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里就是玄岳山?!?p> 左小影好奇地瞪大眼睛,云山霧海之中,隱約浮現(xiàn)山巒疊嶂,他緊緊抓著船舷的圍欄,貪婪地把頭探出去。云霧夾雜著水滴迎面而來,絡(luò)繹不絕的微涼令左小影神清氣爽。
“小影,你喜歡這里嗎?”
“喜歡,這里風(fēng)景真美!”
“小影,你在這里學(xué)習(xí)五行心法,修仙問道好不好???”
“修仙?”左小影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未免有些好奇。
“就是……像那些故事里的仙人一樣,御劍飛翔,路見不平,斬妖除魔?!?p> “修仙!”左小影重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覺得這個詞真好聽,牙齒輕啟,舌尖向前,那個讀音就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仙,就是奶媽故事里那些斬妖除魔的人吧。如果能成為那樣的人,身邊就不會再有人受欺負(fù)了。
“小影……等你回來了,你的婆姨把你當(dāng)做仙人也來不及。等你回來,我們左家的門楣還等你發(fā)揚(yáng)光大!”
小影感到有人用力地把自己抱在懷里,幾根胡須戳到了眼角里,弄得一陣酸痛,他眨眨眼睛,一滴淚水流了下來。他忽然也想用力地抱回去,可是他的胳臂太短,怎么也沒辦法在父親的背后合攏。
“爹爹……”
左小影低聲叫道。
臉上有一點(diǎn)癢,他伸手去抹,摸到一絲水痕。
又做夢了,夢到了同一個男人。他從床上坐起來,仰望窗外,天光微曦,云海翻騰,慢慢地將陽光從天空深處卷出。而在云霧縹緲之下,隱約可見山巒疊嶂。曾經(jīng)常人畢生難得一見的奇景如今對他已是平淡無奇,而最普通的父親的面龐,對于他卻已是不能再見的奢望。
他把頭深深地埋在雙手里,用力吐出一口氣。
“影哥……早……”
林舒煥嘟嘟囔囔說了一聲,翻了個身,又有細(xì)微的鼾聲響起。
這是他的第六批舍友,每一年結(jié)業(yè)試煉結(jié)束,合格的孩子們便會根據(jù)自己選擇的五行專精前往新的館舍。左小影入閣時只有十三歲,比尋常入閣修仙的孩子要小一點(diǎn),而如今已比今年結(jié)業(yè)出閣的弟子還要大了。
入閣弟子大多都是十五六歲,畢竟入閣修仙,獨(dú)自去陌生的環(huán)境生活數(shù)年,父母們有諸多不舍和不安,總盼著孩子們大一點(diǎn),便更能照顧自己。而待到十五六歲,男孩們筋骨長成,心智未全,調(diào)皮搗蛋已是一絕,家里人一慪氣,直接就坐著凌霄閣與各地往返的浮空舟,把孩子送上山來。
左小影一年又一年,看到了許多臨入山門時父母懊悔難過,依依不舍,甚至想改變決定,攜子下山。但孩子上山之前,已經(jīng)過當(dāng)?shù)胤侄娴牡茏蛹?xì)細(xì)查驗(yàn),資質(zhì)尚可者才能上船。一旦踏入浮空舟,便已是凌霄閣門人,不經(jīng)師長許可,不得脫離門派。孩子們反倒無所謂,只覺得這里景色奇異又沒有父母啰嗦,興高采烈地甩開父母的手便沖進(jìn)大門。然而三五日后,風(fēng)景看厭,飲食清淡,憑空多出無數(shù)嚴(yán)厲古板的師尊,卻不再有每夜為自己蓋上被子的慈愛家人,再回頭,那扇大門早已緊緊關(guān)閉,親人音容笑貌已被隔絕在外。這些孩子們才第一次明白了別離和親情的意味。
左小影從來沒哭過。那個家盡管也算百泉鎮(zhèn)大戶,但他唯一的家人似乎永遠(yuǎn)都出門在外,佃戶的孩子們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而弟妹則傳承了來自婆姨的冷眼,敵意,和無事生非的指責(zé)。他偶爾會被舍友低沉或高昂的抽泣聲吵醒,那時他會百無聊賴,想想那個一年見不到幾面的爹。
在每一年不同舍友深夜抽泣的陪伴下,左小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大孩子。父親的音容笑貌日漸模糊,但卻越加頻繁出現(xiàn)在夢里,也許有一天,他就會像自己的娘一樣,只在夢里出現(xiàn)一個看不清的影子。
隔壁吱喲一聲門開,有人匆匆從屋里奔了出來,大概是某個孩子要去趕清晨的工。左小影瞇了一眼窗外水漏,連忙拍了拍對頭的杜心鐵。杜心鐵砸了咂嘴,翻了個身,還沉浸在自己的夢里。左小影掄起枕頭敲在他的頭上,不知是陶瓷的冰涼還是堅(jiān)硬,一下子驚醒了杜心鐵。他吐吐舌頭,匆匆忙忙地披上外衣,拖著鞋子跑了出去。
林舒煥不耐煩地嘟囔了兩句,又翻了一個身。作為一個官宦出身的孩子,他大概是不能理解像杜心鐵這種半工半讀的孩子的窘迫。凌霄閣香火費(fèi)不菲,但也為資質(zhì)上佳但出身貧寒的孩子們免去資費(fèi),讓這些孩子幫工來抵消學(xué)費(fèi)。左小影父親雖然早亡,但第一年時捐了足夠的香火費(fèi),自己也就不必每日早起,去清掃院落、為工事房挑水或者去伙房燒火。
“咯咯咯~~~”
一聲雄渾的雞叫響徹整座館舍。響應(yīng)其叫聲的,是來自各個屋子充滿青春朝氣的吼聲:
“要不要讓人睡覺??!”
“又是那只雞!把它剁了做白斬雞!”
“奶奶的!”
隨著此起彼伏的抱怨,月司晨怡然自得地落在窗框上,沖著左小影咯咯叫了兩聲,似乎在問早安。林舒煥一把掀開被子,嘴里嘟囔道:“沒法睡了沒法睡了!”
郁一淼已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正好治治你的懶病?!?p> “影哥,咱能不能管管你那只雞?!绷质鏌ù蛄藗€哈欠,接著說道:“要不然哪天我真怕風(fēng)班的那群匹夫把它給剁了?!?p> 月司晨一瞪眼,左小影拍拍他的頭,說道:“卯時起戌時眠,這是入閣弟子必須照做的功課?!?p> “這不是夏天快到了嗎,我一入夏就容易犯瞌睡……”林舒煥又打了一個哈欠,滿眼都是淚水,倒是真有三分可憐。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直說吧,什么時候你林大官人才不害困?”
“魚苗……你少揭我短會死??!”
林舒煥朝郁一淼揮揮拳頭,郁一淼不在乎地回過頭去,拿著一根竹棒沾著鹽粒清潔牙齒。
左之影
遲到了遲到了,中秋快樂~大家多吃月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