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宴歸來的君謹一直待在書房未曾出來過,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書房中,不說話,也不睡覺。言風瞧著這樣的將軍,不免心下難安,請來了公子做決定。
君少卿立于書房外,聽到言風的敘述,問道:“夜宴上,可曾發(fā)生什么?”
父親鮮少這般沉默寡言,如今這樣,定是有事在心。
聽聞,言風想到一事,說道:“公子,皇上在夜宴上提及到公子,說是公子已近弱冠之年,該例行官事了?!?p> 君少卿神色微頓,“父親是何態(tài)度?”
言風據實稟告,“將軍似有推脫之意,還曾與皇上有過爭執(zhí)……”
君少卿眸色暗沉。
“在公子行官一事上,將軍似乎很介意……”言風言至于此,他總覺得,大將軍在此事上,有著自己的堅持與想法,只是那個想法不會太好,因為那違背了皇上的意愿。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本偾涠诘?,自己則伸手推開書房的門,踏進門后,君謹正背對著他而站,他的面前,是一墻面,墻面上掛著女子的畫像,甚是年輕秀美,那是君少卿自出生起未曾見過的母親。
“父親?!本偾漭p聲道,似不忍打擾了父母親的相處時間。
君謹聽到是他,回身,看向君少卿,勉為其難的一笑,走向書桌,在一旁坐下,“少卿來了?!?p> 君少卿頷首,微微點了點頭,走向書桌,“父親心中有事?”
君謹抬眸,那眸中多有不易察覺的閃避,“許是言風那小子又與你胡說了?!?p> 君少卿輕笑,男兒顯得如月光一般溫柔,“言風可沒胡說,父親慣會怪人了?!?p> 君謹哂笑,心頭終稍稍得到了一點安撫,來自家人,君少卿走上前,給君謹倒了杯水,潤潤喉嚨,遞茶水間,他試探性的問道:“父親與皇上起了爭執(zhí)?”
君謹接過茶水,道:“勿聽人言?!?p> 父親的躲避,更加證實的言風的話,君少卿又道:“父親若不想讓孩兒為官,少卿定不入朝?!?p> 君謹抬眸看他,這個眼神堅定的少年,正是意氣風發(fā)的年少時光,他身上頗多優(yōu)點,懂事,孝順,溫柔,剛強,能武……亦能文。
這樣的人,怎可被埋沒?怎可不貢獻給國家?怎可讓他因一己私心而做出后悔一輩子的事情?
他有什么可猶豫的呢?他這個兒子,會成為下一代戰(zhàn)神,會繼承君家衣缽,會成為百姓的守護神,可是……
“少卿,你想入朝為官嗎?”君謹這一言問的沉重,問的緊張,好像害怕聽到答案似的。
君少卿卻道:“父親,孩兒從生下起,就是君家的兒郎,從記事起,就謹記君家家訓,父親教孩兒習武,教孩兒兵法,戰(zhàn)術,軍事謀略,不正是想讓孩兒報效國家嗎?”
是這樣,這些年來,君少卿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他不褫是位合格的君家兒郎。他努力,又聰明,天賦異稟,是在這小小年紀,就能讓君謹感受到不凡的智慧與謀略。他曾與君少卿探討兵法,計謀,而君少卿,總能另辟蹊徑,解了他的布防,是學術的成果,也是他自身懂得變通的成果。
君謹道:“為父……”
他難以啟齒,他難以告訴他,他不想要他入朝為官了,可是,他怎么開口?將這樣一個他親手打造成的能文能武的孩子否定,將他從無人問津,默默苦讀,勤練十幾年的孩子否定,讓他無用武之地,將他無聲十幾年的努力一句話淹滅?
不,他做不到!也做不得……
這是對他的不負責任……
君謹豁然開朗,站起身,看向君少卿,道:“少卿,弱冠之禮已近,為父要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父親的神采奕奕轉變的十分迅速,君少卿還沒有從消極的父親的神色中走出來,只見父親從桌前走出,來到他的身邊,伸手在他肩膀,輕按,“為父知道,這些年委屈了你,只準你習武默文,大好年華,終是被這將軍府鎖住,導致這些年,無人識得我兒,但少卿……”
“孩兒明白?!本偾洳还炙?,一點也不。
君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謝他能理解自己,“為父只是不想讓你染了這世間的俗氣,變得心思復雜起來,做武將,只需要有一顆赤誠的報國之心即可,你能明白嗎?”
