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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神器

第九十六章 點(diǎn)“主”

公輸神器 人器 3029 2019-12-08 08:15:00

  大祭司竟然沒有生氣,似乎也沒有族人護(hù)衛(wèi)。

  元春驚訝地睜開眼睛,就看見身材偉岸的大祭司站在黿頭的脖頸處,面無表情雙眼空洞地望著他們。

  現(xiàn)在臨近辰時,日頭還不是很高,大祭司正對著東南陽光將他的整張臉都照亮。他的臉像木雕面具般刻板、肅穆,雙眼卻是空洞無神……

  好像,好像已經(jīng)失明。

  “大祭司,你的眼睛——”元春先發(fā)出尖叫,才想起應(yīng)該行禮。趕緊的躬身施禮。

  公輸孟啟一行也跟著躬身施禮。

  大祭司輕輕點(diǎn)頭回應(yīng),嘆息道:

  “三公主不用驚慌,老夫這眼睛已瞎了快兩年啦,其實(shí)也早該瞎的。”

  “前幾日太子殿下匆匆路過南都,還來宗廟進(jìn)香的。想不到陳國公的腳程也是這般快捷,直接登臨黿山之巔?!?p>  大祭司這話明顯是針對公輸孟啟的僭越之舉,但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責(zé)備意思,也就是和元昊太子匆匆路過進(jìn)香差不多,對宗廟的敬意不夠虔誠。

  公輸孟啟雙手懷抱權(quán)杖,再次向大祭司深深鞠躬說道:

  “大祭司,小王登臨黿山之舉確實(shí)頗為冒昧。皆因陳國已擁立陳喜為太子,還望大祭司能成全公子風(fēng)的夙愿,讓小喜喜認(rèn)祖歸宗以正名分。”

  大祭司身子微微晃動,他緩緩伸出手中的拐杖亦或是法杖輕輕和公輸孟啟的權(quán)杖上磕了下,簌地收了回去。

  “陳國公的權(quán)杖好生厲害。公輸神器已不遜于大密神君的耒鍤神器,天下也該交替……?!?p>  “孟啟也是‘啟’啊……”

  “但愿……”

  大祭司接連幾句話都沒有說完,看他的樣子根本就沒打算說完。

  公輸孟啟依舊躬著身子,恭敬的說:

  “大祭司神明,即使雙眼失明卻能看得很清晰。”

  “陳國公不用給老夫戴高帽子。老夫眼睛雖然瞎可心還是敞亮的。這話老夫也對元昊太子說過,希望他也能早日明白吧?!?p>  “這些年老夫一直生活在黑夜里。白天如黑夜,黑夜如黑夜,日日夜夜不見光明。今天總算是感覺到一絲陽光。”

  “來吧,小家伙。你是叫小喜喜,是吧。”

  大祭司的手臂很長,像干枯的樹干伸了出來。

  白濤木然地把小喜喜遞了過去。雖然她等這一天等得太久,太辛苦,可當(dāng)這一刻來臨之時她卻茫然無措。

  也許公輸孟啟會給她更多主意和支持,但這樣的場合下他的出現(xiàn)本就令人尷尬,難道非事事親為讓衛(wèi)國顏面盡失。

  這也不是公輸孟啟的作風(fēng)。

  該自己面對的事情還得自己面對。

  小喜喜就很自然,很大方,他對大祭司眨眨眼,就像和老熟人打招呼似的揮了揮手。

  大祭司并沒有接過他的意思,只是伸出用兩根長長的手指捏住了小家伙的鼻梁。隨即喃喃道:

  “風(fēng)天小畜,風(fēng)天小畜啊。公子之后,王者之儲?!?p>  大祭司干涸的眼窩居然浸出兩滴滾燙的淚水,空洞的眼神似乎也煥發(fā)出一絲生機(jī)。

  “既然是認(rèn)祖歸宗,還是要進(jìn)去點(diǎn)‘主’的。”

  “都過來吧,地澤臨卦已出,黿山的土地終究會踏上新的足跡。由春伊始,萬物更新。”

  元春聽明白了大祭司的話,跨出蓮臺登臨黿山。

  “《彖》曰:臨,剛浸而長,說而順,剛中而應(yīng),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于八月有兇,消不久也。而今八月已到,陳國公還是當(dāng)謹(jǐn)慎的好。”

  公輸孟啟深深地向大祭司一揖到底。

  “多謝大祭司提醒,小王一定謹(jǐn)記。絕不怨天尤人遷怒無辜。”

  “如此甚好,萬民甚幸?!?p>  大祭司轉(zhuǎn)身前行。

  公輸孟啟跨出蓮臺登臨黿山,稍稍駐足向三丈之外的黿頭上望去——

  黿頭上有一所很小的廟宇,供奉著手握耒鍤神器的大密真身。

  嚴(yán)如碧也已扶著白濤走下蓮臺,跟著大祭司向平壩中央的宗廟走去。

  平整的地面上是一幅天成的河圖。

  元氏宗廟并沒有想象中的巍峨高大,但處處透出古樸莊重。

  公輸孟啟的目光落在“元氏宗廟”的牌匾上,那四個字的雕刻手法非常的熟悉。

  是公輸家的手法,懷中的“鏨金刻刀”似乎也有了感應(yīng)……

  “哥,‘鏨金刻刀’在動?!眹?yán)如碧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

  還未等公輸孟啟回答,大祭司已經(jīng)開口解答:

  “元氏宗廟的牌匾確實(shí)出自公輸盤之手。這也是元氏與公輸氏的淵源吧?!?p>  “一日之間就有三位身具公輸血脈之人同時進(jìn)入元氏宗廟。這也是奇緣啊。”

  元春知道大祭司說的三位身具公輸血脈之人其中肯定包括她自己,原本應(yīng)是姐姐的長公主,今后就只能做妹子呢。

  因為公輸國君就叫她元春妹妹。是因為她的心智還不夠成熟嗎?

