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淮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點小插曲還嚇不到她，她清清嗓子陪笑道:“聽說周公子身體不好，我特意命丫鬟送條蛇給公子補(bǔ)補(bǔ)身子，沒想到半路蛇竟溜了，忙著尋找才耽擱至此，公子不要誤會。”
“看來我還應(yīng)謝謝林小姐才是。來而不往非禮也，達(dá)隨，喚人親自送林小姐回府。”周析正色道，慘白的面龐上又冷了一分。
蘇達(dá)隨恭恭敬敬應(yīng)聲是，話語里震懾壓過客氣，快步朝連廊盡頭走去。
魚小淮的臉色瞬間慘淡。好個周析，面上無波無瀾，內(nèi)心卻無比腹黑，說是送她回府，其實就是要當(dāng)場捉賊。林老爺要是知道這事，還不得打斷她一條腿。
周析略微佝僂著身體，默默注視魚小淮，時不時咳嗽幾聲。魚小淮也定定站著，二人相顧無言，唯有內(nèi)心波濤洶涌。
周析想必是要看看，林大小姐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才敢如此肆意妄為。魚小淮揣摩著怎么脫身才好。
“小姐，他們是要抓咱們呀。你先跑，我擋住他。”阿星伸開手臂做母雞護(hù)崽狀，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來回挪動，肥丟丟的肉來回晃動。
“……”
魚小淮扶額，她不是不知道周析是要客客氣氣地捉賊，但這話只能揣在心里，說出來倒顯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蛇@話還沒在心口捂熱就被阿星揪出來了。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只能光明正大地，跑！
周子疑站著不動，靜得像個看客。魚小淮剛挪了兩步，阿星就已累的氣喘吁吁，插著腰躬身喘著粗氣:“小姐，我不行了，你自己跑吧?！?p> 魚小淮咬咬牙，閉上眼感覺自己要石化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話沒跑了。
話音剛落，從阿星懷里落下一本小冊子。頂著月光，冊上的書頁隨風(fēng)翻動，畫中的小人兒順勢而動，栩栩如生。
周子疑蒼白的面上泛起一朵紅暈，半天說不出話來。
魚小淮打一激靈，三步化作兩步跑上前，拾起小冊子，嘴角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想到周公子還有如此收藏的癖好，嘖嘖，這可是聞香樓獨(dú)一無二的畫冊哦?！毖韵轮?，不言而喻。
周子疑面上一陣青白:“林小姐休要胡說，這明明是你帶來的。”
“周公子是什么樣的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在我面前掩飾呢？那日你去青樓我和阿星都是親眼看見的，你別不承認(rèn)。這冊子雖是我們帶來的，可說是你的一點都不冤枉。你敢說你沒看過嗎？該不會在房間里打著燈籠書都翻爛了吧？”
裝什么裝，斯文敗類。既然被抓，魚小淮就來個魚死網(wǎng)破，拆穿他的真面目。
“你……你……無恥……”周子疑臉色更白了，像張白紙似的毫無血色，胸腔里一股熱浪翻滾，喉嚨里止不住咳出聲來。
若不是親眼看到他對林芾的所作所為，魚小淮怎么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書生居然是逛窯子風(fēng)流成性又家暴的敗類。
唉，美色害人，先人誠不欺我。
魚小淮冷靜地看著周析繼續(xù)演，心里默嘆，奧斯卡都欠他一個小金人。實在看不下去了，魚小淮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真的不用再演了，這樣吧，你提出退婚，咱們倆婚約解除，從此再無瓜葛。今日就算我們沒見過，如果你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過會兒府上丫鬟家丁都來了，看到他們家少爺居然是這副模樣，丟臉的可不是我了?！濒~小淮搖著手中的冊子，勝券在握地道。
周析的顏色愈發(fā)難看，強(qiáng)忍著干咳，凄冷笑道:“沒想到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堪，你就這么厭棄我？”那一聲冷笑在月光下甚是詭異，魚小淮突然一怔。
打感情牌？死鴨子嘴硬，看來今天只能在這死磕了。
