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趙永琰共乘一匹馬，我才想起我手里還拿著雒錦明的泥塑娃娃，我要如何解釋呢？
“永琰，我可能做錯了一件事?！蔽疫€是決定實話實說，若是撒謊的話，我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第一個謊言，這真的是太累了。
“何事？竟然這么老實就交代了？”永琰放慢了騎馬的速度。
“怕你誤會，更怕被有心之人利用。”
“怎么？你信不過茗煙？”
因為方才之事我確實對茗煙起疑，不過我更擔(dān)心府上的那些女人，我寧愿死在男人的手里，都不愿死在女人的手里，死在女人手里多丟人呢！我林綺雪絕不能任人宰割，而且我不能在永琰面前露出我對茗煙的疑心，若是冤枉了他，我會內(nèi)疚的，再者，永琰心腹太少，我不能影響他們主仆二人的關(guān)系。
“不是，茗煙是你的人，你的人便是我的人，怎么可能會信不過。我信不過府上的那些女人，若是有一天我房中多出來什么物件，多半會造謠我和哪個男人私通款曲，我可不想。”我將泥塑娃娃遞給永琰，“就是這個了，方才從雒錦明的袖中掉出來的，被我撿了去，后來你出現(xiàn)了，我就忘記還給他了，不如我把它扔了吧！”雖說我有些不舍，我想留一個屬于雒錦明的東西，這娃娃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永琰被我逗樂了，“怎么？你現(xiàn)在是在向我備案嗎？”
“算是吧！我阿娘說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覺得你府上的女人除了嫻雅姐姐其他人都不能相信?！?p> 我看到了永琰眼中的驚異之色，不過短短一瞬間，我卻還是捕捉到了。
“我相信你，這泥塑娃娃你就留著吧！”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留著了?！蔽乙姾镁褪眨瑢⒛嗨芡尥薹帕似饋?。
再過一條街就我家了，王府應(yīng)該算不上我的家吧！只是我的歸宿而已。
也不知道趙永琰這家伙是何用意，他刻意騎的很慢很慢，“還記得這條街嗎？”他附在我耳邊，柔聲問我。
“記得??！我家的必經(jīng)之路?！蔽疑蒂赓獾幕卮穑恢浪J里賣的什么藥。
“傻瓜，這是八月十五那天你哭著從家里跑出來的那條街??！”
“哦哦，我想起來了，原來那天我跑的是一條直線?！?p> 永琰哭笑不得的看著我，“你以為你自己螞蟻嗎？走的是曲線不成？”
“我也沒有這么想?！?p> 他對我的回答不滿意，“問你呢！那一天，你對我真的沒有任何感覺嗎？”
我決定騙騙他，一點點就好，“有啊，感動加心動，不過我當(dāng)時覺得你這個人不怎么正經(jīng)，總是油腔滑調(diào)的，我心想你對其他女子多半也是如此?！?p> 他吸了一口氣，繼而道：“并非如此，我只會對你不正經(jīng)，而且···”他頓了頓說道：“而且我是有意接近你的，沒想到我很失敗，只留給你這樣一個印象，唉，始料未及?！?p> 我沒心思和他打情罵俏，此刻的我就想趕緊飛奔回家，我踢了一下馬腹，馬兒加快了速度。
阿爹和佳楹還有小娘已經(jīng)在門外等候我了，但是云崢呢？他去了哪里？
我翻身下馬，熱情擁住阿爹和佳楹，小娘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還是輕輕地抱了抱她，她雪白的臉頰上紅潤一片，眼中閃閃有光，我想她也在我的歸來真心感到高興。
“拜見王爺。”阿爹和小娘向永琰恭敬行禮，唯有佳楹這孩子呆呆地看著趙永琰不知所措，她的眼神在我和趙永琰之間逡巡著，像是在尋找一個答案。
“佳楹，你愣什么？趕緊向王爺行禮啊！”我身為側(cè)王妃，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主動提醒佳楹。
“王炎郎，你可有對我阿姐好一點？”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只能這樣形容她。我想大概沒有人告訴過她十五皇子究竟叫什么吧！
“佳楹，要叫王爺?！蔽覅柹m正她。
“佳楹見過王爺姐夫。”她屈下身子，眼中有一股子倔強(qiáng)，看樣子她對趙永琰有些許不滿。
在旁站著的阿爹和小娘都捏了一把汗，“佳楹，你說什么呢？”我看到小娘在她手臂上狠狠掐了一眼，佳楹緊咬著下唇，將痛咽進(jìn)了肚里。
