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半大的孩子留在府中,似乎并沒有什么值得說道的地方,卻是許多年來的頭一回,府中的下人都在猜測李行之的身份,但都不敢多提,畢竟這是神仙之家,不是世俗中的王候。
李行之能猜到殷十娘應該是知道了什么,有話想對自己說。
晚間,袁通躺在客房中的臥榻上,殷十娘再次給他做起了檢查,李行之與李貞英在旁邊看著。
殷十娘念著咒術(shù),法力輕涌,一道藍光從她眉心中溢出,帶出了一片玲瓏剔透的方形鏡子。
她介紹道:“這是明心鏡,可看破世間虛妄。”
鏡片輕輕震動,從鏡中打出一道光芒照在袁通身上,把他照得纖毫畢現(xiàn),就連內(nèi)里的經(jīng)絡骨骼都層層分明。
光很快移動袁通眉心的位置。這下李行之終于看清楚了,果真如李貞英所說,袁通的眉心有一絲黑氣。
不只是有黑氣,最可怕的是,這絲黑氣還纏繞在了袁通的神魂上,并且時刻不停地侵犯著神魂。就如李行之眼中所見,此刻袁通的神魂中就有一小點像是墨色暈染開來的小黑點,很小,小到李行之的神目都幾乎捕捉不到。
“幻心咒!”李行之一下就想到了那小黑點代表著什么。
殷十娘有些意外,“小友也知道幻心咒?”
李行之點頭道:“知道,而且還被人施展過?!?p> 李貞英問道:“娘,什么是幻心咒?”
殷十娘解釋道:“幻心咒可說是最可怕的術(shù)法之一,只要在中咒者身上埋下一個隱秘的種子,直到生根發(fā)芽前,都很難讓人發(fā)現(xiàn)。而中咒者更是難以自察,因為那種子就纏繞在神魂上,是不能自察的。一直到魔胎大成,永墮魔域?!?p> 李貞英聽得頭皮發(fā)麻,又問:“那有沒有什么辦法克制?”
殷十娘搖頭,道:“不是說沒有,但很難,最好的辦法還是自身強大,直接抵御。一旦中咒,就只能請外人幫忙從神魂中抽離邪氣。但他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又怎么會尋求幫助呢?再者說,神魂脆弱,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氣讓旁人觸碰自己的神魂的。”
在封神大戰(zhàn)中,殷十娘就見過許多法力高強的前輩著了道,以至于違背本心,倒行逆施而不自知,最后被斬落,神魂受困于封神榜中。她實在是很難想象,李行之是怎么把幻心咒給擋下的。
但殷十娘也不好細問,只是說道:“這咒法很麻煩,纏到神魂上了,只能一點點的剝離,而且過程會很痛苦?!?p> 李行之問道:“要怎么做?”
殷十娘道:“我會用神劍刺入他的神魂,將那些邪氣一絲絲剔出?!?p> 李行之一聽這做法,可說是相當驚悚,那可是劍啊,刺歪一點,袁通的神魂都會受損。神魂可不同于肉體,肉體受傷還可以復原,神魂受損,幾乎是不可能復原的。
“那個……殷夫人,有沒有別的方法?”
殷十娘道:“我只會這個。”
額。不是李行之不信任殷十娘,只是這做法實在太危險。他轉(zhuǎn)頭問袁通:“你怎么說?”
袁通躺在榻上,臉色陰晴不定,最后咬牙道:“我可以!”
殷十娘贊道:“勇氣可嘉。放心吧,我的劍很準,絕對不會傷你一絲一毫?!?p> “來吧!我沒事!”袁通鼓起勇氣說道,可是聲音卻帶著一絲顫抖。
殷十娘點頭,對李行之和李貞英道:“你倆固定住他。”又對袁通道:“你忍著點!”
“天地玄離,神劍出鞘!”
伴隨著殷十娘的一聲大喝,她的眉心也發(fā)出奪目的亮光,一柄小劍冒出,散發(fā)著奪人心魄的氣息。李行之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如墜冰窟,神魂像是要被割裂,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這是什么劍!
“吼……啊……”
然而遭受最大痛苦的還是躺在榻上的袁通,這個時候已經(jīng)全身都在抽搐,嘴里不停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就連平時不顯于外的獠牙都長了半寸,雙唇都被咬穿了,流了滿臉的血。
李行之擔心血液倒灌,忙將袁通的嘴掰開,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東西塞到他嘴里防止咬到舌頭,李行之心一狠,將自己的手臂放到了袁通的嘴里。
“??!”
