眾封死了水牢外路,這才助我全殲賊眾,事后,二位將軍又念我水牢兵丁單薄,便仗義諸人,親自留兵駐守。呵呵,李博士有這等熱心腸的同僚,可是人生一大幸事?!?p>  李儒已是氣的說不出話來,將這司馬懿、難升米瞧的惡心,扭頭看那故人的頭顱,不經(jīng)意間卻看到戲志才人頭之下墊著一張絲絹,那絲絹上線條縱橫,似是軍情地圖一般。他身為董卓智囊,做那西涼的軍師,自是通曉兵法,在多看了幾眼之后,確定那是軍戰(zhàn)所用的山河輿圖無疑。他也不顧得這地圖浸在鮮血后已是漆黑血腥,一把將地圖抄在手中,展開一看,足有七尺見方,只瞧見那地圖上山川河流、雄關(guān)要卡,一一以絲點(diǎn)詳細(xì)織就標(biāo)識。其中關(guān)中董卓渤海袁紹、遼北公孫瓚、揚(yáng)州袁術(shù)、徐州陶謙、荊州劉表、益州劉焉、西涼馬騰韓遂、江東劉繇嚴(yán)白虎許貢等人的勢力也按兵將多寡一一以大小不一的絲點(diǎn)標(biāo)出,這些人的幅員土地另以針線繡出勢力范圍。須知行軍打仗,全賴地圖料敵先機(jī),所謂知地利而成大勢便是因此而來,這等地圖繡繪之細(xì)、標(biāo)識之詳,乃是軍中不可外泄的秘寶。李儒與倭人雖是結(jié)盟,但一直不肯以此地圖相與,便是知道倭人的狼子野心,若是得了這山河輿圖,到時倭人所圖的就不是區(qū)區(qū)徐青二州之地了。李儒曉得這其中的厲害,高舉這張仍在滴著黑血的地圖,大聲問道:“此乃我大漢山河輿圖,二位又是如何得來的?”

  難升米陰測測的笑了數(shù)聲,道:“我們數(shù)次三番找李博士相借這山河輿圖,李博士卻恁的吝嗇,多般借口推辭不與。好在國主她老人家寬宏大量,不想為這等小事傷了咱們與李博士您的和氣。說來也巧,這次將這戲志才擒住,在他身上搜來這張地圖,嘿嘿嘿嘿,真可謂天不負(fù)有心人,日后咱們攻討關(guān)東諸侯可不用總是勞煩李博士您了?!?p>  難升米這話里滿滿的都是刺,李儒怎會聽不出來?他與倭人結(jié)盟,只因自己兵力不足、人手不夠,而且有些骯臟事自己做不得,便需借得倭人之力,第一步清洗漢室舊臣,第二步剪除董卓羽翼,待鏟除董卓之后挾持漢室天子,自潼關(guān)往西征討關(guān)東諸侯,而倭人則自徐、青二州登陸,偷襲關(guān)東諸侯后側(cè)。是時,李儒率十萬西涼鐵騎自西往東、卑彌呼領(lǐng)三萬倭國忍士自東往西,前后合圍,先輕取徐州陶謙、青州喬瑁、兗州曹操這三支弱旅,再合兵一處,北攻冀州袁紹韓馥、幽州公孫瓚。關(guān)東聯(lián)軍人員雖眾,但戰(zhàn)力不一,善戰(zhàn)能政者不過曹操、孫堅、袁紹、公孫瓚四人,加上諸侯間一團(tuán)散沙,定然敵不過這兩路精兵的夾擊。待關(guān)東諸侯一除,大漢沃土之地盡入李儒手中,到時自己裹挾漢室之威、號令凉、司、兗、青、徐、冀、幽七州的雄兵,那荊州的劉表、益州的劉焉、雍州的馬騰又如何能敵?待自己掃平宵小后,便是廢除漢帝,行禪讓之事,其后便是傾舉國之力將倭人驅(qū)逐入海,待三五年后、國力蒸騰時,率兵東攻邪馬臺國,盡屠了倭人。李儒這樁計劃雖是圓滿可行,但亦有不甚周到的地方。卑彌呼狼子野心,可不會白白的領(lǐng)兵相助李儒,便提起當(dāng)年“相借”廣陵郡一事,只是這次更為變本加厲,要李儒相割青徐二州,美其名曰“身處皇土,感君王化”。這樁說辭,李儒自然不信,雖是應(yīng)承了下來,但一直未將山河輿圖交予了倭人,到時就算要?dú)⒎リP(guān)東諸侯,也是李儒將地圖一一分割,只將欲戰(zhàn)之地標(biāo)識,必不會完完整整的交給倭人。

