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我怎么辦
“陛下,三思?!辈酵跏捑春映谅晢镜?,面色凝重。
此番若真是不懲反賞,豈不助長犯上之風(fēng),縱養(yǎng)作亂之心?
女君先是朝他微微一頷首,方才向臺下?lián)P聲道:“神武軍,是我皇城禁衛(wèi)軍,今雖受人所誤險鑄大錯,然護佑帝京鄴城多年,功勞不在苦勞在,故爾等是非功過,朕都心中有數(shù),不再言明?!?p> 神武軍一干殘部皆是鴉雀無聲。
謀反本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們不過是鳳帝格外開恩,披了層“救駕”的皮,不殺即賞,別無妄想。
“普通兵士,著結(jié)算軍餉,賞良田五畝,賜卸甲歸田。”女君溫和有力的聲音一瞬間傳遍內(nèi)宮,如一股甘露清泉注入了本已絕望的人們心里。
“子奉母,壯娶妻,刀槍入庫,安居樂業(yè)。”鳳帝話音甫一落地,士兵們立時伏地叩首,山呼萬歲。
她一襲錦緞鳳袍,頭戴累金絲鳳冠,于三尺高臺上立如青松,滿身的尊貴與寬和,無半句疾言烈語,卻叫人敬畏從心生。
昌平王一聲喟嘆,暗里深覺自愧不如。大幾萬眾,殺是殺不完的,然賞也不能真賞,女君如此這般作為,當(dāng)真盡顯帝王氣度與智謀。
一番“封賞”下來,神武軍中的普通士兵就相當(dāng)于被赦免了,但高層將領(lǐng)卻不能這么避重就輕糊弄過去。
不過既然明面上說了是救駕之軍,有些事也只能在私底下解決,因此對將級武官,只說另行封賞,暫且按下不表了。
至于宰相,自然是關(guān)押天牢候?qū)彙?p> 今日本該是國儲冊封大典,帝宮里雖然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殺戰(zhàn),然而收場卻并不過分血腥,是以晚間的大宴群臣依舊如期安排上了。
鳳棲宮里,錦色在內(nèi)殿換常服,衣帶還未束好,突然被人從身后抱住。
“慕容熄,松手?!卞\色先驚后定,頭也不回地警告道。
“陛下怎知是我?”慕容熄自身后抱住人同她耳鬢廝磨,輕笑出聲。
“在帝宮里膽敢這樣放浪輕狂的,除你之外不作他想?!卞\色一掌拍上去打開他的手,不緊不慢地系好云錦鳳紋長裙的衣帶。
“坊間尚知浪子回頭金不換,陛下怎么也該抽空看一看臣的真心了。”慕容熄抱臂半靠在金絲楠木屏風(fēng)邊,真假參半地問道:“退一萬步講,陛下能喜歡陸蘊,卻不能喜歡我嗎?”
錦色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玩笑般說這些,索性一次認真說個明白:“朕這一生,只會喜歡一人……一心待一人?!?p> 一人?怎么可能?
慕容熄聞言怔了半晌,張了張口,失了神般慢吞吞問道:“……那我呢?我怎么辦?”
“你……”錦色背對著他,輕聲道:“你自有你的風(fēng)月無邊,你一介江湖中人,足踏山河萬里,怎可久困于深宮?”
說完,她抬步離開了內(nèi)殿。
慕容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慢慢握緊了拳頭,微垂下頭沉默不語,心里卻嘔得要命。
山河萬里,風(fēng)月無邊,我卻只想守在你身邊。
可惜你不要,也不想知道。
陸蘊是么?那個玉面狐貍偽君子有什么好的?他可是,暗地里把你耍得團團轉(zhuǎn)呢。
“喜歡他,只喜歡他一個人是嗎?我的好陛下,真是讓人期待啊,等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時,還會不會像現(xiàn)在一般篤定……”慕容熄勾唇冷笑道。
男女情愛就是這樣,一旦名為“情愛”的這張網(wǎng)里困住的人多于兩個時,柔情就可以變成嫉妒,愛也可以變得狠戾,甚至不擇手段。
***
假山流水間,裕王蕭碩同瀾王蕭統(tǒng)并肩站在一處,狀若隨意地低聲交談。
“這盤棋的局勢,可真是大手筆啊……三哥,你說是吧?”裕王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狐貍,看起來與不問世事與人無爭,實則洞若觀火心里門兒清著呢。
“老七,你真是吃齋念佛的要出家了不成?”瀾王沉著臉,嘲諷地問他:“她各處調(diào)兵,你就一點風(fēng)聲沒聽到?”