趙永琰倒是開心，“哈哈，王爺姐夫，這個稱呼我喜歡，佳楹，我允許你這樣稱呼我?！?p> 他笑得爽朗，和昨天的悲傷神情截然相反，這一聲笑讓我心里極為不適，他大概是將侯玉瑩母子的死忘在腦后了吧！我還以為他今日會在府上料理她的后事，不過想想也是，她不過是一個丫鬟，哪里配得上永琰？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佳楹已經(jīng)拉著阿爹蹦蹦跳跳的往屋里走，她還催促我快一些，今天中午全家一起圍爐吃火鍋。
“綺雪，你在想什么？”我的每一個舉動都無處遁形，趙永琰看出來我心里在想別的事情。我決定換個說法來表達(dá)自己的意思。
“永琰我有點害怕，我剛才忽然想起侯玉瑩死前對我說的話，她幽怨的眼神，今日你又陪我回家，顧不上處理她的后事，她會不會怪我？”
“不會的，我從不信鬼神之說，誰若是敢借此事在府中興風(fēng)作浪的話我定要他好看，再說了，我讓嫻雅出面料理她的后事，也是抬舉她了。我辜負(fù)了玉瑩母子，我可不能再辜負(fù)別人了，尤其是你，你也不許辜負(fù)我?！蔽吹任议_口，永琰拉著我往院落中走去。
也不知道珍兒之前送我的那些海棠現(xiàn)在怎么樣了？云崢有沒有按時為它們澆水曬太陽，怎么還是不見他人呢？
“綺雪！”他終于出現(xiàn)了，他向我跑來，他腰間裹著一條白色的圍裙，上面有微黃色的油污和黑色的炭灰，他手臂上還帶著袖套，我想起小的時候云崢曾經(jīng)對我許下的承諾，我愿意為你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
我咯咯笑了起來，“你該不會是為了我下五洋捉鱉了吧！”
興許是因為永琰在場，云崢笑得有些拘謹(jǐn)，這一笑簡直比哭還要難看，他解釋道：“沒有，只是做了一道清炒蝦仁，王爺和王妃趕緊入座吧！我這就去廚房端菜?！?p> 永琰笑道：“有勞了。”
云崢的舉動讓我覺得在永琰面前失了幾分顏面，這做飯本就是下人該干的事情，他堂堂尚書府的少爺怎能親自下廚，不過他這都是為了我，清炒蝦仁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應(yīng)該讓廚娘多給你準(zhǔn)備一些新鮮的羊眼。”這一時半會我也找不到能代替羊眼的食物，只好給他夾了一整塊豬腦。
“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開心，你開心我就心滿意足了?！庇犁鼮槲見A起了一個超大的蝦仁放入我口中，我隱約覺得他是在做給我家人看，是要讓他們知道我婚后的日子與他恩愛和睦，感情很好嗎？
阿爹和小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云崢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佳楹對于我和永琰秀恩愛倒是很開心，口口聲聲說以后也要找一個像他這樣的夫君，永琰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說愿意為她找一個好夫婿，自己的十七弟永瑄便是一個不錯的人選，永瑄的為人我多少知道一些，是個閑散王爺，喜愛書法字畫，為人低調(diào)，不喜喧鬧。
小娘笑得合不攏嘴，要說謝時卻被阿爹一個犀利的眼神擋了回去，一入皇室深似海，毫無半點自由可言，哪里還高興得起來。永琰興許是知道阿爹對我和他的這樁婚事不滿，因此便不再多言。這頓飯吃得真是別扭，我真后悔昨天永琰喝酒的時候我沒多灌他一些，應(yīng)該讓他呼呼睡上一整天才對。
茗煙終于將禮品送來，早已超出了永琰給他規(guī)定好的時間，結(jié)果便是他需要受罰，我知道永琰是有意為難茗煙，因為他辦事不利，差點傷了我，而我這次沒再開口為他求情，我不相信在郢橋之上我和雒錦明的相遇實屬偶然。
我送給了小娘和佳楹幾匹上等的綢緞，她們喜歡穿新衣，每季都要做上好幾件衣服，還有幾件做工精美的手勢，阿爹喜歡品茶，永琰特地選了一些上等的貢茶送他。至于云崢，我實在想不出來要送他什么，只給了他一個鑲嵌著波斯國藍(lán)寶石的精美匕首，用來防身不錯。
其實我無意在家里過夜，可永琰執(zhí)意要和我在府上小住幾日再回去，他是我夫君又是天子之子，我沒有反駁，只依著他的性子來，盡管我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不自在。