  那卑彌呼因一直未得這山河輿圖,故而對李儒甚是客氣,可今日忽生陡變,倭人得了侵攻漢土的關(guān)鍵至寶,已是反客為主,成了那操局之人,而他李儒幾成了一顆棄子,難怪今日卑彌呼前有倨傲離座,后有司馬懿存心挑釁,到現(xiàn)在已是撕下臉皮來了。李儒甚是懊惱,心中一個勁的責(zé)怪戲志才:“志才啊志才,你可害苦我也!你說你劫水牢就劫水牢,身上帶著這山河輿圖作什么?你素來謹(jǐn)慎,萬事做最壞打算,怎么就沒想過萬一失手被擒,身上藏納的東西定會被倭人搜到?你看,這次倭人莫名其妙的得了李傕郭汜二人相助,將你們后路都封死了……”他想到此處,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不對!志才既是謹(jǐn)慎,縱使想不到李郭二人的馳援,也不會魯莽到將這張地圖帶在身上……李傕……郭汜……是了!一定是這兩個邊鄙的狗輩不知事體大小,被倭人美女財貨所誘,三言兩句就被騙了,將這山河輿圖交給了倭人!你們這兩個王八蛋,我一直不動你們,便是因?yàn)槟銈冎恢順?,成不得大器,沒想到竟糊涂成這樣,這等與虎謀皮之事真虧你們兩個傻貨做的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李儒既已知眼前這山河輿圖的所來,腦中靈光一動,立刻便有了計策,他佯裝看了一會,其間嘖嘖有聲,難升米雖然奸猾,但也被他迷惑得茫然不已,他故作鎮(zhèn)靜,開口道:“李儒,你當(dāng)知咱們既已拿到地圖,自可與任何一方諸侯合作,比如貴軍溫侯呂布、或者董卓本人,你手下縱是有兵,可敵得過這兩位?但咱們國主信守承諾、又念及故情,盟約一事,仍會如期。只是這場棋,你已無子可下,莫要故弄玄虛了?!崩钊骞笮Φ溃骸胺且?,非也……你們這地圖是假的!”司馬懿面上毫無表情,冷冷道:“李儒,事到如今,咱們互相就莫要裝模作樣了。這地圖千真萬確,我已親自驗(yàn)過荊州一部。”

  李儒道:“是么?你這地圖來自李傕郭汜二人,他二人好酒喜色,做事何曾踏實(shí)過?你自詡才識無雙,自然知道他們領(lǐng)軍為將這么多年,又幾時打過一場勝仗?就這等常敗將軍交予你們的地圖,也能做行軍打仗之用?當(dāng)真是笑死人了!”李儒說這些話的時候內(nèi)心躁動不已,但面上卻是鎮(zhèn)定非常,他情知只有此般才能求得一線生機(jī),那司馬懿看著李儒端坐于席、安然飲酒,又想他所言不假,李郭二人確實(shí)乃不成器的廢物,這地圖假倒不一定假,只是詳細(xì)錯誤之處說不定眾多,到時若真依此圖作戰(zhàn),輕者敗戰(zhàn)不敵、重者全軍覆沒,可不是兒戲事。他雖是奸猾過人,這一時半會兒間竟是有些拿捏不準(zhǔn),便道:“如此說來,李博士手中所有的才是一毫不差的真圖?”李儒知他上鉤,心中暗笑,面上神情卻是正定無比,一字一頓道:“千真萬確!”

