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賜婚

　　榮蒸早就覺得榮小九沒那么好心，不可能替他們解釋，果然啊，憋著壞了，這個賤女人。

　　榮蒸連忙要從邊嫵兒懷中掙扎著起來，冷睨著榮小九，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唇瓣微啟，剛準備開口，便被邊嫵兒捂住了嘴。

　　坐在龍案右側的一位高官，其身穿紫袍飾鳳池圖案，佩金魚袋，戴幞頭，一身宰相常服，雖已是不惑之年，但容貌依舊極為俊美，此人便是當朝宰相中最為有權勢的文官榮鉉，他后面還坐著四子榮沆、榮汀、榮潭、榮沂。

　　洛京有諺語流傳：“鄭楊段薛，炙手可熱；欲得命通，魯紹瑰蒙。”

　　而鄭魯、楊紹復、段瑰、薛蒙等人全是榮鉉的心腹，由此可見榮鉉在朝堂中的地位。

　　榮鉉見紅毯上同父異母的庶弟榮慎由被這般為難，非但沒有失手援助，反而有些看戲的姿態(tài)。直到邊嫵兒提及榮小九時，榮鉉的眸子閃過一道異樣，剛要起身，卻被莫泫卿搶在了前頭。

　　見榮小九跪在地上，拼命找理由袒護榮慎由，榮鉉眸色變了又變，暗道：霺兒，你的女兒像極了她的母親，但這般純善怕是并不適合生在榮家。

　　“圣人，榮府家事還是由微臣這個族長來處置吧！”榮鉉忽然發(fā)聲，聲音鏗鏘有力。

　　李怡沒想到與榮慎由素有不合的長兄，會忽然發(fā)聲，不過他也想聽聽，榮鉉這位赤手可熱的權相會說什么。

　　緩緩踱著步子，李怡睥睨跪著的眾人，道“既然是榮相的家事，那你看著辦，朕不想管，只是朕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榮鉉拱手謝恩，隨后對著邊嫵兒，道“邊氏嫵兒，蠻夷后人，每日必著絲錦，戴玉披金，食極奢，面圣依舊不知收斂，常與族人犯口舌，不敬先夫人，舉止粗暴，志性乖張，言辭鄙陋，無德為妻。

　　今屢教不改，亦是驕橫，教子無方，危害甚遠，絕不可再縱。吾以族長之名，將其由妻降妾，愿靜思己過，暫留榮府了此殘生?！?p>　　語罷，榮鉉有淡淡看看榮蒸。

　　邊嫵兒一見到榮鉉哭得通紅的眼睛，閃過慍怒和恐慌，不等她再有反應，她的命運就已經(jīng)被定了，可榮蒸是她唯一的兒子。

　　邊嫵兒身子一轉(zhuǎn)，連忙擋在榮蒸身前，緊緊低著頭，明艷容顏帶著明顯的不甘心，還有對榮鉉的畏懼。

　　她心知如今大勢已去，唯有留得榮慎由的幾分憐惜與愧疚，遂鄭重的連磕了三個響頭。

　　果然，榮慎由舍不得邊嫵兒這般，目露祈求道“長兄，蒸兒是弟的獨子！”

　　榮鉉對這個庶弟因曾經(jīng)的事十分寒心，是以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不過榮鉉何等有眼力，早看出來此事推波逐瀾的是莫泫卿，遂聞言瞧向他。

　　莫泫卿才不管榮家如何，反正榮慎由對自家小姑娘又不好，他在席中偷聽小姑娘幼時的遭遇，都心疼死了，恨不得立刻娶過來好好寵愛，這會兒正忙與他皇舅暗送秋波，最后佯裝虛弱的咳了又咳。

　　見此，榮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莫泫卿雖體弱多病了些，但比起那些身強體健的紈绔子弟，不知強了多少，關鍵是與榮慎由那種貪花好色之徒不同，且莫家祖訓有不得納妾一說。

　　莫泫卿又父母雙亡，榮小九嫁過去直接就能當家做主，就算莫泫卿早逝，身為郡王妃也會得圣人看顧，若是再能產(chǎn)下子嗣更是母憑子貴。

　　眼下武威郡王府，是霺兒家閨女最好的去處，若是錯過這個機會，被榮慎由那個糊涂蛋還不知會如何安排，何況還有如毒蛇般的邊嫵兒盯在一旁。

　　若是被暗自許了人，婚姻自古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時，就算他身為大伯，也是愛莫能助。

　　權衡利弊后，榮鉉笑著作揖，道“圣人，微臣還想做回月老，牽條紅繩兒給武威郡王。”

　　“朕的外甥眼光可是很高的，朕給選了不知有幾百位閨秀了，可還沒有一個能入眼的呢。

　　不過榮相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便說來聽聽吧！”李怡瞇著清眸，語氣略帶著幾分調(diào)侃。

　　榮鉉的眼神無比認真，朗聲道“圣人，放眼天下也沒有幾位能與武威郡王比肩的后生，要尋個才情與之匹配的女子著實困難了些，但若是用性格上的真善美來彌補，眼下到有一位尚可?！?p>　　話落，榮鉉瞧向榮小九，后面要說什么昭然若揭，無需再言。

　　隨之，榮鉉之子榮沂舉著酒杯，遙遙對著榮小九，無聲的比了個口型：恭喜！

　　榮小九好奇的往那邊瞅，卻對上榮沂打趣的笑意，她連忙收回目光，暗道：這堂兄真是的，大庭廣眾之下做什么呢！

　　在幼時她常見大伯與堂兄們，那時榮府還未分家，大伯與父親不同，對她沒有嫌惡，榮沂還時常送糖果給自己。因為榮沂從小就皮膚黑，她還給起了個外號叫土豆，現(xiàn)在想想自己還真是調(diào)皮。

