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有妖魔

　　張余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墨跡，轉(zhuǎn)身就走。

　　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相信陳氏很快就能查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進(jìn)而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轉(zhuǎn)身就走。

　　而張余身后，辜元此時(shí)看到張余離開，并沒有跟上。

　　因?yàn)閺堄嗖]有說要讓他跟上。

　　好一會兒，張余走遠(yuǎn)了，辜元終于才轉(zhuǎn)過身來。

　　他臉上帶著些傷痕、頭上綁著那條黃巾，顯得有些可笑。

　　但是陳玄沒有笑。

　　他看著辜元，皺了皺眉。

　　小賢良師親自綁上的黃巾……

　　這代表的含義有很多。

　　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得罪不起！

　　辜元站直了，看著陳玄為難的看著自己，此時(shí)心里也有了計(jì)較。

　　首先。

　　辜元覺得，自己不一樣了。

　　被小賢良師親自綁上了黃巾，度入太平道，他的地位根本就不可能一般。

　　而太平道……

　　太平道是當(dāng)世最大的教派！

　　其他的什么五斗米教、方仙道、佛教、巫道，那都要靠邊站！

　　辜元想到太平道，心中有了一些膽氣。

　　他咬了咬牙，走向陳玄。

　　這位陳氏的家主，此時(shí)臉上帶了和善的笑意。

　　辜元心中底氣更足。

　　他走了過去。

　　“這位教友，不知道如何稱呼？”陳玄笑著問道。

　　辜元心中更有底了。

　　果然！

　　我現(xiàn)在地位不一樣了！

　　不然的話……這老匹夫不可能這樣和氣與我說話！

　　辜元咬了咬牙，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陳玄笑瞇瞇的臉上。

　　陳玄被打懵了。

　　因?yàn)檫@一巴掌著實(shí)用力。

　　但更多的，他是不敢置信。

　　陳玄呆呆地看著辜元。

　　這個(gè)一看衣著就知道是個(gè)破落小商販的泥巴佬，竟然敢打自己？

　　他失心瘋了？

　　陳玄幾乎就要抽刀一刀砍死這腦子不怎么正常的家伙。

　　但是目光觸及這家伙腦袋上的那條黃巾，手一抖，想法被生生壓了下來。

　　“這位教友，你這是……什么意思？”陳玄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爹……”陳子安提刀過來了。

　　竟敢打我老子？

　　你要是有權(quán)勢有錢財(cái)，那這事這么算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什么都沒有，那就要死！

　　“住手！”陳玄連忙喝止自己的兒子。

　　“你做什么？這位可是為父教友！”陳玄說道：“教友，某也是太平道中人??！”

　　“我知道！”辜元學(xué)著記憶中陳氏的家仆高傲的模樣，他昂起頭，以鼻孔對著陳玄：“我乃是小賢良師親自任命，監(jiān)察本縣信眾、教眾的，我打你一巴掌，有問題嗎？”

　　陳玄語噎。

　　“這……這當(dāng)然是沒問題的……”

　　“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么打你？”辜元眼底閃現(xiàn)快意。

　　“是?！?p>　　……

　　砍了樹、要到了林子，買到了豬。

　　今天所需要做的準(zhǔn)備工作，基本上已經(jīng)做完了。

　　張余回到村子時(shí)候，肚子已經(jīng)餓得咕咕叫。

　　張角看著張余回來，疑惑問道：“你這是做什么去了？”

　　“去問地主家要了一片林子?！睆堄嗥届o說道。

　　“你沒有必要的……”張角嘆氣：“四民有序，天下才能安定！”

　　“你這樣做，跟直接給他們錢，給他們逾越的本錢一樣……會讓更多人受難的！”

　　“怎么會呢？”張余嘆氣：“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他們連人都不是！”

　　“你又是這般……”張角有些生氣：“不論如何，三日之后，我們要趕往益州！”

　　“沒所謂！”張余拍了拍手：“我做事一向很快！”

　　“你就是在點(diǎn)火！”張角說道：“你給了他們不該有的希望，讓這些人因?yàn)榈玫蕉兊秘澙?，不只是這些……”

　　“巴蜀之地、揚(yáng)州的那些……冀州、幽州、青州……你給了太多人貪婪了！”

　　“我并沒有做什么！”張余說道。

　　他很冷靜。

　　冷靜到冷淡。

　　張余漠視著這一切。

　　“我覺得，作為人，是要有向外探索，向好的方向發(fā)展的訴求的。”

　　“我認(rèn)為，作為人，就是要有那些對于美好未來的向往、并且有著為之奮斗的努力?！?p>　　“那些你所謂的貪婪，我覺得是很正常的人的訴求，是人生存和發(fā)展的需求！”

　　“可是這會破壞天下的安定！”張角怒道。

　　他又一次生氣了。

　　在分類上，張余把這種生氣稱為：無能狂怒。

　　因?yàn)闆]有足夠的能力去改變眼前的事情而生氣。

　　張余早幾年經(jīng)常見到張角如此生氣。

　　近幾年卻不是了。

　　因?yàn)樗究找姂T。

　　并且張余類似的行為并沒有為大漢的天下帶來太大的壞處。

　　他只是給了一些人生活得更好的希望和方向。

　　盡管這有些違背大漢朝的規(guī)矩。

　　“因?yàn)檫@天下是錯的！”張余毫不在意張角的怒火。

　　他無比清醒，他無比冷靜。

　　“你……”張角指著張余。

　　“孽徒！”張角憤憤說道：“你非要攪得天下大亂才肯罷休嗎？”