  難升米自李儒手中一把奪過地圖,拿在眼前端詳良久,可他終究不是神仙、不能走遍這大漢三萬里江山沃土,怎能辨出這其間的錯誤紕漏之處?難升米焦急不已,正苦于無計間,但聽得司馬懿輕輕咳了兩聲,他瞥眼一瞧,正瞧見司馬懿暗示的眼神。他當(dāng)即會議,厚著臉皮道,嘿嘿的干笑,道:“難怪那戲志才親身帶著這張假圖,是要咱們信以為真,若是依此圖行軍布陣,可要被他坑了。嘿嘿,幸得李博士慧眼如炬,瞧出此賊的險惡用心,多謝,多謝?!边@難升米翻臉如翻書,方才還一臉蔑視之相,現(xiàn)在已是滿臉諂媚,李儒心中將他早瞧的賤如豬狗,他知難升米此舉乃是司馬懿示意,瞧也不瞧他,立身而起,用手指著地圖上冀州渤海之處,道:“你這地圖上所示袁紹布兵處早已不實(shí),方今袁紹為立新君,已調(diào)兵北上,在參戶、束州二地新建關(guān)卡,以防他死敵公孫瓚背后發(fā)難,這地圖上可有半個標(biāo)識?”他方才腦中忽然想起袁紹欲廢帝而立新君一事,便借題發(fā)揮,隨口胡謅了渤海郡的兩處地名,欲要唬住司馬懿,反正司馬懿總不可能身去關(guān)東、在袁紹重兵中去打探這兩處關(guān)卡的虛實(shí)。

  司馬懿將信將疑,走上前來想瞧個究竟,李儒見他已然入彀,手指點(diǎn)向南陽、易京二城,道:“關(guān)東時局不定,袁紹、袁術(shù)這兩兄弟賊心早生,竟想出立劉虞為新君、以期對抗董卓這樣沒頭腦的想法,可那劉虞膽小如鼠,怎會甘心背這罵名?那公孫瓚乃是袁紹的死對頭,袁氏搞這樣的動作,他怎會應(yīng)允,當(dāng)下從遼東遣兵,以嚴(yán)綱為正、劉備為副,置兵州郡之界,只待與袁紹殺個你死我活。再說那袁術(shù),劉表見他淮南富庶,也想分得一杯羹,暗中偷偷派了黃祖、蔡瑁二人取山中密道,欲陰圖其土?!彼钟种赶蛐熘莺陀褐荩溃骸靶熘萏罩t雖然老謀深算了一輩子,但眼下垂垂老矣,兩個兒子卻是一個比一個不中用,家里又住著曹嵩這個老狐貍,這老鬼若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不出半年,徐州就成曹家的囊中之物了;西涼馬騰、韓遂二人打打合合,以兄弟相稱,暗地里你陰我、我算你,這二人最近又在鬧騰,種種這些,司馬公子,總是聽說過罷……嘿嘿,他們的軍事部署、關(guān)卡要地、行軍密道,可要辛勞司馬公子煩一陣子的了?!?p>  司馬懿聽得出李儒的譏諷之意,他素來睚眥必報,此時李儒羞辱了他,當(dāng)場就眼露兇光,但還是強(qiáng)壓住怒火,也是伸出手來,指著長安城,道:“李博士果然博文廣識,晚輩自嘆弗如。博士胸有城郭溝壑,定是在隱秘處藏了不少伏兵,這八方布局妥善,看來這長安城遲早成博士的囊中物了。”