  “今天老夫也太多話啦,還是請正主到前邊來吧?!?p>  白濤明白大祭司這話是對她說的,抱著小喜喜來到前面俯首跪下。

  面前正中是元密頭戴冕冠,手持耒鍤莊嚴(yán)端坐的塑像。元夏帝國立國之后追封大密為元密神君。開國帝君元啟的塑像端坐于元密的左側(cè),右側(cè)是第三任帝君少康(元康)的塑像。

  三尊塑像之前是第一階神龕,長長的神龕與塑像的底部持平,分作三級供奉著元氏列祖列宗考妣神主。

  在第一階神龕之下還有第二階神龕,也分作三級供奉著衛(wèi)氏列祖列宗考妣神主。

  雖然衛(wèi)氏和元氏同宗同源,分封諸侯之后便不再享用帝國姓氏,但其純正的血統(tǒng)衛(wèi)國王室成員仍得以進(jìn)入元氏宗廟。只是要在牌位上添加“元門”二字。

  透過裊裊香煙,元春赫然發(fā)現(xiàn)在第一階第二級上有塊牌位上寫著:

  “先妣元母公輸孺人閨名月兒神主位……孝男元少康奉祀”

  “影子”的情報是正確的,只是她之前竟完全沒有注意到。元春趕緊跪下叩頭。

  公輸孟啟自然也找到了先祖牌位,跪下叩頭。

  嚴(yán)如碧一切跟隨族長哥哥行事,幾乎就是同步跪下叩頭。

  大祭司新添上一炷香,低沉而緩慢地說到:

  “少主年幼三叩九拜的大禮就免了吧。何況,何況……”

  他喘息了好一陣子才繼續(xù)道:

  “公子風(fēng)未能大婚,且偷,擅自使用‘獻(xiàn)祭魔法’已被貶為庶人,不能進(jìn)入宗廟。老夫身為大祭司在這其中亦有看管不嚴(yán)的過錯。”

  “今日特為少主破例,望列祖列宗體恤?!?p>  大祭司將一件麻衣披到小喜喜身上,思慮再三又把一件麻衣披到了白濤身上。

  白濤心中猛地一顫,但她懷抱小喜喜繼續(xù)俯身叩頭。

  大祭司終于請出“神主”——

  一塊高約一尺寬約三寸厚約半寸的木牌,木牌安在長方體的木座上。木牌外面包裹著紅綢,系著七彩絲線。

  大祭司輕輕地解開七彩絲線,再慢慢地揭開紅綢。他做得很小心,因為經(jīng)他親手打開的牌位不是國君就是王侯,場面是極其莊重、隆重的,不可能有絲毫馬虎。

  而這一次沒有隆重的禮樂,沒有盛大的場面,他卻做得更加仔細(xì),從來沒像今天這么認(rèn)真。

  因為正是他的失誤和縱容才讓公子風(fēng)能夠盜用“獻(xiàn)祭魔法”,最終斷送了公子風(fēng)美好的一生。

  這些年卻他一直在為此事而懺悔,白天如黑夜,黑夜如黑夜,夜夜夜夜地懺悔!

  以致偷偷地流干眼淚,漸漸的雙目失明。這都是他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

  幸而今天公輸孟啟帶著小喜喜登臨黿山認(rèn)祖歸宗,也算是對公子風(fēng)的一點(diǎn)點(diǎn)報償吧。

  他的兒子現(xiàn)在是陳國的儲君,將來的國君。

  必須認(rèn)可小喜喜的身份,那是真正的王室血脈。能夠讓他名正言順的君臨天下。

  大祭司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點(diǎn)自己的罪孽。

  紅綢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揭開,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小喜喜沒有哭也沒有鬧,一直趴著身子。白濤只感覺兩股熱乎乎的暖流從他的小臉蛋上滑落過她的手臂。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任由其滾滾奔涌。

  濕了衣襟,濕了麻衣,濕了宗廟的地面,也濕了宗廟的香煙。

  紅綢終于揭開:

  先父元門衛(wèi)公諱風(fēng)老大人之神主位

  其中的“神”字少寫了最后一“丨”,“主”字少寫了最先一“丶”。

  這缺少的一“丨”一“丶”必須由孝子的鮮血來完成。

  這就是點(diǎn)“主”儀式。

  大祭司忽地抓住小喜喜的中指,干枯的手掌一抹就將小喜喜的中指刺出血來。

  小喜喜渾身顫抖了下,止住了淚水,任由大祭司牽著他的手指以指代筆,以血帶墨填上“神”字最后的“丨”,點(diǎn)上“主”字最先的“丶”。

  這時,白濤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小喜喜抱得更緊,讓他完成點(diǎn)“主”儀式。

  當(dāng)然,完整的點(diǎn)“主”儀式,還要補(bǔ)充完成“卒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壽終”。其中的“年”字會少寫最后一“丨”,“月”字會少寫最后一“一”,“日”字會少寫中間一“一”,“時”字則少寫最后一“丶”。

  可大祭司知道遭“獻(xiàn)祭魔法”反噬的人是沒有死期的。

  永無死期,永無轉(zhuǎn)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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