“好啊，那我們就讓大家看看誰最不堪！”魚小淮硬聲道:“不僅是周府，明天整個揚(yáng)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你周析，儒雅斯文的周公子，是揚(yáng)州城里第一青樓的座上賓，不知道周老爺?shù)綍r候會作何反應(yīng)，你的親友兄長估計還蒙在鼓里吧。不知道他們以后會不會對你另眼相看。還有你的師長……”
“你……噗”
幾滴濕漉漉的水珠落在魚小淮手上，抬手一看，紅艷艷的。再看周析，鮮血從嘴角奔涌而出。兩眼一翻，身子倒地。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少爺吐血了！”周遭通天的火把包圍了魚小淮。接下來，丫鬟喚婦孺，婦孺喚家丁，家丁喚老爺，一條人形水蛇打著燈籠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而后丫鬟傳大夫，家丁背周析，婦孺挽老爺，又一條人形水蛇沿原路返回。整個場面緊張熱鬧，混亂有序。
魚小淮從周子疑胸前的一抹鮮紅中醒來，已經(jīng)被兩個家丁駕著胳膊拖離案發(fā)現(xiàn)場。這個時候她覺得有必要冒著被打斷腿的風(fēng)險給林老爺報個信，否則林老爺連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理性思維在她腦海中理出一個思路。首先，她得擾亂所有人的視線，制造混亂讓阿星有機(jī)會逃脫。然后，阿星向林老爺報信，她就可以坐等林老爺救命了。
可是……
魚小淮用一點二的視力在匆匆行進(jìn)的人群中掃視一周，阿星呢？
就在眾人圍著周析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圍墻那頭傳來“啊”的一聲慘叫，地面震了一震。
蘇達(dá)隨請了大夫匆匆邁過門檻走進(jìn)紗帳內(nèi)，房間里頓時鴉雀無聲，各個屏息凝神靜待大夫診斷。
魚小淮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周子疑這么不經(jīng)嚇，她就乖乖在家抄家訓(xùn)了。好懷念那混著汽油味兒的墨香，好懷念那一抄書就止不住瞌睡的時光。
大夫放下藥箱，端坐在床頭的木凳上，翻著周析的眼皮看了看，兩指輕放在周析脈搏上，靜靜聽著緩慢微弱的跳動。忽然，耳膜穿過一道尖銳的哭喊聲，驚得大夫漏診了幾拍。
眾人尋聲望去，二房夫人劉氏一身素衣跨過門檻徑直朝床邊奔去，一哭二嚎三拍床，大罵:“哪個殺千刀的還我兒性命，析兒啊，你可不能丟下為娘的獨(dú)個兒去了！析兒?。∧阋镌趺崔k！析兒，我的析兒……”
哭聲之震撼，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奔喪呢。魚小淮心中忐忑，周子疑的娘親要是知道是她害的兒子，還不親手撕了她？
大夫號完脈，望了望哭得天昏地暗的劉氏，平聲道:“夫人放心，公子無礙，只是氣血攻心，吐了點淤血。在下開幾味藥服下便可。公子身體向來虛弱，平日里應(yīng)多加休息，不可再受驚嚇?！?p> “沒……沒事？”劉氏嘴打滑，難以置信地磕磕絆絆道。丫鬟來報說大公子快不行了，她忙了半天更衣奔喪，合著全給別人看笑話了。頓時臉色通紅，從床邊爬起，拿手帕抹著臉上干了的淚痕，苦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p> 周遭瞬時安靜下來，興許是方才情緒醞釀了許久，現(xiàn)在不發(fā)揮出來太不甘心，劉氏心下一狠，索性就哭到底了。轉(zhuǎn)眼間便撲到周老爺座椅上，抹淚失聲痛哭道:“老爺，你可要給析兒做主，絕不能輕饒害他之人。老爺，我的析兒好可憐，老爺，你可一定要做主啊……”
周老爺自始至終未發(fā)一言，他滿臉怒氣，板著臉坐著，直到大夫診斷以后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方才松口氣，臉色緩和了些。耳邊卻不得清凈，遂不耐地冷聲道:“起來，還嫌不夠亂是吧?！边@一聲沉悶有力，嚇得劉氏不敢再言，扶著椅子腿站起身，硬生生將醞釀半天的眼淚憋了回去，鼻尖的氣息仍微喘。
周老爺倉頡的雙手握緊木椅的扶手，一吃力便站起身，凜冽如雄鷹般的目光落在魚小淮身上。魚小淮渾身一抖，感覺大事不妙。
仆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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