  李儒搖了搖頭,笑道:“我若想成事,還需貴國援手?!彪y升米原以為李儒要和己方翻臉,此時聽得李儒并未將話說死,立馬笑道:“那是自然,李先生但有吩咐,我們必當(dāng)傾力而為?!崩钊宓溃骸斑@樁事,還需從長計較?!彼抉R懿道:“博士說的可是呂布、王允二人?”李儒雖是厭惡司馬懿,但此人往往一語中的、揣摩出癥結(jié)所在,決計不能輕視,便將話說一半、藏一半,道:“王允久與董卓作對,董卓早欲殺之而后快。但此人素為漢室清流之首,又受天下士子愛戴,若是殺了他,便是與天下士子為敵,到時董卓就算得了帝位,但朝堂上無士子為官、鄉(xiāng)野中無郡守治民,此國得之何用?我們將來縱使能除了董卓,王允這個嚼不爛、砸不得的老骨頭,必是我們的當(dāng)頭大患。至于那呂布,他雖與董卓名為父子,但彼此間隔閡甚深,除非有戰(zhàn)事逼前,董卓萬萬不會將兵權(quán)交付與他,現(xiàn)在的呂布,所能率領(lǐng)的不過親兵數(shù)千余眾。再者他反復(fù)亂人、三異其父,世人皆瞧他不起,更罵他是三姓家奴,這樣一個魯莽無謀的武夫,相較于王允,倒是不足為慮了?!?p>  司馬懿心中暗笑:“好你個你李儒,我說王允呂布,乃是前者輕、后者重,你卻顛倒主次,欲要將我瞞過?王允一介文生,能力持這風(fēng)雨飄搖的漢室朝綱不倒也是大幸,真正能威脅你舉事的,卻是那虎狼呂布!那呂布驍勇非常、能謀善忍,乃是當(dāng)世一鼎一的豪杰。這幾年來,呂布委身在董卓之下,曉得那董卓對他有所提防,便韜光養(yǎng)晦,明面上千依百順、作盡臟事,暗地里卻趁機(jī)將董卓的西涼騎軍點(diǎn)滴侵蝕,到今日,那西涼軍中已被呂布一系侵潤的千瘡百孔,他手下原有刀狂張遼、陷陣高順這兩個左膀右臂,又有臧霸、曹性等八健將,其戰(zhàn)力早是西涼軍內(nèi)無人可敵。加上鐵膽華雄戰(zhàn)死于汜水關(guān)、徐榮叔侄被董卓關(guān)在大牢,他們留在西涼軍中的精銳舊部盡歸呂布旗下,呂布如虎添翼,更是將呂家軍暗地里經(jīng)營的風(fēng)生水起。眼下的西涼軍,能征善戰(zhàn)者已去其三,李儒你要成事,必要對付呂布。這才是你現(xiàn)在不肯與我方翻臉的緣故。”他既已曉得李儒心思,非但不加以不點(diǎn)破,反而順應(yīng)李儒之意附和道:“先生可是擔(dān)心那王允清名于世,有所謂天下文人爍金之口,縱使能成大業(yè),也難得人心?嘿嘿,老賊不知天命,欲要逆天而行、維這漢室朝綱不倒,可他怎知,漢室根基已腐,我現(xiàn)今更有一計,三日之內(nèi),定能要他束手就擒。王允一除,清流樹倒猢猻散,呂布董卓又不足為慮,是時,天下萬輩,皆為博士囊中之物?!?p>  李儒對司馬懿拍自己馬屁并不感興趣,只是聽到他有計謀對付王允,便問道:“公子說有奇策對付王允老賊,李某不才,還要向公子請教個一二了?!彼抉R懿搖扇輕笑道:“不敢。這樁計策當(dāng)事成后才可說出,不然難得奇效?!崩钊謇湫Φ溃骸肮舆@話說的,難道是不放心李某,怕李某去亂嚼舌頭?”司馬懿更笑,將話題一轉(zhuǎn),道:“李博士,可曾聽聞過《毓秀賦》?”李儒面色一愣,訝道:“什么《毓秀賦》?”司馬懿見他不知,又問道:“那先生可聽說過管輅?”

  李儒腦筋飛轉(zhuǎn),猛地想起前些日子董卓求見的一個人來,他稍稍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毓秀賦》我雖不知是為何物,但管輅我倒是聽說過,據(jù)聞此人精通周易,天文地理、占卜看相、風(fēng)水堪輿,無不精微。又聽聞此人好核論鄉(xiāng)黨人物,點(diǎn)其命格、道其生死,但有言者,往往一語成讖。”司馬懿道:“不錯,正是此人。”李儒憤懣道:“恕李某愚訥,我與你說的是大業(yè)之事,你卻無端說這不相干的旁人,是為何意?”司馬懿笑道:“博士勿怪。此人非但相干,更乃我這樁計策的計眼處?!崩钊迕镄Φ溃骸澳抢钅诚炊牎!?p>  司馬懿信步廳中,不一時將羽扇輕搖,慢悠悠的說道:“先生是武林中人,自然聽說過‘東僑天道玄黃,西臥左道龐門,北明黃家機(jī)鑄,南敵于姓殺武,中鎮(zhèn)司馬博望’這天下五奇的罷?八十年前,這五奇縱橫天下、無人可敵,也當(dāng)真是風(fēng)光的緊了。可自從于吉陡然失蹤之后,其余四奇也是逐漸歸隱了。這些家伙老而不死,相繼收了些徒弟,這個管輅承受的便是司馬徽的衣缽。他耽于武學(xué),專攻紫薇斗數(shù),于命理縱橫學(xué)說上遠(yuǎn)甚其師。十年后,他因了一樁小事被司馬徽逐出師門,但其所學(xué)的‘縱橫堪相’之法便流入江湖中,所謂‘縱橫堪相’,便是那‘道破天機(jī)、語人命數(shù)’。說來也趣,這管輅雖然武功不行,但‘縱橫堪相’的本事確是天下無雙,但有所語,無不中的,此間神鬼之力,玄而又玄?!?p>  李儒道:“我聽說此人行事與其師傅同是一路,孤僻幽居于一處咸陽城外草廬中,他雖能知人命數(shù),但總以‘天道不可說,說之遭天譴’作憑,常語焉不詳、枉作讖言。加上他性格孤傲,不好政事,初時達(dá)官顯貴問其名而求往拜者絡(luò)繹不絕,但無人能求得其半言半語,后來便少有人問津。我原先不知此人,乃是前些日子,董卓備具大禮,親自前往拜見,欲求他賜其命格之言。但他卻念了一段亂七八糟的詩句,當(dāng)時我與眾人皆在屋外,只有董卓聽得,可董卓愚笨,只聽了個云里霧里,回來便沒了下文。司馬公子忽然提及此人,可是與他說的那幾句詩句有關(guān)?”

