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江木之死(二)
“你說什么?”
呦呦簡直不敢置信,水含這句話的真假程度。
抱著想送給江木的衣衫下,她揪著自己的指骨,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客觀的去思考。
呦呦覺得,水含不會說謊。
但是,她更為不解的是。據(jù)她所了解的,江木也不會自戕。
除非……
呦呦整個人突然冰冷,比這冰天雪地還冷。直直的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后腦,目光匪夷。
恨不得想穿透她的腦袋,看著水含的臉,再透過去,看著曲是歡的臉!
怕不是……
呦呦轉(zhuǎn)身離去。
是什么,要親自去看!
水含聽著踩雪地的“咯吱”聲遠去,這才抬起頭。
她走的方向是回去的方向。
水含叫上三五個彪形大漢的侍從,跟著追上去。
呦呦一路抱著衣裳,挎著食盒。
一只小手穿過暗紅色男裝,隱晦地壓緊心口。整個人都心慌異常,腳下步子一塊再快,根本就是在小跑。
頭發(fā)也被風(fēng)吹的凌亂不堪,飄飛在兩耳旁的風(fēng)雪里,使人清醒又生疼。
拐了好幾個彎兒。
最后一個彎處,她直接剎住,立在原地。
猶如一塊石頭,巋然不動。
印入眼眶的是什么。
是一堆殘垣破壁,漆黑的焦木架子高聳,地上塌陷的瓦片碎了一地。
薄雪落了一層,黑白兩廂映照,簡直是讓她產(chǎn)生了暈眩錯覺。
整個人開始細細發(fā)抖,眼睛發(fā)昏,什么都無法映照到她水瞳中來。
呦呦整個人已經(jīng)不對了,但是不靠近,不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
整個人面無表情,透著森然的狠戾,有些不怒自威的駭人。
水含帶著幾人在身后半米,沒有上前。
呦呦哽著嗓子,面無表情。
“他的尸首搬出來了沒有?”
水含上前,半福身子,回到。
“在院子里?!?p> 呦呦點點頭,“帶我去?!?p> 水含帶著人走在她前頭,她自己是一步一步,果決堅定的踏出每一步。
面含平靜。
只是眉角挑著,嘴角有些泛僵。
走到門口,呦呦看著已經(jīng)半折焦黑的木門,心里突突頂了她兩下,抽抽地疼了幾分。
氣息時而平穩(wěn),時而急促兩聲。
水含提著裙擺,生怕黑灰沾著她的裙子。側(cè)身慢道。
“主子,他在這兒?!?p> 呦呦頷首點了點頭,走進去。
一具焦黑成碳的人行擺在那里,橫看豎看都不像是人,焦黑且翻著疙疙瘩瘩一樣。
如若不是水含說這是人,抬出來,燒得這樣厲害,一眼錯過都有可能。
呦呦的呼吸已經(jīng)停止,看周圍事物,仿佛已經(jīng)在眼眶里東倒西晃,上下翻顛一樣,暈眩得有些站不穩(wěn)。
看著細雪上面仰躺的死人,呦呦突然有些發(fā)恨。
詭異地笑起,心里盯射著尸體,默問:你說等我回來的呢?你所謂的等?就是這樣等?
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子腥氣蔓延開來,道讓呼吸順起來。
她淺淺的吸進吸出。
倏爾,張口。
“將他的右眼給我挖出來。”
水含聽見這話,整個人都懵了。
猛然轉(zhuǎn)身看著這個女童,她此時面無表情,呈灰色,帶著濃厚的死氣。
一雙眼睛盯著地上的尸體,異常的冷靜,就像盯著……盯著敵人一樣。
水含心想,這不是她心悅的人嗎?怎么沒有點哀痛模樣呢。
為何突然是這副神情?