君謹雖為武將,可也歷經兩代王朝,在朝為官,什么樣的手段沒見過?什么樣骯臟的手法沒見過?可是他從不過問,他只是想保王朝安定,保百姓安泰,如此,便可。
所以,他怕,怕自己也染了這樣的風氣,違背了君家家訓,亦怕自己的后代會在這樣的風氣中變得世俗。
所以,他關了君少卿十幾年。
這十幾年里,一座將軍府,四面圍墻,一把長劍,萬部書籍,便是少年的一切。它擋住了世塵,亦擋住了千萬冷箭,長劍在手,以書為友,少年溫潤而脫俗,千百年難能一見。
這樣的兒郎,心思純粹,簡單干凈,卻也讓人望塵莫及。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本偾鋺溃凰查g室內變得嚴肅起來,兩個男人之間的約定與默契,只有彼此能懂。
“好了,忙活了一整天,為父歇息去了。”君謹伸伸懶腰,走出書房,今日回府本就晚,還冥思苦想走不出消極的情緒來,難免累的緊,臨走時,他又道:“對了,不久后皇上會親臨府上,你做好準備?!?p> 君少卿一愣,錯愕的指著自己,“我?”
君謹笑道:“皇上是來看你的。”
說完,他便離開了書房,留下君少卿一臉茫然。
君少卿轉眸,看向墻上的畫像,良久,露出一個溫潤的笑,“母親,孩兒告退了?!?p> 君少卿對畫像上的女子行禮,退出了房間,帶上了房門。
他剛走出不遠,準備回房,忽想到什么,轉步去往了桃花閣,荷香正準備歇下,看到公子來了,趕忙出來迎接,“公子?”
“文穆不在?”
荷香一臉茫然,“公主?公主留宮了,將軍沒有告知公子嗎?”
君少卿看她一眼,道:“父親怕是忘了?!?p> “那……”荷香問道:“公子尋公主,可是有事?”
君少卿看了一眼文穆的房間,搖了搖頭,“你歇下吧?!?p> “是,公子也早些睡了吧?!焙上愣诘?。
君少卿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桃花閣。
她今日留宮?還……回來嗎?
他不知為什么有些失落,心中某處,像是空缺了什么,怎會?他與文穆本不是親兄妹,何來血肉親情?他與文穆也不過相識不久,又何來這般思之如狂?他怎么了?
君少卿回房,難以入睡,他的腦海中,處處浮現的,是一張傾人國的小臉,少女一顰一笑間牽動著他的情緒,凝固著他的視線,他覺得歡喜,只是看到她,就足以讓他歡喜。
突然,君少卿猛的睜開雙眼,驚恐住自己的心思,他在思緒中一點點描繪出了文穆的身子,文穆的樣子,從朱唇到眼眸,從素手到蓮足,從神態(tài)到舉動,從笑容到語言。
“我……”他抬起手,雙手都在顫抖,一點點的向上舉,到達胸口時,雙拳赫然緊握,不可思議的對自己說:“我在想什么……”
握成拳的手緊攥衣袍,思緒掙扎間,他惱怒的一砸床榻,冷聲警告自己,“君少卿,你僭越了!”
次日,天蒙蒙亮,大半個蒼穹還籠罩在黑暗之中,晨時的陽光不算強烈,朦朦朧朧的天空一片混沌,在夜與日的交替之間,顯得異常壓抑,這般黑暗,恰似文穆需要的。
文穆隨離痕一同前往了冷宮,有離痕在前方探路,她走的沒有任何阻礙,一路行至冷宮,文穆發(fā)覺,這四處無人,怕是離痕安排好的,他有心了。
文穆對他點頭,走了進去,離痕守在冷宮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