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身后的呵斥聲,魏無功卻紋絲不動。
他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人,像盯住即將上鉤的魚兒,掩飾住心中的欲望,拿出極其的耐心,等待著對方的反應(yīng)。
見主子沒反應(yīng),幾個隨扈也不敢造次,面面相覷一番,默然退下了。
獨孤清的神色,變得格外復(fù)雜。
他負剪著手,不住地來回踱步,顯示出為難的模樣,許久后,那雙沉靜的目光一怔,臉上浮現(xiàn)出不忍心,半帶無奈道:
“倒是……可以試一試?!?p> “只是這種手法太過陰毒,或許有別的法子?”
話音剛落,魏無功“格格”地長笑幾聲,目光看定他,語氣嘲諷道:
“大將軍真是好仁慈!”
“只是這仁慈,歷來是兵家的大忌,倘若上戰(zhàn)場,必然一將功成萬骨枯,今日只是拿一個女子的命來換而已,就算日后天下人知道,也只會稱贊將軍賢德!”
說完,他直勾勾地盯著上方的人。
見他仍舊不言語,魏無功忽然失望道:
“既然將軍不愿,敝人也不便勉強?!?p> “后會有期,告辭!”
一聲將落,他果真摔袖離去。
見主子沒動靜,幾個隨扈也不知該不該攔,只聽見“咚咚咚”的下樓聲,魏無功迅速躥出酒樓,沒入了長街上的人流中。
望著那道烏黑的影子,獨孤清冷笑一聲。
跟我玩兒?也配?!
帶兵多年,這種把戲他見過不少,說得天花亂墜,制造假象,讓敵人自以為得逞,實際上,自己卻處處占盡先機。
倘若用這等陰毒的方式……
就算日后統(tǒng)一四國,天下人會怎么看自己?
名聲,是他極其看中的政治資本!
“主上?!?p> 隨扈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躬身抱拳道:“主上的身份貴重,此地不宜久留,還請主上移步別苑。”
獨孤清朝下方看去。
幾個堂倌打扮的人,正躲在柜房底下,不住地往上面覷。
“走?!?p> 隨著清沉霸氣的一聲吩咐,他眨眼間,便消失在了空氣中,樓下的堂倌揉揉眼睛,卻始終不敢相信,一個大活人,竟然憑空不見!
隨扈們走下樓,路過柜房時,為首的人使了個眼色。
身后的人意會,立即手握刀柄,冷冷地走過去,從懷中掏出兩錠金子,“啪”地拍在柜房上。
“賠你們的銀子,夠了沒?”
一個掌柜模樣的人見狀,急忙探出頭來,哆哆嗦嗦道:
“夠了!夠了!”
“多謝大爺們賞光……”
不等他說完,隨扈將臉色一橫。
“今日的事情,誰要敢說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那掌柜嚇得魂不守舍,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大爺放心,我們躲在底下,什么都不知道!”
眼角的余光,還不住地朝金子瞥。
等人轉(zhuǎn)身時,他的袖子急速地往柜上一掃,便將金子收入囊中。
確定人走遠了,掌柜才挺直腰桿,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指著眼皮子底下的幾個堂倌,罵道:
“看看你們,這么點兒小事,就嚇成這個樣子!”
“讓我還怎么把店交給你們????”
他指著被打成篩子的酒樓,大怒道:“今日這里所有的損失,你們分攤賠!”
“什么?我們賠?”
其中一個堂倌聽得,氣得挑眉瞪眼,立即跳腳道:
“你這心也未免太黑!”
“方才你躲的速度,可比我們快十倍!難道在你這里當堂倌,我們的命都要舍了不成?”
掌柜捻著胡須,心里打著精細算盤,得意道:
“不想賠?那也可以。”
“只要你們簽下賣身契,這事就算了;要是不愿意,那就馬上拿錢來!”
說完,他將手往前一伸。
這醉仙樓的堂倌,都是貧苦人家出身,哪里掏得起這筆銀子?
可大家都知道,這掌柜和官府走得極近,真要去衙門里狀告對質(zhì),哪怕他們?nèi)嗽俣?,也是吃不了兜著走?p> 有人開始打退堂鼓,哀求地央告道:
“掌柜,這酒樓被砸,確實與咱們無關(guān),況且方才的爺已經(jīng)賠了銀子,咱們可都看見了……”
“什么?賠銀子?”
掌柜眼中的精光閃爍,用指頭直戳他的胸膛,逼問道:
“你哪只眼睛看見賠銀子了?”
“銀子在哪里????”
他忽然放緩了語氣,誣賴他道:“莫不是……銀子被你私吞了?在哪里?快給我交出來!”
“你……”
那堂倌急紅臉,大叫道:“你怎能憑空誣賴人!”
見狀,掌柜更加得意。
一雙精明的目光,朝一群堂倌左右掃過,陰狠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有誰看見賠了銀子,就站出來,要是沒有……”
他猛然回頭,盯著方才說話的人。
“私昧錢財,誣賴東家,吃的官司可不?。 ?p> “等進了牢里,不死也要脫層皮!”
那堂倌聽得不好,雙手捏在一處,哆嗦不止,求救似地朝眾人望去,急得快要哭出來,卻見他們都低著頭,無人站出來說話。
見狀,掌柜慢悠悠道:
“既然沒人愿意救你,你只好去蹲大牢嘍,只可惜你那瞎子娘,有你這種兒子,餓死也是活該!”
“掌柜……”
話音剛落,那堂倌“咚”地跪在地上,拉住掌柜的衣袖,連連地叩頭哀求。
“求求掌柜,放過小的吧!”
“我娘不能沒有我,不然她真的會餓死的,掌柜!小的愿意簽賣身契,就算給您做牛做馬,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能賞口飯吃!”
掌柜卻抬起腳,往他的胸口窩子猛踹下去!
那堂倌吃疼地捂住胸口,卻不敢多說半句話。
掌柜甩甩衣袖,眼神睨朝地上一眼,像是在看一條不入眼的野狗,失笑道:
“放過你?”
“晚了!”
“他不過多問了一句話,也沒說錯什么,何至于此?!”
關(guān)鍵時刻,有人大吼一聲,從人群里跳了出來。
他約摸十四五歲,中等高度,面型有些黑瘦,行動十分敏捷,說話的聲音正氣夯然,帶著絲絲桀驁的少年意氣。
見正是方才,說他心黑的人。
掌柜的嘴角處,立即劃過一絲陰笑,狠狠地咬著牙齒。
“胡直兒!”
“很好……你這條孤身的野狗,要是蹲進大牢里,死了都沒人收尸!”
聽得這些話,少年卻沒有絲毫畏懼。
他直對上他的眼睛,再次上前一步。
一個耿直的嗓音,立即朗朗道:
“我從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還怕你威脅?”
“你這喪盡天良的狗東西,害人謀財,恃強凌弱,欺男霸女……又干了什么好勾當?不捅出來罷了,若是捅出來,誰也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