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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魏策

013法種緣悟

興魏策 開陽郡王 3151 2019-09-21 23:58:37

  “阿兄,那我們平時隨軍出征的機會多不多???”剛剛有了軍銜的陽禎,有點壓抑不住心中的小激動。半個軍迷和歷史迷的他,忍不住幻想自己是率領(lǐng)連隊橫翻喀爾巴阡山的隆美爾,抑或是勇奪阿克萊橋的拿破侖,對戰(zhàn)場上的功名充滿了渴望。

  “出征?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太后臨朝以來,無論是北面的蠕蠕,還是南面的梁國,都是以議和為主。咱們的日常任務(wù)呀,嘿嘿,以后你就知道了?!标柕v苦笑著搖搖頭,不過還是留了三分懸念,省得太打擊對方的美夢。

  “當(dāng)兵十年不打仗,那用來做什么?”陽禎滿腹的懷疑,悄悄在心里嘀咕道。

  “總之這只隊交給你,雖然有點倉促和越級,可大家還是沒有異議的。多尊重普通士兵,遇事多和幾個伙長商量,千萬不要有自矜之心?!钡降走€是有點不放心,陽祐繼續(xù)苦口婆心得叮囑起來。

  “盡管放心?!标柕澾B忙連連答應(yīng)。他確也知道,一方面是本朝部落習(xí)俗很重,父兄軍銜相繼的很多,另一方面是這五人都各有緣由,不會介意他的越級而上。所以他這個突然躥升的毛頭小子,倒也可以在這席位上坐得安穩(wěn)。

  兩兄弟自在旁邊說著這些悄悄話,邊上到場的貴客們也喝得很是盡興,互相吆喝著推杯問盞。這個年代的酒水雖然度數(shù)低,可一碗又一碗得灌下肚去,還是把他們搞得紅光滿面、醉態(tài)十足。就連那原本不太開心的趙青雀,也脫下了那好似標(biāo)志般的彩羽頭盔,暢快得悶頭大飲。

  “樂此食有魚,可惜居無妻!樂此食有魚,可惜居無妻!”那蘭岱本就喝得酩酊大醉,酒勁上涌之余敲起了碗筷,自編自唱起曲調(diào)古怪的歌謠來。縱然歪歪扭扭成了這番姿態(tài),他還是不忘點起來右手,高高得作出拈花指法。

  “蘭拈花,難道你要娶個比丘尼回來,和你對坐著拈花嗎?到時候不小心生出一群小比丘出來,壞了你那正宗的入定修行!”隔著不遠(yuǎn)的衛(wèi)儀,輕輕探出手來模仿著對方的姿勢,引得眾人轟然大笑。他們幾個共事已久,早就習(xí)慣了蘭大信徒的醉后表演,因此都嘿嘿然只顧笑鬧。

  “西域歪教!”滿座之中,唯有王大仙人緊繃著臉皮,渾然不動得譏誚道。

  “你們懂些什么?我學(xué)的乃是佛祖的正宗嫡傳,可不是那一般比丘的可比的。待我成廟中金身之日,爾等都埋沒于朽土中久矣!”蘭岱已經(jīng)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索性更加的放浪形骸,半只腳耷拉在餐桌上叫囂道。

  “蘭大羅漢,到時成神了可別忘了提攜我等!”旁邊幾個人越聽越是開心。

  “此人這是?”初次見識其模樣的陽禎,不由得對此大開眼界,訝然問道。

  “他平時就這脾性,總想著什么成婚成婚,對別的事情根本不掛心。我記得他從前還發(fā)過酒瘋,說什么要辭去所有的人間枷鎖,要剃度到那寺廟中誦經(jīng)度日。嫌甚么世上羈絆太多,只愿當(dāng)個單純的比丘,娶個婆娘安心過?!标柕v也早就對此習(xí)以為常,一邊看笑話一邊解釋道。

  “當(dāng)和尚還要娶妻?”陽禎聽得一愣一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了,還不允許我傳個法種,給佛家嫡傳留個后人嗎?”醉成那副模樣的蘭岱,也不知道是怎么耳朵如此敏銳,竟聽見了這邊的聲音。他翹起油膩膩的指頭迎風(fēng)拈起,上面還沾著幾點羊肉末。

  “當(dāng)然行當(dāng)然行,還得辛苦你,一個羅漢生一群。還好佛家有你在,到時候也努力生出十萬個佛兵佛將來,也不比天宮的十萬天兵天將少,豈不妙哉?”衛(wèi)儀聽得樂呵不已,即席揮舞起羊骨,作出揮舞兵器的動作來。

  “真是個渾人!”陽祐很了解這位部下的秉性,無可奈何得苦笑道。

  “怎么,你們還不信是咋的?告訴你們,當(dāng)年我父親行走西域,可是正經(jīng)得見識過,高昌的嫡傳佛法是如何興盛。而且鳩摩羅什的后人,還親手賜予了他一份抄寫的經(jīng)文呢!要是不信的話,大可以去我家看看,這無價的佛家至寶!”此時的蘭岱比平日里還要要強,拍著桌子惱怒不已。

  “鳩摩羅什?”陽禎印象里記得這個名字,那可是德高望重的西域圣僧。此人出生于西域古國龜茲,其父親是天竺的望族子弟,其母親是龜茲國的公主,出身便十分不凡。因為其精通佛法且擅長語言,所以第一個翻譯佛經(jīng)為漢文,堪稱漢傳佛教奠基人。當(dāng)時十六國的君主們,為了搶奪這位高僧,還不惜發(fā)動過戰(zhàn)爭。