　　“你不是很清楚嗎？”張余問道：“如果這天下是對的，那么就算是我做錯事，做一輩子，我也沒可能攪亂天下！”

　　“因?yàn)槲易鲥e事的話，那些連人都不算的泥腿子，不會聽我的，他們不會因?yàn)槲叶辉Ｆ饋?，他們的肚皮不會因?yàn)槲叶钠饋恚麄兊男牟粫驗(yàn)槲叶儩M?！?p>　　“他們應(yīng)該一如既往，應(yīng)該像他們的父輩、祖輩一樣，一輩子都趴在泥巴窩里，永不翻身！”

　　“可是我做的事情是對的！”張余說道。

　　他在陳述概念。

　　又一次陳述。

　　陳述得他自己聽了都煩！

　　“這天下是錯的！”張余說道：“皇帝的存在是錯！”

　　“朝廷的存在是錯！”

　　“董仲舒的存在是錯！”

　　“趙政的存在是錯！”

　　“一切都是錯的！”

　　“而我是對的！”

　　“所以我有攪亂這天下的能力！”

　　張余攤了攤手：“所以我能讓這些泥腿子心里滿是期待地跪伏在地上，期待著我?guī)Ыo他們更好的明天——從一頓飽飯開始！”

　　張角每一次聽到張余的這些話都想立刻死去。

　　仿佛一千只蒼蠅在耳邊“嗡嗡”作響。

　　仿佛一萬個(gè)魔鬼在面前施展幻惑。

　　理念的沖突令人崩潰。

　　越是聰明就越是崩潰。

　　張角怒視張余：“孽徒！你心中有妖魔！”

　　“你直接說我是妖魔鬼怪都沒問題?！睆堄嗪敛辉谝鈴埥堑脑挕?p>　　心有妖魔？

　　大概吧。

　　穿越本身就是一個(gè)錯誤！

　　穿越。

　　說起來應(yīng)該是高興的事情。

　　一開始穿過來，張余其實(shí)也挺高興的。

　　因?yàn)樾≌f里面封侯拜相，嬌妻美人，醒掌殺人劍，醉臥美人膝的生活實(shí)在詩意，令人向往。

　　可是真的穿越過來了。真的見到了這個(gè)世界。

　　這個(gè)過不了幾年就要群星匯聚，就要變成群雄爭霸的舞臺的世界。

　　張余卻近乎崩潰。

　　現(xiàn)在這片親切而陌生的土地上飄揚(yáng)的，不是張余所熟悉的紅色旗幟。

　　人們心里面秉持的，也不再是那些理念。

　　這天下的有形的統(tǒng)治者叫皇帝。

　　大漢皇帝。

　　無形的統(tǒng)治者叫孔丘。

　　他不是張余印象之中應(yīng)該彬彬有禮的夫子，不是溫和親善的圣人。

　　而是一尊吃人的魔！

　　儒家，是會吃人的！

　　儒家的思想，最核心的，是維護(hù)那一部分人的利益。

　　儒家的本質(zhì)屬于特權(quán)。

　　它是反法律的。

　　并且它反進(jìn)步！

　　因?yàn)樾枰鄬Ψ€(wěn)定。

　　所以儒家需要定序。

　　四民之序。

　　而在四民之外，就是不被儒視為人的泥腿子。

　　對于他們，儒的觀念很清楚——鄙棄。

　　儒把這些家伙打落塵埃。

　　并且叫他們世代沉淪。

　　多數(shù)人一輩子都沒有吃飽過幾次！

　　但是他們還是活著。

　　宛如螻蟻。

　　最初見到的時(shí)候，張余震驚、傷心。

　　慢慢的，見慣了，他也就不再震驚、不再傷心。

　　因?yàn)橐呀?jīng)習(xí)慣了。

　　可是，即便習(xí)慣，張余還是不愿意認(rèn)同。

　　他覺得這是錯誤的！

　　理念的沖突令人崩潰。

　　越是聰明就越是崩潰。

　　在張角感受到這種崩潰之先，張余就感受到了。

　　他比張角的知識豐富，他比張角的智商高。

　　所以他其實(shí)比張角受到的打擊更大。

　　可是張余不打算認(rèn)同這個(gè)時(shí)代。

　　他依然覺得這是錯誤的！

　　盡管這個(gè)世界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對的。

　　可是張余仍然覺得自己是對的。

　　他覺得這個(gè)世界錯了。

　　但是理智告訴他，時(shí)代是漸變發(fā)展的，這個(gè)時(shí)代的文明層次不高、生產(chǎn)力沒有發(fā)展起來，人們對于世界、對于自身的認(rèn)知都很淺薄，所以觀念上，與來自更先進(jìn)時(shí)代的自己有差別。

　　在這個(gè)時(shí)代來說，自己才是錯的那個(gè)。

　　這一點(diǎn)，張余很清楚。

　　但是他不認(rèn)！

　　在自己錯和世界錯之間，他選擇了世界錯。

　　張余選擇堅(jiān)持自我！

　　“你就當(dāng)我心有妖魔吧?！睆堄嘣俅握f出這句話。

　　然后他拿了桌上為他留的粟餅，轉(zhuǎn)身出門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