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行進了幾日,他們總算到了禁地中心。
這就是那個位處禁地,但沒有煞氣的詭異地方。他們沒注意到的是,這里其實就是風獄禁地從中心。
風獄禁地,煞風奪命,血色荒漠,關(guān)于這里有太多太多的傳言,大多都帶著血腥的影子。
如果可以選擇,沒人愿意來到這個鬼地方。可事到如今,他們也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了,只能憑著一股毅力向前沖??赡苤挥羞@里,才會有一線生機。
他們的愿望很簡單,只是好好活下而已。只是在現(xiàn)在這種時候,活下去似乎也成了一種奢侈。
小五迎著風沙,拖著皮條,手緊緊地牽住謝清辭,生怕她一不小心被風刮跑了。
“握緊我。”
“嗯?!?p> 小五和謝清辭兩人手緊緊交握在一起,互相支撐依偎,相互支撐著慢慢前行。
她們用竹筐拖著著昏迷的連望舒在這一片血色大漠艱難行進,拖沓的竹筐被她們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拖痕,在紅色大漠中蜿蜒,又被風沙抹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她們勉力支撐猶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晃晃曳曳,步履艱難,一步一步在這紅色荒漠中踽踽前行。
此地荒涼孤冷,寒風習習,一派肅殺之氣。他們在此處呆了好幾天,不斷地往四周觀察,愣是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生靈,更別說水源和食物了,完全是一種奢望。
不過,幸好她們都是修士了,雖然不至于可以完全辟谷,但總歸是與常人不同的,幾天不吃不喝也是能夠勉強堅持下去。
“咳咳……”
謝清辭背著干燥的風沙吹得喉嚨干澀,捂住嘴,忍不住輕咳,聲音壓抑。
這煞風干燥又狂暴,此處又沒有水源,好幾天不喝水讓她極其不適應(yīng)。
小五面上沒有什么反應(yīng),一言不發(fā),只是拉著她的手更緊了些。
越到禁地中心,這煞風的強度越來越弱,威壓也越來越低,周遭的環(huán)境也是越來越寂靜了。隱隱感覺,這個地方非同尋常。
“到了?!?p> 不知道她們走了多久,小五停下腳步,聲音嘶啞地道。
謝清辭眼睛受傷,周圍的一切都看不見。她也不敢再動用神識,生怕一不小心完全廢了,只能拉著小五的手,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這一片地域,茫茫的顯露出獨屬于上古時代的雄渾與壯闊。巍峨龐大的青石祭壇像一堵看不見的圍墻,很自然地隔絕了外面的煞氣,在內(nèi)外完全是兩個世界,外面風聲喧囂,里面沉寂無聲。
小五臉色冷肅,放眼望去,這一側(cè)茫茫的白骨堆疊如山,竟然一眼望不到邊界,不知道是由多少生靈的骸骨堆成的,湊得近了只覺得一股濃濃怨氣沖天,盤旋在周圍經(jīng)久不散。
“嘶……”
有奇異的怪叫聲響起,聲音凄涼,借著磷火點點,血跡森森的環(huán)境,真讓人感覺頭皮發(fā)麻,一股寒意從腳掌直沖天靈蓋,毛骨悚然。
白骨亂堆的山崗,殘余的血跡,巍峨的祭壇,或許這里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場震驚寰宇的絕世大屠殺,因為這里本身是一個駭人聽聞的絕世亂葬崗。
高高的青石疊筑而成的祭壇巍峨,不知經(jīng)歷了多久歲月,歷經(jīng)歲月汰洗而不倒,青石依舊光滑如洗,锃光瓦亮,仿佛不曾被歲月所摧殘。
讓人驚奇的是,祭壇上還有未干的血跡,血跡很是新鮮,淋淋細細地流淌,順著滲入青石的夾縫,夾縫已經(jīng)染成了濃重的黑色,看人心頭戰(zhàn)栗;
“這里有些奇怪?!毙∥逯皇堑貟吡艘谎壑車?,沒有被周圍的環(huán)境所惑,只感覺有一種寂寥而又蒼涼的氣息徘徊,陰森恐怖。
她的腳步在這安靜的祭壇上回蕩著復(fù)音,悠悠蕩蕩,絲絲縷縷。
十幾根黑色石柱圍繞著祭壇矗立,祭壇上的柱子雕刻著精細的紋路,細細看去,上面描摹著無數(shù)張人臉,扭曲、驚恐、荒謬、殺戮、怨恨,眼中是呼之欲出如出一轍的幽暗。
祭壇的四周插滿了破爛的黑色陰旗,上面描畫著各種詭秘的圖騰,無風自動。