縱使李行之的身軀堅愈鋼鐵,在袁通瘋狂的咬合巨力之下還是疼得讓他發(fā)狂,還好,李行之還修了金剛不壞神功,不然當場就要血液飛濺。這個時候他也終于明白,袁通到底在遭受多大的痛苦。
袁通既然認了他做大王,那他這個大家長的角色就要當好,就算幫不上什么忙,也要讓袁通明白,大王的心里是裝著他這個兄弟的。
殷十娘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神情沒有絲毫改變,小劍依舊沉穩(wěn)地刺在袁通神魂的黑點上,將如墨的邪氣挑出。
這一刻,李行之看得非常仔細,小劍在刺出的同時還會微微顫抖一下,輕輕刮過袁通的神魂,將周邊的邪氣同樣剔凈。這種痛苦,簡直無法言喻。
李行之突然想到一個詞,刮骨療毒。但袁通所遭受的痛苦只怕比關(guān)公要多一萬倍。他現(xiàn)在是真想看看有哪個神人可以在刮著神魂的時候,再來下一盤棋。如果有的話,李行之當場就給他說聲佩服。
這場劫難從入夜開始,一直持續(xù)到了子夜時分。袁通早已沒有了力氣去掙扎,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神魂的疼痛帶動了身體的本能,還是在時刻不自覺地抽搐著。
李行之也是滿面蒼白,他手臂上可算是一塊好肉都沒有了,在這種強度的咬合之下金剛不壞神功也持續(xù)不了太久,好在他自身還算堅固,并沒有被咬破多少。
一場高強度的手術(shù)過后,殷十娘滿臉大汗,欣慰地看著袁通,辛苦總算沒有白廢。
李行之見袁通穩(wěn)定了下來,抽出手臂,對殷十娘行禮道:“多謝殷夫人出手相助,夫人大恩,沒齒難忘!”
殷十娘受了他這一拜,又捏了個手印點在袁通的額頭。道:“這是六如清心咒,是我門的心法,可以幫助他強大神魂,接下來這段時間就在這里好好休養(yǎng)吧?!?p> 李行之又是一拜,“多謝夫人。”
這是真的要拜了,像這類可以自行運轉(zhuǎn)的咒法,點在別人身上就等于是直接教會了他,要知道,那可是女媧的法門。對袁通來說,簡直如同再造。
殷十娘擺擺手道:“不用多禮??粗銈兪肿闱樯睿乙采钍芨袆樱唤肫甬斈甑慕畧錾系氖虑?。你先隨我來,有點事情要跟你說。貞英,你留在這里。”
李貞英點頭。
殷十娘帶著李行之來到客舍外的涼亭坐下,順手升起了個結(jié)界。
殷十娘道:“你可知我要跟你說的是什么事?”
李行之道:“小子不知?!?p> 殷十娘輕笑道:“我看你是通透得很,怎么就揣著明白裝糊涂呢?”
李行之硬著頭皮道:“小子確實不知?!?p> “嘖,怎么就這么不上道呢?”殷十娘說了句很破壞形象的話,又道:“我就直說了吧,我要收你入我門墻,你可答應?”
李行之問道:“這是夫人的意思,還是娘娘的意思?”
“看吧,你明明明白得很?!币笫锟粗溃骸罢l的意思有那么重要么?”
“有啊。”
“為什么?”
李行之認真道:“我不喜歡你丈夫,不想矮他一輩?!?p> “嘿,我看你是看不上我來教你吧?”
“哪能啊,就李姑娘的實力就讓我高不可攀了?!?p> “那你怎么不肯拜我?”
“你丈夫?!?p> 又回到了這里,殷十娘無奈道:“好吧,那我就代師收徒?!?p> 李行之當即行禮道:“拜見師姐!”
殷十娘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又問:“袁通怎么樣?”
“這個事情我不能代他作主。”
“為什么?”
“他姓袁?!?p> “姓袁?嗯……”
殷十娘倒想起了那件事,當年袁洪與楊戩打得不分上下,最后是女媧娘娘出手借出了山河社稷圖給楊戩把他抓住,最后因為不肯投降才讓姜子牙請了斬仙飛刀給斬了。
也就是說,袁洪跟女媧有仇。
如今要讓袁通拜入女媧門下,恐怕后面讓袁洪知道了,會有一些麻煩。
李行之道:“這個事情還是需要問一下他父親。本來我此次下山的目的之一就是帶袁通去梅山,如果他父親愿意的話那就再好不過,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好說什么?!?p> 殷十娘點頭道:“是這個理。走吧,你也應該去拜見師傅了?!?p> “是,師姐?!?p> 所謂去拜見師傅自然不是去女媧宮去拜,那在三十三層天之上,就算李行之化成劫灰也飛不上去。
就在李府深深的院墻里,就有一個小小的女媧廟。這里是殷十娘的禁地,布下了層層劍陣禁制。
李行之看得膽戰(zhàn)心驚,真碰上這個,腸穿肚爛都是小事。
殷十娘問道:“怕不怕?”
“怕死了?!?p> 殷十娘對這種毫無誠意都沒有的回答一點都不欣賞,抓著李行之的衣領就往劍陣里面丟去。
“啊啊啊啊啊……”
這下李行之是真的亡魂直冒,頭發(fā)都豎了起來。待到他落地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事情沒有。原來在殷十娘把他丟出去的同時,禁制也被撤消了。
這時殷十娘信步走來,問道:“怕不怕?”
李行之忙不迭點頭:“怕怕怕?!?p> “這還差不多。”這下殷十娘滿意了。