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醫(yī)生對外公最后一次搶救無效后,下達了死亡告知。
接著在外婆和舅媽的哭泣聲中,舅舅和醫(yī)生推著外公的尸體走了出來。
我怔怔地望著被蓋上白布的爺爺,感覺胸中一股炎浪不斷往喉嚨竄,張開口發(fā)出沙啞的聲音:“不……不,外公還沒有死,沒有死,你們不能帶走他!”
我死死抓住車架,面若瘋狂的朝醫(yī)生喊道:“外公還沒有死,你們把他抬回去!”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拍在我的臉上,舅舅雙眼通紅,嘴里擠出兩個字:“放手!”
這一巴掌并沒有把我打醒,反而像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草,徹底使我喪失了理智,我撲了上去,將舅舅撞到在地上,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都怪你,連最后一面都不讓我見!”
“打??!”舅舅看著我,突然笑了,嘲諷道,“終于忍不住了,這才是真正的你吧,和那時候一模一樣?!?p> 聞訊而來的幾個保安一看架勢不對,立馬朝我沖來。
老馬抄起旁邊的椅子,遙指著保安們,喝道:“誰他媽敢過來,老子第一個開了他!”
他一米八二的大個兒,這一吼成功地鎮(zhèn)住了所有人。
外婆已經泣不成聲:“造孽啊,誰來救救老趙家,鳳兒你在哪里啊……”
舅媽朝幾個呆若木雞的醫(yī)生護士眨了眨眼,示意他們快推走。
“誰也別想帶走我外公!”我反身抱住車架,不肯做一步退讓。
舅母哭勸道:“曉君啊,你外公他走得時候很安詳,你總不能讓他現(xiàn)在不放心啊。”
“可是,外公還沒見我,他一直說我不顧家,我回來了,他卻走了!”我淚流滿面道,“他就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見到你了,曉君,你看!”舅母從外公的枕頭下取出一張照片。
是我小時候的,大概三四歲,我騎在爺爺脖子上,可是我一點影響也沒有。
“曉君,放手吧……”
“我不甘心??!”我拉著車架,被拖了兩米遠,最終放開了手。
然后猶如瘋牛般沖出了醫(yī)院,我要逃離這里,醫(yī)院太壓抑了,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一路上我不知道撞了多少人,跌倒多少次,就這么跑著,漫無目的,好像能把心中地悲痛消耗掉。
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湖,我“噗通”一聲跳了下去,又開始不斷的游,感覺不到一絲寒冷。
直到老馬將我撈回岸,他抱住我濕漉漉的身體,冷得牙齒打顫:“君子……想……哭,咱就別憋著,兄弟我……在這里,不……不丟人……”
我淚流如下,仿佛要將這一生的眼淚都流干,大聲喊道:“爸,媽,你們好狠的心吶!”
老馬不禁熱淚盈眶,也哭了:“還有兄弟我呢,你別害怕!”
四周的人越聚聚多,對我們指指點點,難以理解地看著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第三天舉行葬禮,我沒有出席。
等到夜幕降臨,所有人都散了,老馬載著我來到墓園。
放下了花,我取出外公生前最喜歡喝的華山論劍,在墓前倒了一半,自己一口氣喝了另一半,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和石墩一樣一言不發(fā)地跪了一個多小時。
老馬也跟著我磕了三個響頭,站在一旁點起香煙,一根接著一根,默默守著我。
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雪,我抬起頭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普希金的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郁的日子里需要鎮(zhèn)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
現(xiàn)在卻常是憂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地懷戀。
老馬掐滅煙頭,跟著念起來,結果忘了后面,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亂說些什么。
我站起身又鞠了一躬,心情不再那么難過,想到了之前偶遇的那位戴老先生,他也是一位積極向上的樂觀人士。
接著一個曼妙的身影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不由有些詫異。
上了車,我說:“走吧。”
老馬問:“哪里?”
