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波操作太詭異,魚小淮瞬間大腦懵圈,失去任何行動能力,任由周析在她臉上輕輕擦拭。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撫著懷中假寐的小花貓,弄得她癢癢的。她離他很近,這樣近距離看他還是第一次。他的眉很黑,根根分明,睫毛很長,眼波如湖水寧靜溫柔,唇有些蒼白。他的袖中帶著微微的藥草清香,在她眼前彌漫開來。一下一下,像是橡皮擦一樣擦掉她腦中活躍的細(xì)胞,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的唇動了動,話語順著中樞神經(jīng)傳進她腦海,“完了。”
什么完了?
魚小淮愣了一愣,回過神,彈簧一般回過身子,只覺臉頰一片火熱,火苗一直竄到耳根后,燙的她呼呼直喘。雖說她活了二三十年,可與男子第一次實打?qū)嵱H密接觸還是第一次,反應(yīng)自然如同芳心初動的小女孩。
周析收起手帕,沖她微微一笑:“干凈了。”
魚小淮倍感尷尬,一只手背冰敷臉,假裝天氣熱,背過臉用另一只手鼓風(fēng),連連說:“天好熱,好熱?!?p> 周析道:“我讓丫鬟送張玉簟到你房里,紗廚也備好了,你入眠可好些。”
又送東西又擦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怪不得周家一眾仆人被他籠絡(luò)得服服帖帖,連林老爺都被他迷惑了。但魚小淮不會被這些煙霧彈迷惑,看透了一切的她不屑地付之一笑,“怪不得人人都覺得周公子是翩翩君子,原來情商這么高,連我都快信了。不過情商這東西用好了是魅力,用到不好的地方就是渣?!?p> 憑他的本事,不但去勾欄,府上的丫鬟怕是也要遭殃。
“情傷?渣?”周析眉頭微蹙,魚小淮的話他聽得不甚明白,疑惑重復(fù)道。
蘇達隨瞅著自家少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卻似乎聽懂了,林小姐是在問少爺情事呢。沒想到林小姐如此大膽,實在教人不好意思。蘇達隨掩嘴偷笑,等著看熱鬧。
周析將身上的薄被掀開些,覺得涼快了不少。雖然天很熱,他的衣襟仍穿著工整,只是將領(lǐng)口微微敞開。他望向魚小淮,略懂她的意思,神情認(rèn)真道:“我從未與他人訂過親,也沒有和其他女子糾纏,何來情傷。”
什么跟什么,魚小淮臉頰一熱,誰問他情傷了,搞得跟她很在意他似的?!安皇乔閭?,是感情的情,經(jīng)商的商?!比孀硬豢山桃病?p> 這個詞他倒從未聽過,“情商是什么意思?林小姐從哪里學(xué)到的,我還未曾聽說過,請小姐指教?!?p> 指教個屁呀!
唉,古人真是麻煩,寒暄他幾句,生生被搞成了詞匯交流研討會。魚小淮懶得解釋,不耐煩地說:“書上看到的,怎么,沒聽說過?虧你熟讀圣賢書,連這些基本的詞都沒聽說過?!?p> 想知道什么意思,你得再讀幾百年。
被寒酸幾句,周析不惱,反倒覺得更有興趣了,笑道:“說的是。林小姐博覽群書,我卻是孤陋寡聞了。改日小姐的書可否借我一閱,也可使我增長見聞?!闭f罷,笑出聲來,露出一排小白牙,面色也跟著紅潤起來。
魚小淮聳聳肩,大言不慚道:“看心情吧。”
用過午飯,到了蘇達隨給周析擦身的時間。天氣悶熱,周析不能著了涼氣,出了汗只能用溫水擦拭。每日擦洗兩次,午飯后一次,夜晚睡前一次。魚小淮很自覺地回到廂房睡午覺,有了玉簟和紗櫥,這一覺睡得特別香,一直睡到日落才醒。
魚小淮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那人長長的睫毛,湖水般的眼眸,拂袖間淡淡的藥草清香。
魚小淮驚怔地從床榻上坐起,心臟又突突突突地跳個不停。上一次這樣跳動還是看到學(xué)長時,他騎腳踏車從她眼前駛過,干凈利落的頭發(fā),潔白的襯衫,那一刻曾經(jīng)定格在她的腦海里,久久縈繞。而如今,當(dāng)時的情感也抹得只剩一絲痕跡了。
魚小淮拍拍胸口,有時候心動的感覺就是錯覺,就當(dāng)是心律不齊吧。
周老爺為防止魚小淮偷懶,特意交代了每日餐飯要送到周析房間,所以魚小淮每頓飯前都要前去報到。剛走到窗外,便聽到屋里周析和蘇達隨兩人談話。
俗話說,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魚小淮左眼皮下跳了跳。
“少爺,我真是不明白,林小姐都那樣了您還不向老爺請求退婚,任由他把您栓到林小姐那棵歪脖子樹上?!?p> 嘿,說誰呢!魚小淮指關(guān)節(jié)咯吱咯吱作響。你才歪脖子樹,你全家都歪脖子樹!
屋里傳來咳嗽的聲音,半晌,聽到周析淡淡地說:“她不過有些頑劣罷了。”
“豈止是頑劣?”蘇達隨聲音提高了一倍,鼻孔里冷哼一聲,“哼,都快把您玩沒了!哪個女子會騙自己未來的夫君到聞香樓,被識破還趕鴨子上架,這不有病嗎?”
鴨子?這詞用的太不恰當(dāng)。魚小淮剛想笑,但一想到說的是自己,就又笑不出來。他們說的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面那件事情。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吃瓜群眾,遠(yuǎn)遠(yuǎn)在天上觀望了一切。
蘇達隨義憤填膺繼續(xù)道:“少爺您一生把名節(jié)看得比命還重要,她林小姐不愿嫁您就算了,竟然想出這等餿主意逼您退婚,這不是侮辱您嗎?退一萬步講,您要是能退婚,怎么會娶她?城北的顧家三少爺為了不娶她半夜離家出走,從郊外的小山坡上跳了下去,硬是摔斷了一條腿。您知道他被抬回來的時候第一句話說的是什么嗎?”
“說的什么?你倒是快說呀!”魚小淮暗自言語道。她伸長脖子勾著腦袋聽,唉,急死了,好想知道。
“他說,我就是殘了也不娶那女魔頭!”
“夠了?!?p> “我偏要說,林老爺上門道歉,您不再加把火,還三言兩語把火澆滅了。本來咱們趁此在老爺面前告她一狀順帶連婚都退了。人家林小姐還真不讓人失望,果然沒承您的情,又是送蛇又是污蔑,順利把您弄躺床上了吧。報應(yīng),看到了沒,報應(yīng)?,F(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娶了她就是最大的報應(yīng)。全揚州城里忍受得了林小姐的人也只有您了?!?p> 屋里傳來一聲書卷重重合上的聲音,“我不準(zhǔn)你這么說,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讓我聽到,否則……”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