  司馬懿吟道:“天下毓秀有幾輩,請君叩取縱橫廬——看來董卓身邊也有人知道這句傳言。嘿嘿嘿嘿,大師兄啊大師兄,你可真了不得……”李儒見慣了他笑容猙獰,此時又說什么大師兄,心想他又是癲狂發(fā)作,也見怪不怪,專心聽他道:“……董卓一直想廢漢帝而自立,只怕天命不定、時機(jī)未至,便去求他。管輅道:‘太師不可成,一成則萬事憊?!啃Υ穑弧?dāng)今天下,何人可憊老夫?是渤海袁紹?是陳留曹操?還是荊州劉表?此乃宵小之徒,疥癩之患,不足懼也?!?p>  董卓不聞天命而求天命,可笑至極。那管輅念完一段話后,便一字也不答。那段話,本是一首好賦,只是董卓不通詞句,不曉得其間妙處,這才說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詩句。那首賦,便是我方才所言的《毓秀賦》了?!崩钊宓溃骸柏剐恪⒇剐?,可是‘地靈人杰、鐘靈毓秀’……既是這八字,說的可是天下間的豪杰猛士?”司馬懿點(diǎn)頭嗯了一聲,應(yīng)道:“李博士所言不錯,‘天下鐘靈處,盡在毓秀賦’。這《毓秀賦》說的便是這百年內(nèi)的世間豪杰猛士、蓋世謀主,若有人能參透此間的奧秘、得了眾人姓名,按圖索驥,將豪將謀士盡攬于帳下,別說這漢室之土,就是普天之域、四海之疆,也是手到擒來!”

  李儒心中大驚,司馬懿這說辭他乃是第一次聽聞,他只以為司馬懿是與他消遣,但瞧見難升米面色也是凝重,心知多半不假,急急道:“那管輅善于窺視天命,這毓秀賦怕是上天注定……是了,當(dāng)初王莽篡漢,本朝光武帝得天命反之,早在冥冥之中,天授二十八星宿下凡為將,到了起事時,為他的臂膀羽翼,號曰云臺二十八將,征南掃北、攻無不克,短短十二年,便助其成就了帝業(yè)。這毓秀賦中的英杰輩,也是天命星宿下凡,只待明主解之而得?只是這其中大為坊間民傳,多有神仙穿鑿附會之意,不知能不能當(dāng)真……”司馬懿笑道:“李博士果然見多識廣。我再說一事,李博士自可知其真?zhèn)巍嗄昵埃`帝劉宏坐御溫德殿中,忽有妖蛇落殿,奪了其斬蛇寶劍和傳國玉璽,漢室氣運(yùn)自此而衰。當(dāng)日朝堂群臣束手無策之時,天降佛道星君數(shù)百員擒拿此蛇妖,可惜那蛇妖神通廣大,非但拿了斬蛇劍與玉璽兩樁寶物,更是將眾仙制服、一同卷入輪回之中共往人間轉(zhuǎn)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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