“粉巷?!?p> “希姆娜!”老馬默契地一笑。
粉巷位于碑林區(qū),關于它的名字的由來,有很多說法。
有人說粉巷以前是買面粉的,也有人說粉巷是買胭脂的,不過我更傾向于第三種,這條街曾經是古代達官貴人,風情詩人們的爛漫之地,出過許多色藝俱佳的歌姬。
而希姆娜是粉巷里的一間酒吧,酒吧老板是個胖子,跟我們挺熟,上高中的時候我就和老馬隔三差五去那里玩。
有次老板請喝酒時,我問他希姆娜的意思。
他說自己年輕時玩過一段時間搖滾,算得上半個文藝青年,當時特別喜歡上尉詩人——詹姆斯·布朗特的《1973》,而希姆娜就出自這首歌的歌詞。
來到酒吧,和老板打過招呼后,我和老馬選了一個比較僻靜的位置,安靜的喝著酒,放松著身心。
酒吧比之前大多了,不過風格一如既往,大廳前臺樂隊正演奏著爵士樂,燈光柔和,并沒有其他酒吧那么花里胡哨,張揚浮躁。
不過短暫地寧靜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子在我身邊坐下,她翹起二郎腿,露出誘人的美腿,揚手要了一杯藍色夏威夷,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我和老馬相識不由一笑,遇見“局”了。
老馬笑道:“美女,是不是找錯人了!”
那旗袍女子明顯一愣,估計猜到自己露餡了。
但看我們眼生,還是打算試一試,萬一遇見冤大頭了。
她抬起頭,楚楚可憐地說:“十分抱歉,我一個人酒喝得太多了!”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老馬向我擠了擠眼,我知道這家伙要使壞了。
“別啊,既然來了就交個朋友,認識認識一下!”
還沒等老馬說完,她腳下故意一個踉蹌,就要往我身上靠攏。
老馬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住,大手在她臀部拍了一下,笑道:“我兄弟今天帶傷,經不起你折騰,我來陪你!”
旗袍女子嘴里輕叫一聲,不過很快恢復自如,雙頰緋紅道:“那謝謝哥了!”
“服務員,上酒!”老馬大喊一聲。
很快服務員抱上一大箱雪花,旗袍女子一看這那吃得消,她拉住服務員:“我要一杯伏特加搭配百利甜酒……”
“去去去,忙你的!”老馬轟走服務員,打開一瓶雪花說,“我最討厭洋酒了,咱們就喝啤酒,潤腸通便!”
說著,他又給旗袍女子開了一瓶:“這酒味道挺不錯的,你試試!”
她猶豫地接過瓶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老馬不樂意了,用手將瓶底托起,旗袍女子被灌了一大口,嘴角溢出的酒沫全流了下來。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這人笨手笨腳的?!彼麖囊露堤统黾埥恚潦闷炫叟拥摹癠”型衣領。
旗袍女子剛要發(fā)怒,眼角一撇老馬衣兜里鼓鼓的錢包,笑著說:“哥,不用麻煩你,我來吧?!?p> 老馬一本正經地說:“那哪行,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要勇于承擔責任,自己做錯的事自己去彌補,對不?”
“對對,老師說得對!”旗袍女子咬牙笑道。
就這樣,旗袍女子在老馬的忽悠下,忍著性子連喝了三瓶啤酒。
中途那女子實在受不了了,挺著鼓鼓的肚子上了趟洗手間。
就在我和老馬以為女子一去不返時,一幫人圍了過來。
人群分開一條道,旗袍女子摟著一位小青年走了出來,她指著老馬,恨恨地說:“浩哥,就是那個家伙,一直摸我,還吹他爸是派出所局長?!?p> 正說著,她俯身一陣干嘔,捂著嘴又跑向洗手間。
我和老馬站了起了,老馬臨危不懼道:“怎么著,你們也想討酒喝?那得先問問我兄弟同意不!”
我抄起一只酒瓶,嘴角露出冷笑:“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