我偷偷指使佳楹，讓她和阿爹一起將永琰支開，我好有機(jī)會去和云崢單獨聊上幾句。佳楹天真，但也機(jī)靈，幾句話就把永琰哄得樂呵呵的，她拉著永琰去了阿爹的書房。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我為云崢剝了一些石榴，滎陽的無籽石榴，云崢最是喜歡。
“快吃吧，我特意為你剝的，趕緊吃吧！”我將石榴遞到他嘴邊。
他握住了我的纖細(xì)手指，原來我指尖上還殘留著石榴的皮屑，他素來比我心細(xì)，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都是成過親的人了，做事還像個孩子?！彼斐鍪?，想要摸我的臉，卻又悻悻收回。我明白原因何在，我好想抱抱他，再嗅嗅他衣服上皂莢的味道，不過，再也不能了，即便是親生的兄妹也大不過男女有別這句話。
“你最近過得怎么樣？”我和他幾乎是同時開口。我知道云崢和我一樣，有許多的話想要告訴對方，但事情太多，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干脆用這句話來表達(dá)一下對彼此的掛懷。他執(zhí)意要我先回答。
“挺好的，永琰他對我很好，王妃也對我很好，我和他的兒子旻寧也相處的十分融洽，總之就是你和阿爹擔(dān)心的那些事都沒有發(fā)生。”
“這些銀票你拿好?！痹茘槍⒁化B銀票放入我的手中，整整一萬兩！他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阿爹沒和那個何坤廝混在一起吧？”我擔(dān)心阿爹誤入歧途。
“你尋思什么呢！這錢來得干干凈凈，拿好，你在王府，不必在家，府上的一切都需要打點，收好?！?p> 說的也是，錢財是安身立命之本，我若在王府有事，這錢還能打點一下關(guān)系，好幫我通風(fēng)報信，“謝謝，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我將頭依靠在云崢的肩膀上，月光將我和他的影子拉得頎長。
“云崢，我好想你?！蔽铱粗麑庫o如水的眼波，心里驀然一疼，我想他也在忍，忍住對我的思念。
今晚的月色冰涼如水，空氣微潤，微風(fēng)帶來些許涼意，庭院里是令人微醺微醉的馥郁花香，海棠，丁香，桂子，當(dāng)然還有阿爹為阿娘準(zhǔn)備的墨菊。
“你怎么都不說話，你想不想我??？”我問了他一遍，他一定是想我的，可我就是想親耳聽到。我發(fā)現(xiàn)他正緩慢的向我靠近。
“當(dāng)然，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會不想念你呢？”他終于沖我笑了，這一笑讓我覺得心安，我還以為之前我做錯了什么事情惹他不開心了。
妹妹，是啊，我是他的妹妹，一母同胞的親生兄妹，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呢！我在心里悄聲提醒著自己，原因我也說不上來。
“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在你身邊，以兄長的身份保護(hù)你一生周全，永遠(yuǎn)不變，絕無二心?！彼J(rèn)真地注視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向來溫暖，像秋日里明媚的陽，但這一次，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些許流轉(zhuǎn)的波光，就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湖面，
“阿姐，快來教我練字！”我佳楹的聲音，我側(cè)身望了一眼，看到了永琰的身影。
“大晚上的練字作甚？對眼睛不好。”云崢有些嗔怪似得瞥了佳楹一眼。我向她來時的方向走了幾步，剛好和云崢拉開了一定的距離，他哪里知道我和佳楹之間的約定，如果王爺找我，一定要記得高聲喊我的名字，知會我一聲。
“阿姐，王爺來了?！奔验盒÷曕止玖艘痪?。
我接著她方才的話繼續(xù)說下去，“大晚上的，就不練字了，我明日就回王府了。”
“明日？你這也太匆忙了吧！才住了一日?！奔验簣?zhí)意要我留下多住幾日。永琰將做決定的權(quán)利交給我，我猜想他也一定希望我早日回到王府去，那里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