　　不過就算眼下榮沂長大了，也不像榮家人那吹彈可破的白皮，更不如榮蒸嘴甜會說，皮膚依舊一如往昔黑黑的，給人一種十分忠厚老實的感覺，還是很像土豆的，看來她自幼就很有遠見，吼吼！

　　不過后來祖父榮異過逝，邊嫵兒非要怪在她的頭上，說是她克死的，因此她和母親程霺，被趕到了淪漣莊里自生自滅。

　　如今母親早已不在，一切物是人非，她曾千萬次告訴自己都過去了，過去了，已經(jīng)都好起來了，可見了堂兄土豆，卻不禁心中隱隱抽痛，雖然有些東西被她刻意忽略，但其實她還是有恨的。

　　紅毯上，李怡瞧著外甥那個不成親，就要死要活的模樣，心中好笑，看來這個冷面外甥也不是那么不可愛，本想再斟酌一下的，但如今榮小九德行也還不錯，配自家外甥也算湊合，再說大不了日后再換。

　　還有一點就是，待晚上那些番邦使者就要來了，里面不防有幾個王子，榮小九容貌如此出挑，萬一被別人指名道姓的要了，他要如何同過逝的皇姐交代。

　　待時，他怕就是連上柱香都覺得沒臉，難道要告訴皇姐，皇弟對不住您，您準兒媳婦在皇弟眼皮底下，給讓人搶走了？

　　不行，絕對不行！

　　當下，李怡搖搖頭，道“榮愛卿，你家芙蓉朕瞧著十分有眼緣，便給我皇家人如何？”

　　李怡雖是商量的語氣，卻沒有一絲挽還的氣場。

　　聞言，榮慎由知道今日這一劫難總算是過去了，抹了把汗，深深一拜，道“但憑圣人做主！”

　　李怡英眉微挑，似笑非笑道“泫卿覺得芙蓉縣主如何，可還配得起你？”

　　聽了這話，神韻如清月濯然的莫泫卿，看向不遠處一襲月白色衣裙的小姑娘，在珍珠的暈彩下，更覺得撩人，平靜的心突然感到心悸，他就知道小姑娘是他的。

　　榮小九正害羞的低著頭，不敢與莫泫卿的目光相對，他的眼神太燙人了，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只是微微勾起的唇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心。

　　此時，莫泫卿唇角也由心的勾起一抹笑意，如墨的眸色也變得溫柔，強隱著歡喜，將衣袍一把撩開，單膝跪地，道“泫卿覺得甚好，多謝皇舅抬愛，多謝榮相慧眼識珠！”

　　“哈哈，今日泫卿到是不推脫了，看來榮相眼力不錯，朕這就擬旨?！闭f著，李怡大步邁回臺階上，坐回龍椅。

　　崔總管多有眼力勁兒，提前便將龍案上的美食佳肴撤個干凈，鋪上空白的敕旨，擺上御筆，研好磨……

　　永福公主見自己一只茶盞，竟陰差陽錯地將愛慕的表哥推了出去，心中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難過得眼淚漣漣，緊張到大腿直跳，一時間，李濃恨透了榮小九奪她所愛，還有榮蒸的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轉(zhuǎn)眼間，李怡就寫好敕旨。

　　崔總管高舉敕旨，朗聲道”大中四年七月二十六日敕。

　　朕之外甥，武威郡王莫泫卿，人品貴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二十有四，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

　　今有工部侍郎榮慎由之女芙蓉縣主，系出名門，待字閨中，年歲相當，恭謹端敏，秀外慧中，品貌出眾，宜家宜室。

　　二人堪稱天設地造，朕成佳人之美，故下旨欽定為莫泫卿之結發(fā)妻。

　　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司天臺夏官黃溟涬，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莫泫卿笑得肆意，道“臣接旨，吾皇萬歲……”

　　“且慢，圣人！蒸兒有要事稟明，那榮小九……芙蓉縣主已身有婚約，不配為武威郡王妃……”

　　這會兒，榮家人都在各自跪地接旨，榮蒸可算是不被邊嫵兒束縛著，蹭的一下站起來。

　　“?。　焙鋈灰恢徊鑹仫w來，將正在大放厥詞的榮蒸砸倒在紅毯上。

　　一時間，榮蒸頂著滿頭的茶葉，淡綠色的茶湯順著頭發(fā)衣襟直往下流，狼狽不堪。

　　方才，莫泫卿心中被冷意滲透，手掌一伸，用內(nèi)力吸過一盞茶壺，直接奔著榮蒸砸了過去。

　　隨后，莫泫卿將崔總管手中的敕旨，一把奪了過去，揣在懷里。

　　哼，他早就查清了，榮慎由為了給他的獨子弄個解額，就將小姑娘許給駙馬鄭顥做小妾，這也是他對榮慎由，看不上的最大原因。

　　榮蒸在家中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嬌生慣養(yǎng)，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拈花惹草，沒有別的本事，卻還被吹捧得都快要飛上天，但到了外面，哪還會如他在家中，想怎么為非作歹，就怎么做？

　　這會兒榮蒸不長眼眉，惹上他，就休要怪他給點苦頭嘗嘗，若不是考慮著今日皇舅大壽，他非要一巴掌呼死榮蒸。

　　榮蒸剛裹好綁得滿是藥布的頭，受到茶壺的猛烈撞擊后，再次滲出血，紅色血點依稀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