  “對??!正是鳩摩羅什。他在三十六歲的時候,主動向后秦皇帝姚興提出,需要娶妻繁衍法種,一并娶了十二個宮女。早在這之前,他還生活在西域的時候,也娶過高昌國的公主。法師這樣委屈自己,為的不是貪圖享受,而是實打?qū)嵉脩n慮身后無人傳遞佛法,這才勉強選擇屈服。我雖然及不上他老人家的佛法高深,但這想法也是一致的,是沒有錯的。”蘭岱貌似無奈得嘆了口氣,振振有詞得解釋道。

  “蘭羅漢,何必這么委屈自己呢?”就連較為正經(jīng)的田端,也忍不住調(diào)笑道。

  “這也是沒辦法。有道是臭泥中開蓮花,只采蓮花,莫取臭泥。雖然娶妻之事污垢不堪,我還是愿意奉出至誠之心勉強接納,只是為了不讓法種絕滅。我心無俗垢,只是為了傳遞不滅的薪火而已?!碧m岱正襟危坐,眼中洋溢著虔誠的光彩。那抓過羊肉的油膩雙手,看起來油光閃爍仿佛是佛像的金光流彩,整個人的形象都高大圣潔起來。

  “這般高行懿德,吾等真是只能仰視?。 毙l(wèi)儀高高拱手,一本正經(jīng)得躬身行禮道。

  “真乃當(dāng)代佛陀,再生鳩摩!”田端也配合著起身附和,嘴巴都笑歪了。

  “番僧真是無藥可救!”王淵王大仙人自顧自吃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仍然不屑一顧。

  最角落的屈鴻斜著眼睛瞟了瞟,稍稍嗤笑了幾聲,沉默著沒有說話。

  “佛念存乎一心,不在毛皮。我還聽說那梁人的皇帝蕭衍,最近在提倡什么禁忌殺生,非要只吃菜蔬才算得上誠心,那更是荒謬不堪。出個家哪有這么多講究,托缽求人施舍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難道有了油腥還得倒掉不要嗎?”眾人的吹捧之下,醉醺醺的蘭岱沒有什么心思分辨,滔滔不絕得繼續(xù)評點起來。

  “這個倒是沒錯?!甭犃舜蟀胩?,陽禎倒是難得點了點頭,輕聲贊同了一句。其實原本的印度佛教,是根本不禁忌吃肉的,最早所謂的“葷腥”指的是氣味濃烈的食物,例如蔥蒜韭菜之類的。歷史上正是在這個階段,南梁的皇帝蕭衍為表虔誠,推崇只吃素食的做法,這才逐漸衍生為出家人不吃肉食的千年習(xí)慣。

  “人家蕭姥姥心軟,對著肉食就會痛哭流涕,吃不下去嘛?!碧崞鹉莻€懦落的南方君主,就連趙青雀也是鄙夷萬分,插話嘲諷了一句。在當(dāng)時的大魏境內(nèi),對于南朝那邊優(yōu)柔寡斷的老皇帝蕭衍,眾人都是很不屑得給其取了外號“蕭姥姥”。既譏諷此人的治國無能,也嘲笑此人的軟弱可欺。

  “我說蘭羅漢啊,那你有沒有瞧上誰家的姑娘?”衛(wèi)儀對這種事不關(guān)心,再度轉(zhuǎn)回話題,笑著催問道。

  “暫時沒有,我也不挑剔。”說起這事,蘭岱的臉上驀然加重了幾分緋紅。

  “正巧,陽幢副當(dāng)初不是在張府搶來個姑娘,還在家里無處安置嗎?朝廷也下過令,必須給予他們這些張府人自由。蘭羅漢不妨今晚就牽回家,真是天作之合呀!”王淵猛然想到了什么,大笑著撫掌提議道。

  “胡鬧,那可是陽幢副準(zhǔn)備給陽二郎君的?!碧锒诉€有幾分冷靜,連忙起身勸道。

  “并沒有,并沒有!”聽到這話陽禎緊張萬分,趕緊擺擺手以示無辜。

  “沒有這回事,趙幢將在此為證,我可以當(dāng)場做主贈予!”陽祐本就是個大度的上級,聞言急忙說道。他平日里對伙伴們出手闊綽、開銷太大,的確讓家中的境況趨于貧寒,當(dāng)時是考慮過替陽禎謀個什么??裳巯露稍郊壧嵘蔀檐娎?,以后的家境肯定會大為改善,也的確沒必要這么做了。

  “妙哉妙哉,咱們的‘拈花郎君’,今日娶上個‘柳樹姑娘’,拈花拈成柳,可是再好不過的搭配!”既然主人家首肯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衛(wèi)儀更是上躥下跳,興高采烈得調(diào)戲著伙伴道。

  “我,我?!碧m岱本就是個嘴上無比啰嗦,膽子比老鼠還小的家伙,開開玩笑吹吹牛他自是可以,可說到真事就是另一副模樣了。他看到原本在旁邊的柳牽云,已經(jīng)避嫌得閃身退入房間去,更是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無從接話。愣了片刻神,這位拈花郎忽然悶頭而倒,大喊一聲“我醉矣”,半真半假得呼呼然睡去。

  “蘭羅漢!”“拈花郎!”幾個朋友哈哈大笑,都湊上前來左右推搡,各種外號稱呼迭出。不過不管他們?nèi)绾问?,這蘭岱是打定了主意死不抬頭,假意打出幾聲沉重的鼾聲,似乎真的迅速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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