這一切血腥而詭秘。
這里的一切都和謝清辭當初看到的一樣,除了……那輪血月。
“這里沒有月亮?!?p> 小五微微皺眉,仔細打量著天穹,有些疑惑。
在這風獄,這個天依舊還是陰森森的,壓抑得人呼吸急促。
周圍安靜得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一個完全沒有生命的地方,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地方,牽引著人心底里最深沉的思緒,仿佛萬古的寂寥,永世的孤寂。
謝清辭看不見,卻有一種陌生的悲切涌上她的心頭。
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這不是屬于她的情緒。
謝清辭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場景。
整個世界充斥著血和火,人頭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堆著,有穿云裂石的尖嘯聲呼嘯,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試圖驅(qū)散這些聲音,卻是徒勞。
整個世界充斥著廝殺的哀鳴、血肉分離的撕裂聲、各種武器的金屬撞擊聲、瘋癲的大笑聲……
她看不見的世界充斥著血色,廝殺的快感瘋狂麻痹著她的神經(jīng)。
謝清辭眼神狂亂,心中卻是清明,心知情況不妙,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走火入魔成為殺戮的傀儡。她心一狠,當機立斷,立刻拿出小匕首狠狠地扎了自己大腿一下。
“呃……”
腿部的痛覺順著全身的神經(jīng)像火一樣蔓延,痛楚喚回了她的理智,謝清辭的腦海漸漸清明,耳畔的聲音也漸次遠去。
“呼呼……好險……”
她捂住胸口劇烈喘息,壓抑住自己心里的負面情緒。
另一邊,小五面色扭曲,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雙手抱頭,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臉上帶著焦急和慌張,失聲大喊。
“不要……不要……”
謝清辭聽到聲音,心頭一緊,著急之下也不顧慮什么了,放出神識視物。
果然小五已經(jīng)陷入魘境,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走火入魔!
她氣急,當機立斷一巴掌拍向小五的臉,朝著小五大吼:“你給我醒醒?。 ?p> 她用的大力,“啪”的一聲,小五的臉立刻腫起一個大包,迷茫的眼神似乎有所波動。
謝清辭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暴虐,見有效果,心中一喜,又一連扇了幾巴掌,小五這才懵懂回神,眼中含著一滴晶瑩。
見小五醒來,謝清辭松了一口氣,
她轉(zhuǎn)頭看向連望舒。
連望舒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身體站得筆直,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只是一直愣愣地看著那個祭壇。
“連望舒,你沒事吧?”
她開口,語氣有些擔憂。
“我沒事,你們要小心。這里,很危險?!?p> 連望舒輕聲說道。
他一向頑劣的表情在此時此刻已經(jīng)消失,直直地盯著那個祭壇,幽幽嘆了一口氣,
“或許那個傳說可能是真的?!?p> 謝清辭愣住了,追問:“什么傳說?”
連望舒眼神有些復(fù)雜,娓娓道來。
“據(jù)說幾千萬年前,這里經(jīng)歷過一場大劫。為了守護此界的和平,有幾億生靈以身為介,為了生存獻祭了,向天道換取一線生機?!?p> “本來是值得永世紀念的偉事,可是這么濃重的怨氣,只能說明,這些人不是自愿的,后世對此記載寥寥,恐怕也是基于此,這其中應(yīng)該還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幾億生靈獻祭……”
謝清辭瞳孔猛縮,被這個數(shù)字震撼。
她聲音有些顫抖。
“如果不是自愿,那、那些獻祭的人是誰?”
