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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薄詞

第2章

涼薄詞 蒼白輕語 1902 2019-09-05 16:06:02

  臨盞的宅子在黑玨山的深處。離山往東十里是南風(fēng)村,村民以釀流光酒為營生。南風(fēng)村再往東十五里,便是此時的皇朝大都,金陵。

  金陵城乃神州之明珠,天下之文樞。王氣蒸蔚,物寶天華,勾連各地,四通八達,是凡間最繁華富足之地。

  妖精們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地利人和俱佳的好去處。

  錦官城的城主墨白大人在凡間官辦的大市旁邊開辟了一條長街,設(shè)了結(jié)界。各族各家大小妖精們便來此處擺攤設(shè)點,開鋪建店。

  ……

  棠引背著手站在街上,仰頭望著自家鋪子上的招牌犯愁。

  墨色牌匾上用泛著月華之色的鎏光銀漆寫著“蓮棠齋”三個字,用了蓮諾和他自己的名字。

  蓮諾是他在筑過山天諭之境上學(xué)時認識的小仙娥。

  雖說只相處了三個月,棠引卻認真想著與她天長地久的。

  可惜一個月前的那個夜晚,他與蓮諾在學(xué)堂后面的小溪旁幽會時,被人瞧見了,要死不死,還是被山主身邊的那位幻境仙姑給瞧見了。

  當時蓮諾一把將他推開,說他輕薄自己的時候,他內(nèi)心深處還沒有什么波瀾,待到山主面前時,他才明白,事情鬧大了。

  蓮諾一把鼻涕一把淚,每一聲嚎哭都像一道天雷,劈得他五內(nèi)俱裂,肝腸寸斷。

  他尋思自己還沒到歷天劫的歲數(shù),怎么就先歷了場情劫,不知是不是九天上那位想吃溫鼎了,缺道主菜,順手拿他開涮,

  山主浮黎大人沒有偏頗,問那位幻境仙姑的看法。

  他當時心里還存僥幸,兩人分明是濃情蜜意,傻子也能看得出來。

  等著那仙姑還自己一個清白,不料那仙姑卻道:“我一向不諳風(fēng)月,不予置評,”

  清冷冷的一句話像一股陰風(fēng)拴住他的脖子,嗚呼哀哉。

  虧得浮黎大人看在與她阿娘是舊相識的份上,沒有責(zé)罰他,只讓他主動退學(xué)了事。

  ……

  本想在家凄凄慘慘地飲幾杯傷心酒,賦幾首悲情詩,待整理好心情再出門見人,不料,鋪子里修理卷軸的長工山貓枝椒,在他最需要人慰藉的時候,請了長假,追她小情人去了。

  無可奈何打起精神上工,卻發(fā)現(xiàn)枝椒丟給他的活計實在太多,只好到處求人聯(lián)絡(luò),問有沒有愿意來幫工的匠師。

  昨兒個昔日同窗樂安派小廝來,說給介紹了個大匠師,問他鋪子地址,那匠師會自己尋來。

  當時他想說“蓮棠”二字,卻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只跟他說是妖市北街第二十號鋪子吧,店名我明兒就改了?!?p>  費了很多功夫才調(diào)制出泛著月華之澤的銀漆,寫“蓮”這個字的時候他心里還帶著濃濃愛意。

  可惜這么快,就得涂了!

  ……

  臨盞使了妖術(shù),慢悠悠落到妖市長街的墻頭上。

  一邊是凡間,一邊是妖界。

  一道屏障隔了兩個乾坤,卻是一樣的喧囂熱鬧。

  街邊的早點攤子上冒著白滾滾的熱浪,圍著圍裙戴著花帽的小妖正在往湯鍋里填水。

  眼前一花,一位艾裙木簪,風(fēng)姿淡雅的女子,似萬朵蒼色玉蘭花,輕卷而起,翩然而去。

  不由地看直了眼。

  此時正值暮春,日光晴好。雖未及巳時,妖市中早起了熱氣。

  臨盞晃開黑檀木制的折扇,素白流蘇下綴著撅嘴的玉魚兒,隨著她的走動悠悠蕩蕩。

  北街第二十號鋪子前,當街側(cè)身而立一少年。

  泛著光澤的頭發(fā)沒有束起,松松散散用根繩兒綁在腦后。

  一身茶白色的棉布袍子寬寬蕩蕩掛在身上,一手背在身后,袖子遮過手腕,只堪堪露出三根玉蔥般的指尖。

  棠引依舊在望著那字,捏著下巴喃喃自語:“改個什么名字?不然,還叫雜貨鋪?”

  臨盞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向上,見牌匾上的字,銀色柔波,艷陽下依舊不減月華之光,像被吸了進去,贊道:“這色調(diào)得極好。”

  棠引回頭,初時還有些得意,待看清夸贊他的人時,傻了。

  ……

  一個月前,臨盞接到筑過山山主浮黎大人的邀請函。

  信函中講,筑過山中的天諭之境近百年來到處落漆失色,雖根基尚算穩(wěn)固,但因年代久遠,頹舊之勢已無可挽回。近日,更有山石崩落、溪水干涸之事斷續(xù)發(fā)生。

  林盞她師父去歲遭了天劫正在休養(yǎng)生息,故此山主相邀她前去勘察,希望她能鼎力相助,重塑天諭幻境。

  擁有五百六十年歷史的天諭之境,是臨盞的師父白羽一筆一劃,歷經(jīng)五年零九個月繪制的幻境。

  一般幻境師繪制的幻境,至多只能維持百八十年。像天諭之境這樣歷經(jīng)幾百年滄桑而屹立不倒的,寥寥無幾。

  臨盞從四百多歲開始學(xué)習(xí)繪制幻境,迄今為止還沒有接到過這么大的活計。

  白日里圍著天諭之境轉(zhuǎn)了三圈,夜里無眠便又出來查勘。

  想到浮黎大人曾說過溪水偶爾會斷流,于是信步晃悠到了山林深處。

  夜色清幽,流云漫渡。

  伴著潺潺的溪水之聲,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聲音隨風(fēng)飄來,“阿諾,我想你,白天和夜里都在想,你想我嗎?”

  沒人回答,臨盞只聽到若有似無的一聲輕笑。

  涼風(fēng)舞動溪邊那一簇簇繼木白花,月光下露出一只玲瓏透玉般白皙的手臂,向前探去,“阿諾,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還是沒人回答。

  這是臨盞生平第一次聽到別人講情話。

  那時臨盞就想,怎么許昭從沒有與她講過這樣的話?

  或者說,這便是輕薄調(diào)戲的意思?

  許昭是正人君子,所以不會如此?

  興許是晃了神的緣故,她袖子掃到了一小葉水蠟,弄出了響動。

  之后,便驚天動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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