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今日才臘月二十八,怎么貼上桃符了?”
記憶中,以前每年貼桃符,都在臘月三十的下午,陌夫人說桃符鎮(zhèn)邪,每次都讓老管家抱著她,高高地舉起,讓自己的小手摸一摸邊角。
“抹完桃符,以后咱們的安歌,要平平安安哦?!?p> 陌夫人揉著她的頭笑道。
管家笑得樂呵呵,眼角的皺紋折到了一塊,慈祥地看著面前的人:“聽說少夫人除夕要動手包湯圓,公子一早便派老奴去買餡兒,不知道少夫人喜歡哪種,核桃花生,芝麻紅糖……”
說到這里,老管家“呵呵”地笑起來,開心地擺手,“反正有二十多種,管夠少夫人做啦!”
魏安歌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要累死我??!
內(nèi)心呢喃,卻抵擋不住面前人的暖意,臉頰笑成一團,快聲道,“那到時候給爺爺包兩碗大湯圓,爺爺可都要吃完!”
“哎喲!”老管家連忙搖手,“使不得使不得,少夫人親手做的東西,老奴哪兒配吃,還是給少……”
“哎呀爺爺!”魏安歌嬌嗔一跺腳,掌住他的肩膀,“就這么說好了啊,可不許賴!”說完,她便笑嘻嘻地逃走了。
望著她的背影,老管家臉上的笑容更深,忽然之間,又想到那個死去的竹蘭,心中陡生憐憫,望著大門兩邊的神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離開府門后,魏安歌負(fù)剪著手,悠哉悠哉地,沿著廊道往西院踱步,經(jīng)過陌桑的院門前,駐足聽了半晌,里頭靜悄悄的。
“奇怪,陌桑這會兒在干嘛呢,這么安靜。”
她好奇地摸摸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中,眼神一轉(zhuǎn),便賊悄悄地伸出手,扣住銅環(huán)輕輕推開。
從門縫看去,院子里沒人。
關(guān)好大門,輕手輕腳地,溜到陌桑的房窗下。
“卡茲卡茲……”
剪紙屑的碎音傳來。
“哦,原來躲在這兒,一個人玩兒呢?!?p> 魏安歌抿嘴一笑,躡手躡腳地蹲在窗欞下,無聲地清清嗓子,學(xué)出年輕公子的儒雅聲:“姑娘如此賢惠可人,能否容小生一見?”
陌桑先是一愣,隨即“噗”的一聲笑出來,邊開窗欞邊道:“魏安歌,又是你搞鬼!”
“我可沒說假話哦”,魏安歌翻身進(jìn)來,將鹿皮長靴踢到地上,一溜煙地鉆進(jìn)炕上的被衾中,盯著面前的打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的姑娘,求取的君子從東街排到西頭!”
陌??戳怂谎?,依舊操縱著手上的剪刀,一邊笑道:
“你這張猴嘴,什么時候該有個夫君管教才好。”
魏安歌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
陌桑依舊低頭剪紙,沒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繼續(xù)道:“也怪今年府中的事情太多,阿離分身無術(shù),等過完年,一定好好地給你們熱鬧一場。”
說到這里,陌桑忽然顰眉,自言自語起來,“也不知道這小子,最近是怎么的,總是悶悶不樂。興許……嫌娶媳婦兒太慢?”
想到這里,那嘴角又揚起笑意,搖搖頭,“這小子!”
抬頭看魏安歌時,卻發(fā)現(xiàn)她的神情古怪,并非高興的模樣,心下只料想,她不好意思,故而轉(zhuǎn)話道:“聽說你要做湯圓?”
“???”
魏安歌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是?!?p> 原本以為陌桑會難過,沒想到她竟抿嘴笑了笑,眼神依舊和善,“以前每年除夕,母親都會做湯圓給我們吃,我妒忌母親疼你,每次都賭氣不吃,一個人躲在屋里剪窗花。”
說著,她揚了揚手中紅紙,仿佛是一個人像。
沒聽對方搭話,陌桑自顧自道:“你知道我剪得最多的東西,是什么嗎?”
“什么?”
魏安歌幾乎是機械式地反問。
對方?jīng)]能察覺她的變化,自嘲似地?fù)u搖頭,將手上的剪紙攤在手掌中,遞過去道,“你瞧?!?p> 魏安歌順勢看去,她的手掌中,靜靜地躺著一枚小像,縱使不仔細(xì)辨認(rèn),也知道那是自己,彼時臉頰瑩潤,還帶著一點嬰兒肥。
“是……我?”
她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語氣驚異。
“對啊”,陌桑輕松地聳聳肩,“很多年前的事了,沒想到吧?”
魏安歌的神情暗淡,抬起蔥白修長的手指,順順烏黑的長發(fā),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啦,搶了伯母這么多年,今年我們都是你的?!?p> “愿為小姐效勞,鞠躬盡瘁,死而后已?!?p> 一邊說,她還果真做個打拱的動作,表情慷慨,一副“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模樣。
陌桑被她逗笑了。
“你啊你,難怪母親這么喜歡你,如今連我也敢打趣,沒大沒小,奇怪的是,我竟生不起半點氣來,若是換做以前……”
她舉起拳頭,狠狠地捏了捏。
見狀,魏安歌涎著臉,笑嘻嘻地湊到她的眼下,親昵地?fù)u晃著手臂,“啊喲,陌大小姐?!?p> “好啦”,陌桑騰出手指,輕戳一下她的額頭,嗔怪道,“就你會撒嬌?!?p> “嘻嘻嘻~”
炕桌上重重疊疊的剪紙,簡直惟妙惟肖,魏安歌朝手上哈兩口氣,小心地拾起,一張一張地疊好,嘴里一邊念叨,“猴子撈月,踏雪尋梅,孔雀開屏,翠堤春柳……”
數(shù)完后,她自告奮勇,取來糯米汁,仔細(xì)地貼在窗欞上。
看著她那興沖沖的模樣,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陌桑的手上轉(zhuǎn)動,不停地剪新花樣,暗暗抿嘴直笑。
東院里。
魏無因正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出神,好幾次,都沖動想去找小安歌,又覺得上次的假出走,實在太丟面子,故而拖著不肯去。
“咚咚咚。”
門口響起敲門聲。
魏無因聽得,心里猛然激動,仿佛觸電般,“刷”地抬起頭來。
“小……”
還沒叫出口,便看見門口處,站著一席月白深衣的人,縱使背對著光,也能感受到那眼神里,傳來的熙和笑意。
陌暖離。
他在心里“嘁”了一聲,又失望地坐下,翻轉(zhuǎn)盤中的兩個白瓷杯,持起紅泥小爐上的東坡提梁壺,“咕嚕咕?!钡?,斟了兩杯滾熱的茶水。
“請坐?!?p> 他將一杯茶水放到對面,攤手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