裕王作驚詫狀,凝眉反問道:“這話說的,三哥你都沒收著信兒,弟弟我又能上哪兒知道去?”
“你!”瀾王想要發(fā)作,卻又無從說起。說什么?謀反其實也有他的一份兒,只是他沒料到蕭瑾朝還能動用那幫七零八散的廢物地方駐軍?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放在明面上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七哥?!笔挻T含著點笑意地開口說道:“毋庸置疑,權(quán)力當(dāng)然是個好東西,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但要是染了同室親族的血,再尊貴的位子坐著夜里也難合上眼。”
“你要怎么手足相親,隨你的意,但有一點,別擋我的路?!笔捊y(tǒng)冷厲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蕭碩在他身后搖了搖頭,輕松眸色慢慢沉了下去。
老頭子在世時,就是一家子亂斗,延吉都登基了,又要來一遍。
你來我往爭權(quán)奪勢,什么時候是個頭?
晚宴設(shè)在大福殿,百官共赴,群臣共樂。
“見賊子不由我怒容滿面……”
“在大堂罵一聲無恥的兒男!”
“縱然是你的父官高爵顯……”
“今日里也難逃法令森嚴(yán)!”
……
宴上無歌無舞,唯有臺上一出戲。群臣聽了戲沒得著樂子,反倒聽得個個噤若寒蟬。
“誰叫你烏鴉想把鳳巢占?”
“誰叫你步步追逼計多端?”
“誰叫你強奪人妻違律典?”
“誰叫你謊言害清官?”
“這是你自作自受遭孽緣……”
“罪如深海惡如山!”
……
戲臺上那出《望江亭》正唱到酣處,除了鳳帝是真的正經(jīng)八百地聽?wèi)?,大殿里只有寥寥?shù)人能安心看下去。
多數(shù)人的狀態(tài)是,鳳帝看戲,他們看鳳帝。就提著一顆心,生怕哪個時辰皇帝變了臉自己落了難。
這哪是設(shè)宮宴,這分明就是架火盆啊!
整這么一出戲來唱,不就是把他們生生地放在火上烤嗎?
偏偏那架火盆的人還似無所覺的問他們:“今日怎么都這么拘謹(jǐn),朕的太弟新近受封,白日大典上又剛受了場不小的驚嚇,這時候愛卿們竟連暖暖場都做不來嗎?”
“……恭賀太弟殿下?!比撼及字樈┲婕倌<偈綗峤j(luò)起來。
“你再不說話,我覺得他們都要嚇吐了?!睎|源十一殿下殷戰(zhàn)同女君坐在一處,沒骨頭地枕臂趴在面前的紫檀條案上,隨手把玩著桌上鑲有紅寶石的銀酒杯。
“你看,王叔在那邊瞪你呢,再這么沒骨頭地趴下去,他怕是要跳起來揪你回去了?!卞\色輕睨他一眼低笑道,“沒規(guī)矩就算了,連個正形都沒有?!?p> “舅舅才不會?!币髴?zhàn)玩膩了酒杯,手指悄摸摸地攀上女君的手腕,試探地輕輕碰了下,然后立刻抬頭去看錦色的反應(yīng)。
誰料錦色正伸手去接陸蘊遞過來的杏脯,壓根沒發(fā)覺他的小動作。
混世魔王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氣音,扭頭一副誰稀罕呀懶得搭理你的模樣。
待錦色詢問他要不要也嘗一個的時候,他先是別扭地說不要,接著又一副紆尊降貴賞你個面子的姿態(tài),昂著下巴撿起一粒果脯扔進嘴里。
估摸著他自己還覺得掩飾得挺好,但其實那股膩歪勁兒,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而這一切,都盡收許多人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