水含結(jié)結(jié)巴巴,伸出手指著那具焦炭正要張口說話。
在呦呦忽然而來一記吃人喝血的眼神對準她時,水含閃電般收回手。
雙腿一軟,躬身顫抖回復(fù)。
“是?!?p> 其實,她原本是想問為什么的。為什么要剜他的右眼。
一眾人均是發(fā)愣的。
人都燒成這樣,還剜人家的右眼……身體發(fā)膚,損之無禮。
又不是深仇大恨之人,怎么都覺著于理不合。
三五個彪形大漢面面相覷,誰也沒主動往前走上一步。就連水含也愣在這個命令前。
呦呦此時耐心不足,一臉不耐煩頓起。
瞅著一個大漢身形七尺有余,便指著他,語氣異常淡漠,攜裹著慍怒,隨時要發(fā)火的感覺。
“你去剜下來給我?!?p> 那人看著發(fā)焦成碳的黑棍,咽了兩口唾沫。穩(wěn)著腕子,從腰間取出一柄匕首,拔出,朝尸體走去。
伸出手,用力往下一插,一旋。
咔擦,咔擦的焦響,聽得人頭皮直發(fā)麻,四肢發(fā)怵。
就連呦呦如此強裝鎮(zhèn)定滿不在乎的樣子,聽到這個聲音。
整個人也是一哆嗦,面色再灰白一些,唇色都有些發(fā)烏。
那一塊連著血肉,帶著渣子的右眼掉到雪里,余光看著焦尸臉上缺了一大口。
黑色閉著的眼眸似乎正直視什么,張著的大口似乎要說什么……
昂藏七尺的大漢再也堅持不住,扔下刀落荒而逃。
呦呦抿緊嘴唇,盯得眼睛里爆充血絲,紅彤彤一層血霧蒙在瞳孔上。
她深呼吸兩口。
自己抬步準備要走過去。
水含下意識抬手阻擋她,卻被呦呦繞開,完全無視。
走在焦尸身邊蹲下,將衣裳和食盒掛到左邊臂膀上。
右手把剜掉那尸塊撿起來。
呦呦心里異樣的感覺在觸及那一刻,傾蕩滿身,整個身體顫抖的厲害。
形如在一個空曠,無垠的冰窖內(nèi),茫然,迷惑,不知所措的感覺油然而生,凍的發(fā)木發(fā)渾。
江木。
呦呦呢喃道。
眼圈發(fā)紅,鼻子發(fā)酸。卻依舊沒有流出眼淚,只是臉上在背著人的時候,多了一股子悲痛。
繁復(fù)的情感在臉上畫的亂七八糟,各種各種的悲,回憶起的點滴溫煦都變成了臉上難看的澀。
呦呦手上暗地使著勁兒。
“啪”
將手中的焦塊掰開了,落了兩手的黑。
這一聲聽得水含簡直如頭頂釘了一根釘子一樣,雙眼睜大,害怕的都成篩子。僵硬的手本能地捂住嘴,所有的氣流都堵住嗓子。
剩下的大漢也都木在原地。
這,這個女童是在做什么?徒手掰尸塊?與這人有多大仇?
呦呦起身,表情像一位無限單純懵懂的孩子一樣。
將手的尸塊伸手遞出去,攤在掌心。
面無表情,無悲無喜,就跟遞出去的是個肉包一樣。
“誰給我把眼皮給我掰開?我想看看他的眼瞳?!?p> 一群人以水含為首,皆瞠目結(jié)舌,看這個孩子跟看一個鬼怪一樣,瑟瑟發(fā)抖。
想轉(zhuǎn)身逃離,偏生腿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水含硬著頭皮,哆哆嗦嗦問:“小主子,為,為什么?”
呦呦依舊攤著燒焦的尸塊。
小嘴一啟一合。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重瞳,我,不太相信是江木?!?p> 他不會想死。不會死。
如果真是重瞳,真的是他。
那,大約就是曲是歡了……或者,李邵儀?
總不過逃不開他們。
如若真是,那就要重新談?wù)劇?p> 呦呦睜著無辜的眼睛,朝前遞了遞……
“嗯?”
水含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像孩子的表情,卻是在這樣驚悚的境地下。
于是覺得,這個女童比往日任何一個時候都嚇人。
她此時就是黑白無常,含著笑,一使勁,就要跟她一起墮入無邊黑暗的地獄。
永世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