連望舒沉默。
良久,他才出聲。
“……并無記載?!?p> 幾千萬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里究竟為何會成為禁地,為何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生靈涂炭的模樣,這或許涉及到此方世界的秘辛,無人回答,也幾乎無人知曉。
真相或許已經(jīng)被深深地埋在歷史的塵埃里,永遠不見天日。
他們好像進入到了一個局,執(zhí)棋者是誰,想要做什么,他們通通都不知曉。
連望舒心里莫名有些沉重,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但又不知道這來自何方。
他現(xiàn)在等級太低,這種事情根本沒資格接觸,更沒資格參與其中。
多思無益,他幾乎很快就收斂好自己的擔憂,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
對于他們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你對這里了解多少?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謝清辭開口問道。
她直覺,連望舒或許知道些什么。
她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很信任連望舒了。
沒想到,連望舒攤了攤手,表情很是無辜地說: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只聽過傳說,這些禁地還是故事有意思些,其他我才不管呢,鬼知道怎么辦?!?p> “……”
謝清辭煩躁得簡直想一巴掌拍死這個家伙,關(guān)鍵時候掉鏈子。
她雙手抱拳,思索他們的處境。
小五一直沒有說話,愣愣的看著祭壇,突然說了一句:“月亮。”
謝清辭回頭。
小五指著天邊。
三人望去,只見那方天空已經(jīng)被血色光芒撕破了一角。
那輪詭異的血月漸漸現(xiàn)出原形,靜靜地懸掛在半空,像無情嗜血的神祗,月亮升起的那一刻,恒古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這是……”
連望舒的表情凝固了,眼底是不可置信。
祭壇上堆積如山的白骨被這血色月光照亮,顫顫巍巍地開始抖動,咯咯發(fā)出響聲。有誰在唱歌,如怨如怒,如泣如訴。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些。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虎豹九關(guān),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p> “豺狼從目,往來侁侁些。懸人?娭,投之深淵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歸來!往恐危身些!“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此皆甘人,歸來!恐自遺災(zāi)些?!?p> “魂兮歸來!入修門些……”
低吟淺唱,仿佛曖昧私語,卻幽怨又悲切。
這個聲音華麗蠱惑讓人沉溺,仿佛來自地獄的絕響,欣欣然盛開在奈何橋畔。
謝清辭仿佛看到了一雙流銀般的眸,有淡淡血色暈染,勾魂奪魄……
她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身體開始變得僵硬。
……
不知不覺,他們靜默在原地,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已然失去了意識。
青石祭臺在血月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紅色,在祭壇正中心,兀地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正有些虛弱地被束縛在玉柱上,雙手反綁,臉色蒼白。
數(shù)以億計的邪靈蘇醒,散發(fā)著沖天的怨氣,一步一步盤旋在他的周圍,卻始終不敢靠近這個似乎已經(jīng)很是孱弱的身影。
“竟然被強行改命,有趣……”
一雙銀色的眼睛緩緩睜開,看向謝清辭和小五,眼中一閃,表情有些玩味。
當他看到連望舒的時候,臉上很是突兀地出現(xiàn)了呆愣的神色。
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連望舒,再也挪不動了。
他表情似喜似悲。
這個氣息……
他死都不會忘記……
他突然張狂的大笑,笑聲回蕩在整個禁地。
“多少年了啊……無盡的歲月,多少人要我死,我還活著,你們卻都化成一抷黃土……死的好啊,死的好!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越發(fā)笑得狂,卻又顯得越發(fā)悲涼。
“陳望瑜,你可曾后悔過……”
他低喃,指縫間不知不覺有了淚。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神變得溫柔,聲音仿佛情人般的低語。
“好久沒有小朋友來了呢,我過的真是孤單。這次的小朋友,都不簡單啊。尤其是這個小朋友,我可真是懷念呢。”
他蹙眉,似乎有些苦惱。
“你們可不能死呢,得好好活著,得好好陪我活著?!?p> 他抬手,血色月光下那一雙手如雕玉般精致細膩。那雙美麗的手一指,三束針一般的血光穿過,瞬間,三個人識海里就多了一些東西。
在連望舒的識海里,一顆小小的紅豆以極其驚人的速度迅速扎根、破土、發(fā)芽,是不動聲色的纏綿悱惻。
他莞爾一笑。
“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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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青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歌詞摘編自《楚辭》,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